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稻作文化是一种源远流长的文化类型,它与“种子”神话传说有着特殊的关联。这类种子起源的神话也是中国各民族特别是南方民族普遍存在的文化现象。南方民族的种子神话传说以稻种起源说居多,体现出了丰富的稻作文化背景和多层次的文化内涵。〔关键词〕稻作文化;神话;种子;稻谷〔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稻作文化是一种源远流长的文化类型,它的痕迹在久远的神话时代就有所反映。神话作为人类最早的艺术形式之一,又是实实在在的“人话”,不仅具有原始艺术思维的古朴奇特,也映照出人类文明的蹒跚步履,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故有关种子的神话传说蕴藏的丰富文化内涵是不言而喻的。一、异曲同工:种子神话是中国各民族特定历史时期的普遍文化现象种子神话又称种子起源神话,是中国各民族特别是南方民族普遍存在的文化现象,也是古代神话的一个重要类型。这类种子神话有多种表现形式,所涉及的“种子”也多有不同,目前见到的五谷杂粮几乎无所不包。总体上看,各民族以记述稻种者居多,有的地方称“稻”为“稻谷”,“稻”、“谷”不分,故一些谷种神话的作品常常是叙述稻种的来历。
据目前统计的现有篇种子神话(包括异文)中,关于稻种起源的神话为篇,占总数的。我国南方稻作民族的神话明显多于北方,北方民族多以渔猎或游猎为主,即使出现了这类神话,也大多是农耕经济出现之后的产物。另外,中原地区在古代也曾出现大量的种子神话,但内容以五谷居多。中国各民族的种子神话在内容上可能千差万别,但在结果上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据目前搜集到的种子神话情况看,涉及到个民族,今天仍以稻作农业为主的南方地区不仅搜集整理出的古代神话资料颇丰,而且在当今的民间,仍有大量的神话故事流传。如,高山族卑南人有海鲸送粟的神话和两个兄弟从地下把粟谷种子藏匿在生殖器里获得种子的神话;布依族有《茫耶寻谷种》神话,说古时候世间无稻谷,人们派后生茫耶到遥远的神洞去取,茫耶历尽艰险,战妖斗魔,终于找到了神洞,取得谷种,但因疲劳过度途中倒下,由小狗把谷种带回家乡;门巴族神话《猴子变人》中说,是天神赐给人类鸡爪谷、玉米和青稞;土家族的《鸡公大仙》认为,是天上的鸡公同情人类,把天神墨特巴粮仓中的稻谷扒撒给人间;藏族的《大地和庄稼的由来》说,天神降别央从西南方一个叫甲呷儿杜基佃的地方为人类找来粮种;还有壮族的《谷种的来源》、仫佬族《凤凰山和鬼龙潭》、水族的《谷神》等等,不一而论。
种子神话可以分为多种类型,择其要者主要有以下几种:()天神赐予型。如独龙族的《美嘎朋》说,天神将女儿嫁给人间的美嘎朋时,把谷种带到人间;拉祜族苦聪人的《阿娜、阿罗造土地》中说,天上派天神撒树种,派仙姑撒粮种;佤族的《大蛇吐万物》说,天神战胜吞掉万物的大蛇,使万物重返人间;四川藏族的《种子的来源》说,一个人间少年与天女成婚,天女被逐下凡时天母及姊妹馈赠了种子等等。()人神给予型。仫佬族的《达伙》说,稻谷、玉米种子都是人神达伙从玉皇大帝那里带回人间的;纳西族的《崇搬图》说,人神利恩与天女结婚,从天神那里带回了万物种子;侗族的《五谷神》说,稻、麦、豆、黍、稷皆为人神所赐;高山族曹人的《五谷的来历》说,太古时代人类的祖先从长老达穆那伊那里得到了种子;普米族的《直呆南木》说,洪水之后,九姑娘到天上要了种子等等。()动物带来型。如独龙族的《创世纪》说,狗将谷种从天界带到人间;苗族的《狗取粮种》说,一只黄狗从西方的恩国取得谷种;壮族的《九尾狗》说,狗在远古时有九条尾巴,布洛陀叫它到雷王那里偷得谷种等等。()神与动物结合型。如傣族、德昂族的神话说,勐神从老鼠那里得到谷种;哈尼族的《尝新先喂狗的由来》说,天神摩密的女儿变成一只母狗贬到人间时带来种子,又一说法是狗从天神处为人类盗得谷种,哈尼的头神农之命到西方恩国偷谷种,神农将女儿伽价公主嫁给了它等等。
()祖先或巨人播撒型。如汉族神话中说伏羲或神农教给人类种五谷;仡佬族认为是祖先开荒辟草,造福人间;独龙族的《巨人朋得共》说,谷物的种子是从巨人的口袋中撒出来的,等等。当然,关于种子神话的分类不是绝对的,还有其它一些说法,如有的研究者分为自然生成型、飞来稻型、动物运来型、尸体化生型、英雄盗来型、祖先取回型、天女带来型、穗落型和神人给型等,并且认为,由于历史和地域的原因,自然生成型、飞来型、穗落型和神人给予型多在壮傣和南亚语诸民族如壮、傣、侗、佤等族中流传,而动物运来型、尸体化生型、英雄盗来型、祖先取回型、天女带来型多在彝语支诸民族如哈尼、彝、怒、拉祜等民族中流行。如果从各民族所操系统支或生活生产区域去考察,我们还会发现许多深层次的问题。限于篇幅,这里不再展开。另外,即使同一个民族也往往有不同的稻种神话,这一方面与不同的地域生产方式和民间信仰有关;另一方面,同个民族的不同分支也可能有不同的神话来源。二、五彩纷呈:稻种起源神话表现出的丰富文化内涵“民以食为天”。无论是在文明高度发达的当今社会,还是野蛮时代的原始人类,人们对食物的追求都是生存的第一需要。随着原始人类摘采、渔猎生产方式的发展演化,历史上逐步出现了粮食作物种植技术的萌芽,也正是这种萌芽,人类向农耕经济的迈进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神话的形成与人类早期生产的发展一样,是步履艰难且极其缓慢的,但在神话流传的过程中,总会保留其中某些稳定的内核,种子起源母题即是其中的一个。这类母题是我们今天访古问今的重要线索,稻种起源神话就蕴含有极其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首先,稻种神话反映出各民族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进取精神。一般而论,各民族神话中关于稻种的来历具体内容虽有所不同,但从整体来看,又有异曲同工之妙。如傣族的《九隆王》说,古时候猎手蒙伽独被毒龙害死,他的小儿子光头九隆经过战胜毒龙,从龙女那里得到了一粒青黄色的种子;瑶族神话说,先民们“穿树叶”,“吃野菜”,饥寒交迫,经谢姑婆指点,历尽艰辛取回种子;独龙族《创世纪》里说,一个叫美嘎朋的青年战天斗地,迫使天神将女儿嫁给他,于是得到五谷种子;纳西族《创世纪》也说谷种是从忍利恩战胜了天神子劳阿普后从天上带来的。总之,这些神话不仅描绘了人类先民战胜各种邪恶力量的壮丽图景,而且折射出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艰难过程和锲而不舍的精神。其次,稻种来源类型的交错杂糅,反映出各民族交往、融合和动态发展的过程。历史上我国各民族长期处于大杂居小聚居状态,必然出现文化的交互熏染,呈现出融合发展的样态和趋势。
我们注意到,凡在文化上与西北高原民族有渊源的南方民族,稻谷起源多为“外来”,其中不论动物运来、天女带来、英雄盗来、祖先取来抑或死体化生而来,其文化渊源更趋同于当地的壮、傣民族;而南亚语诸民族的种子神话则多以原生为主,属于自然生成、飞来、穗落或神人给予型。这些类型在外在表象之下,反映出深层的民族关系,映照出历史上民族的交往与迁徙状况。据考证,史籍记载的我国古代民族有多个,而实际存在过的民族和支系肯定数量更多。即使今天所认定的 个民族,探讨其族源仍是一个十分复 杂的问题。这其中不难触到我国各民族多源多流、 同源异流、异源合流、源流交叉的复杂关系,从中也 能非常清楚地展示出各民族自古以来血肉相联的现 实状况,无论是母系氏族的衰落还是父系氏族的繁 荣,都没有停止过民族的交往与融合。同样,南北民 族之间,也是既有多元性区域发展的表现,又有内在 联系与统一性的特点,这与种子神话的流传是相吻 合的。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民族的迁徙、融合会导致 它对新的农耕经济的适应。在我国历史上,汉族有 迁徙史,其它民族亦然,如苗族的迁徙就有史可考, 确切的两次较大迁徙,一是“三苗国”从洞庭湖、鄱 阳湖向西北甘肃、青海一带以及湘、鄂、赣、皖边山区 的迁徙;一是秦汉时苗族主体向贵州腹地和云南的 迁徙。
因此,稻作文化的传播也与之相关。“特别 是到了新石器晚期,以植稻为中心并具有相同特征 的文化不仅已较普遍地分布于我国南方各处,而且 以这一历史时期民族迁徙和民族文化交流为背景, 稻作文化也渐次渗透入东南亚地区,甚至南洋各岛屿也开始出现了水稻的种植。” 稻作文化的流传正像神话所反映的稻种情结一样,各民族我中有 你、你中有我的现象正是客观历史使然。 第三,稻种起源神话中的动物崇拜。可以看出, 许多民族的稻种起源都与动物有关,其中帮助人类 获得种子的动物又以狗、鼠居多。这可以分两种情 况:一种情况是取得稻种的动物具有图腾的性质,极 有可能在早期某一氏族或族群中把这种动物作为图 腾来看待,认为与其具有血缘关系,在这个意义上, 动物也可以称为人的祖先。如鱼是哈尼族的图腾, 于是鱼就成了万物的创造者和始祖,男的叫直塔,女 的叫塔婆,塔婆从龙神那里得到装着稻种的竹筒,哈 尼人才有了饭吃。瑶族也是如此。作为以犬为图腾 的民族,瑶族关于狗寻谷种的神话非常普遍,有的地 ,可见,狗寻谷种神话就是稻作文化和犬图腾崇拜相结合的产物。第二种 情况是,随着民族的演变化,动物图腾性质被逐渐淡 化,神话故事中更强调动物自身的特点。
以鼠为例, 不少地区或民族一旦涉及到稻种,往往与老鼠联系 起来,鼠成为带给人间稻种的使者。如在江浙吴地 就广泛流传着这样的传说,说鼠经历千难万苦,从天 上为人类寻回稻种,人类为了报恩,答应除夕夜让鼠 结婚,还在鼠嫁囡时,以佳肴敬之 。这些地区对鼠的敬仰即带有浓厚的稻作文化色彩。同样,狗 作为灵性动物在许多民族的种子神话中也有客观的 历史根源。随着由流动性的渔猎采集经济向结群而 居的农耕经济过渡,狗作为较早被人类所驯化的动 物之一,在生产生活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狗 不仅是人们保护自身财产的忠实卫士,而且在辅助 人们出行游猎等方面也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第四,稻种起源神话中的祖先崇拜。古代神话 的产生有着相当大的实用性,这与人类自身的许多 直接利益和重大活动紧密相关,其中对生产问题更 是倾注了最大的关心。这反映在文化英雄神话中, 就是英雄形象与种子神话的结合。在这类神话产生 之初,关于文化英雄神话和有关种子神话可能是两 种文本,后来,人们为了强化对本族的文化,才渐渐 产生了这种有意义的“创作”,强调祖先在获取种子 过程中所发挥的不可取代的作用。以反映原始农业 初级阶段的情形为例,佤族的《兄妹成婚》中说,洪 水之后,葫芦里逃生的两兄妹从海底找来了谷种;哈 尼族在《哈尼阿培聪坡坡》中说,教会人类种作的不 是动物,而是女能人遮努,她“摘来了饱满的草籽, 种进最黑最肥的土壤,姑娘又去背来了湖水,像雨神 把水泼在籽上。
”显然,这个遮努是人们崇拜的对 象,也极有可能此原型就是其母系氏族时期的女酋 长。这则故事还讲到另外一个女能人遮姒,她为了 。因此说,英雄在稻作或农业经济中的地位与神话的祖先崇拜是统一的。 第五,稻种神话展现出后世宗教习俗之端倪。 宗教仪式在一定意义上是该民族神话内容的再现或 强化,宗教之主旨在于表达人们对某一神灵的尊崇 敬仰。在南方,诸民族几乎都有新米节,并且在古代 过新米节时都要举行盛大的宗教活动。这一方面说 明神话与宗教密不可分;另一方面也体现出神话中 稻种起源母题对现实生活的深远影响。如云南阿昌 族、布朗族、德昂族的古老宗教仪式中都有祭谷魂习 俗,每年插秧、秋收时都举行相应的祭祀活动;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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