明朝官方没有组织修过,但是明朝人对此很热衷,有一位哥们甚至认为XX只会影响他挥笔的速度,于是举刀自宫(据说),只为重修《宋史》。
一、柯维骐:为专心重修《宋史》而自宫的明朝史学家
柯维骐,嘉靖二年进士,进士五十年,却无一日为官,也可谓奇谈。明前正史,以《宋史》最为芜杂,南渡以前,杂乱无章,南渡以后,又极为荒略。这一点实在可惜,因为宋朝的本朝国史记录是最为完善的,日历、起居注、时政记等等无所不备,可惜未能得到很要的利用,因此元朝末年即有周以立祖孙欲修《宋史》,皆未果而卒。
时光到了明朝嘉靖年间,柯维骐认为当朝时政污浊,如此以往将会重蹈宋朝覆辙,因此希望以史为鉴,重修《宋史》以唤醒朝野人士。可惜,一部《宋史》唤醒朝政只可能是读书人的天真心愿,大明朝还是不可避免的重蹈了宋朝的覆辙,“大好河山,竟使沾染腥膻”(张煌言遗语)
但是以一人之力重修一朝国史谈何容易,柯维骐因此“覃思发愤,远绍博稽,厘复订讹,举偏补漏,凡二十馀寒暑”方才成书《宋史新编》,并且,为了专思虑,柯维骐发愤自宫,可谓人不疯狂不成魔。
《宋史新编》这部书,虽然里面“别华夷、争正统”的主观意味过强,影响了其史学价值,但是其间亦有很多可取可采之处,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宋史》芜杂之病。
并且,这部书,是有其深刻的历史背景的。
在明朝初期,在“元朝未亡人”尚未凋零的时候,对于旧朝的评价一般是五五开,政治上的博大与腐败、军事上的雄豪与凋零、文化上的传承与断裂等,赞扬与批判并存,甚至在文化领域,赞扬是远远高于批判的;
在明朝中后期,以土木堡事件为分水岭,就元朝渐渐于蛮夷画上了等号,因此,评价急转直下;
再到嘉靖朝,胡人的威胁更加直观与残酷之后,明朝人对于元朝基本上已经全盘否定,华夷之辨日渐喧嚣,柯维骐编《宋史新编》以辽、金附于宋,嘉靖移元世祖出帝王庙;
二、修史很难,别乱开嘴炮
《宋史》、《元史》、《明史》这三部史书,都是由后朝编纂,并且特点十分鲜明,《宋史》为蒙古朝廷修汉人史,《元史》为汉人朝廷修蒙古人史,《明史》为满人朝廷修汉人史,这就涉及到一个是否公正的问题,因此,题主有这个疑惑很正常。从清朝开始,人们就喜欢将宋元明三史放在一起比较,例如清朝礼亲王昭琏在《啸亭续录》中评论王鸿绪的《明史稿》(通行本《明史》的底稿)时就说:
至于奏疏多于辞令,奇迹罕于庸行,则二史病处相同,殊有愧于龙门,惟视宋、元二史为差胜也。
你觉得《宋史》很一般,因为一共才修了几年,但是你看到331天就修成的《元史》就会明白,老朱对于这些的实质并不关心。
但是你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重修《宋史》。从《宋史》一出炉,各个知识分子就很不满,纷纷开嘴炮表示:
这修的什么玩意儿,劳资有生之年一定要重修。
可是直到现在,《宋史》依旧还是那个《宋史》。毕竟,开嘴炮说自己“二十四史曾数读过”容易,但是真要动手去修几百年的历史,额……我就过过嘴瘾,你认真就是你的不对了。
《宋史》这部书从成书开始,就面临着相当多的批评。清人赵翼就直接了当的说
宋史草率荒谬,和辽金元史一起为史家最劣也。
因此,从元末周以立到清朝邵二云,都曾希望改修宋史,但皆未成行。原因就像黄云眉在《与夏瞿禅论改修《宋史》诸家书》中所说:
然要可见一代记载,出自官修,则翰苑摇笔,聊充钞胥,但禀虚命,限日程功,无异反掌,出之私家,则采摭必广,裁削必精,殚神疲虑,穷老不休,始可蒇役,而一篑未施,含恨入地,往往有之,是成书之难易既如彼。
私人修一朝之史,实难,实难。
但是也不是没人修成过,王洙修成了《宋史质》,柯维骐修成了《宋史新编》,但是这两部书都不能和《宋史》相比,完备性相差太远,主观性太强,也没有从来学者把这两部书当做可以替代《宋史》的存在。
三、作为中国史学觉醒的朝代,宋史为何如此差?
那么,为什么《宋史》这么让人不满意,导致几百年来不断有学者想对他推到从来呢?
1、行文繁简不当
这一点应当是最大的问题了,也是古往今来最被人诟病的一点。其原因如邵二云先生所述:
当时修《宋史》,大率以宋人所修国史为稿本,匆遽成编。宋人好述东都之事,建炎以后稍略,理度两朝,宋人罕所记载。史传亦不具首尾,遂致《文苑传》只详北宋,而南宋仅载周邦彦等寥寥数人,《循吏传》则南宋无一人。岂竟无可考哉?抑亦姑仍东都书之旧而不为续纂也。
因为《宋史》基本上是以宋朝所修国史为稿本,而宋人对于自己南渡之后的事情,不愿意多谈,从而导致《宋史》对这一块也十分缺失;而对于南渡之前的事,又没有按照修史惯例仔细剪裁编排,从而导致十分繁芜杂乱。大体而言就是:
南渡之前,繁杂;
南渡之后,简略。
这两点就决定了《宋史》不是一部编排仔细的优秀作品。
2、错漏过多
对于《宋史》的错漏,邵二云评论为:
南唐刘仁瞻之死节,欧阳修《五代史记》、司马光《通鉴》俱为之证明,而此书仍作“以城降”。李浣终於辽,未尝入宋,见《辽史》本传,而此书仍附於《李涛传》。是於久列学官之书,共在史局之稿,尚不及互相勘证,则其他抑可知矣。
连“久列学官之书,共在史局之稿”的《五代史记》、《资治通鉴》都没有借鉴来校勘一下,其仓促可知矣。
其实,《宋史》是一部十分可惜的史书,它本来可以做的相当好的。平心而论,最为完备的史官体制实在是在宋朝,其体制是完备且成体系的,按《宋史·汪藻传》的说法,宋朝官方史学体系包括:
书榻前议论之词,则有时政记;录柱下见闻之实,则有起居注;类而次之,谓之日历;修而成之,谓之实录。
由时政记、起居注成日历,再由日历成实录,宋朝的当代史是十分丰富且权威的,因此,元朝在修《宋史》的时候,有大量的官方史料可以利用。只要稍微用点心,元朝就能修出十分精良的《宋史》,就像黄云眉所说
大抵元人修《宋史》,凭籍独厚,而考订之功,亦坐次最疏。盖宋代先帝,皆有日历以先实录,有实录以先国史,历朝本末,不虞放失。使修史者但加整齐,怠于旁求,亦不难蔚为巨帙。
但是就像富二代由于继承了父辈太多遗产,反而无所谓并且不知道怎么用了,元朝修纂《宋史》时,并没有很好的利用好这笔遗产
而元世秉笔诸臣,恃旧乘之繁富,期汗青于俄顷,四百九十六卷之全史,竟于二三年间,匆匆卒业。
如果对《宋史》、《明史》的这几段史学史有兴趣,建议去看看黄云眉在《史学杂稿订存》中的“《明史》编纂考略 ”、“与夏瞿禅论改修《宋史》诸家书”二书,基本梳理得比较清楚了。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