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曾用“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赞誉司马迁的千古名作《史记》。这部作品从人文始祖黄帝讲到汉武大帝刘彻,从太伯让位讲到武帝子嗣封王,从伯夷叔齐耻食周粟说到布衣匹夫卖货增值。这纵跨三千年的华夏风云,上至帝王、下至百姓,人间百态、尽在其中。全书四十余万字,字字斟酌,且不失批判意味,实属我国二十四史之首。那么这般拍案叫绝之作是如何萌生的?它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使命?
一、出于孝心——秉承父志
司马迁生于史官世家,其父司马谈乃西汉太史令,其先祖远在上古虞夏之世便显扬功名、执掌天文地理,至周朝更是世代掌管周史。然而随着周王朝衰退,司马家族逐渐落寞,直到司马谈当上太史公后才重掌皇家天文,可此时朝廷经过几番更易,以至汉朝。好不容易重继祖业,司马谈倍加珍惜。他不仅时刻教育司马迁应继承祖业、光耀门楣,自己还立下撰写继《春秋》后又一部历史著作的宏图大志。
然而上天总爱捉弄人,元封元年(前110),汉武帝举行封禅典礼,作为参与制定礼仪的负责人司马谈却因病滞留在外地,不能参加。对此他心里既遗憾又愤慨,最终病情加重,命悬一线。将死之际,他握着司马迁的手痛哭道:“余先周室之太史也……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在父亲再三嘱托下,司马迁涕泗横流地说:“儿子虽愚笨,但我会尽力详述先人所整理的历史旧闻,绝不会缺漏半点。” 此后,司马迁秉承父志,迁任太史令,终日致力于收集历史书籍和国家收藏的档案文献。
二、出于情怀——书写人物,继承《春秋》大业
其实对司马迁而言,书写《史记》并非仅源自父亲遗愿,还源于他对继承孔子事业的自觉行动。同时他还有着传扬英明君主、肱骨之臣、非凡布衣的人文使命。这种人文情怀或与他的生活经历有关。他生于龙门,自幼耕种畜牧。弱冠之年便在全国各地漫游,南至江、淮,登山探穴;北渡汶、泗二水;东达齐、鲁,考察孔子遗风;而后又出任郎中、西征巴蜀。这些经历使他深知大人物的传奇与悲哀、小人物的朴素与不平凡。所以在后来的《史记》里我们能看到他将五帝那样的大人物从神坛上缓缓拉下;又不同于其他史料,他将目光从伟人移到小人物,从成功者挪到失败者。
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他阐述了孔子作《春秋》的原因并给予其极高的历史地位,他本人更是对孔子既尊敬又崇拜。他立志效仿孔子精神作历史大典,然而他所处时代君主圣明、臣子敬业,百姓安居乐业,这时若同《春秋》那样论述道义实为不可。所以当壶遂问他所撰述之作想要阐明什么时,他回复说:“余闻先人曰‘《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整段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春秋》不仅针砭时弊,还宣扬明德,所以司马迁要将圣明君主、功臣、世家、贤大夫等人物的家事传记传扬古今。
三、出于横祸——抒愤寄情
天汉三年(前98),司马迁由于替李陵求情被处以宫刑并囚禁狱中。秉笔直言却遭到如此酷刑,他心中自是悲愤不已,然而他一想到周文王被拘禁羑里(河南汤阴一带),才推演出《周易》;孔子遭遇陈蔡困厄,方作有《春秋》;屈原被放逐,尚成就《离骚》;左丘明双目失明,才编撰《国语》,孙子受了膑刑,却论述兵法;吕不韦被贬蜀郡,《吕览》广为流传;韩非囚禁于秦国,尚写下《说难》与《孤愤》。况且三百余篇诗经基本都是圣人遇坎坷愤慨而作。想到这些司马迁书写史传的信念更加坚定了,而且他的修史动机有了一定调整。
他不再一味褒扬明圣盛德,而是化悲愤为动力,将内心郁结诉诸于文字之中。他采用明扬暗抑的笔法并引用民谣来揭露当朝统治阶级的丑陋。当然司马迁并非愤青,他从未忘记父亲遗愿,更未忘记内心使命,他寄希望于通古今之变,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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