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后语

有宋一代，因真假难辨的“太祖誓约”，皇权对臣僚还是特别优待的，如丁谓图谋皇位，仅是流放了事，但宋高宗赵构却开了三次杀戒，其中最为后世所叹的，便是岳飞之死。

岳飞之孙岳珂在《鄂王行实编年》中说是秦桧矫诏杀了岳飞，这显然是给孝宗赵昚面子。因为孝宗说给岳飞平反是仰承太上皇（赵构）之意，既然孝宗要给太上皇面子，岳珂就不得不让秦桧一个人背锅了。

有没可能确实是秦桧矫诏？没有。

因为秦桧连七品小官胡铨都杀不了。绍兴八年（1138），秦桧主和，枢密院编修官胡铨抗疏力斥，乞斩秦桧以谢天下。秦桧恨之入骨，却对胡铨无可奈何。

秦桧的党羽王次翁时任参知政事，他的儿子王伯痒在《王次翁叙纪》中说：

绍兴辛酉，虏人有饮马大江之谋，大将张俊、韩世忠欲先事深入，惟岳飞驻兵淮西，不肯动。上以亲札趣其行者，凡十有七，飞偃蹇如故，最后又降亲札曰：“社稷存亡，在卿此举！”飞奉诏，移军三十里而止，上始有诛飞意。

王伯痒的意思是，淮西之战岳飞拥兵不前，导致赵构起了杀心。这显然是谣言，当时万俟卨都没有坐实这条罪名。不过王伯痒的谣言，无意中透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在绍兴十一年（1141）二三月间，赵构“始有诛飞意”。

赵构为什么要杀岳飞？综合史料，大概有以下几个方面因素。

1、苗刘之变。建炎三年（1129），苗傅和刘正彦发动兵变，诛杀赵构宠幸的权臣及宦官以清君侧，并逼迫赵构禅位。此事在赵构心里埋下了武将不可信的种子。

2、岳飞擅自离职。绍兴七年（1137），赵构许诺给岳飞指挥全国5/7的军队后又反悔了，岳飞一气之下，不等批准就自动离职。这让赵构觉得岳飞持宠而骄，从此心生间隙。

3、岳飞建议立储。这事让赵构不满，认为武将不该干涉立储。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赵构指责岳飞之后，知道岳飞郁郁不乐，派人去安抚了岳飞。

4、路线分歧。绍兴十一年，经过淮西之战，赵构对和议已经很有信心了，而岳飞向来主张收复失土。对金称臣之后，岳飞公开表示反对，这让赵构很不满，在他看来，武将只是战略的执行者，而非决断者。

5、完颜兀术的私仇。岳飞在战场上杀了完颜兀术的女婿，完颜兀术给秦桧写信，必杀岳飞方可议和。

6、岳飞的个人品行。岳飞不贪财，不好色，得军心，且非嗜杀之辈，逮到了伪齐的俘虏，发遣散费让他们回家，连金兵都称岳飞为“岳爷爷”。一个武将的人格太完美了，做君主的不放心。

7、岳家军的政治属性。岳家军只是当时的通俗叫法，军饷还是朝廷发的，所以不算私家军，但是军中的不少将领都是岳飞四处征战时收伏的，在赵构看来，这支军队有成为私家军的可能。

8、崇文抑武的传统。从宋太祖以来，赵宋的治国方略就是崇文抑武，赵构对偏安有信心后，便开始回归崇文抑武的政策了。南宋四大将中，刘光世老了，张俊投靠了秦桧，韩世宗救过赵构，而岳飞年少功高，打压岳飞就成了首要的目标了。

以上各种原因，最终导致赵构对岳飞起了杀心，在秦桧和万俟卨的构陷之下，一代名将惨死在杭州的大理寺诏狱（风波亭是演义中的说法）。

岳飞之死，是皇权体制下难以避免的悲剧。

说句题外话，如果岳飞不死，能否收复北方的失土呢？明末清初的王夫之在《宋论》中说，即便岳飞不死，抗金的战果也仅限收复河南、陕右失地，而不能渡河以进，恢复燕云，驱女真于塞外。

那么，岳飞的直捣黄龙之志还有意义吗？借《论语·宪问》中的一句话来回答这个问题：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是看门人对孔子的评价，也是一个男人应有的心气。

赵构、秦桧或许会疑惑，岳飞为什么不像张俊那样识时务，而是一直和他俩对着干。岳飞也许在心里回答过他们：

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

参考资料

（元）脱脱《宋史·岳飞传》、（宋）范质《宋会要》、（宋）岳珂《金佗稡编》、王曾瑜《岳飞新传》、王曾瑜《岳飞之死》、强金国《南宋的政治选择与岳飞之死》、陈权清《王船山论岳飞之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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