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昭
近日,国家文物局发布的“考古中国”重大项目,将两千多年前的一个神秘古国呈现在人们面前。
在许多人印象中,有着彩云之巅美誉的云南,是少数民族聚集的歌舞之乡、风景迤逦的旅游胜地,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也蕴藏着悠久历史和灿烂的文明——两千多年前,诞生于滇池沿岸的滇国就是其中之一,但司马迁将其载入史册不久,这个西南边陲古国就销声匿迹了,像一个亘古的传说,再也没有被正史所提起。
古滇王国(古滇王国七彩云南欢乐世界)
那么,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度?与中原文明有着怎样的渊源与联系?
庄蹻入滇与“滇王自大”
上古时期,滇池一带生活着很多自称为“滇”的部落。
滇国,则是从战国初期一直延续到汉朝的区域性政权,历史上属于“西南夷”的一部分。
央视截图:《史记》对滇国的记载
在司马迁笔下,滇国以滇池为中心,东面是夜郎国,北面是邛都国,西面是以洱海为中心的昆明国。
公元前278年,楚国国君为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派遣大将庄蹻攻取了巴郡、蜀郡和黔中郡以西的地方,并进入滇池地区。但此后不久,秦国征服巴蜀,截断了庄蹻的归路,庄蹻无法与楚国取得联系,只好融入当地部落,自立为第一代滇王。
一百多年后,张骞出使西域回到长安,向汉武帝讲述了身毒国(印度)的种种神奇,并提出建议——如果能避开匈奴的势力,在西南方向打通去往身毒的道路,对汉朝有利无害。
汉武帝采纳了张骞的建议,派使臣出使身毒国。但是,当使臣经过滇国,滇王尝羌留下了他们,并派出十余批到西边寻找道路的人,但是寻路之人全部被昆明国阻拦,没有人能到达身毒。
由于对中原知之甚少,滇王发出了与夜郎国类似的疑问:“汉朝与我的滇国相比,哪一个更大呢?”
一枚金印揭开“古国之谜”
《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西南夷中的劳浸、靡莫屡次侵犯汉朝使者和吏卒,西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汉武帝调拨巴蜀的军队攻灭了劳浸、靡莫,大军逼近滇国。
由于滇王开始就对汉朝怀有善意,因此没有被诛杀。他表示愿意归顺,请求朝廷委派官吏,自己进京觐见。于是,汉朝把滇国设置为益州郡,并赐给滇王王印,仍然统治他的百姓。
此后,滇国就极少被人提及。由于缺乏更为详实的史料,这个古老的国度是否存在过,不断引起人们的怀疑——如果真的存在过,它的都城在哪里?又是如何消失的?
正当人们一筹莫展时,一系列考古发现,开始为古滇国的存在提供实物证据。
石寨山墓葬群出土的滇王金印
1955年,云南省博物馆派出专家组成的考古队,首次对昆明市晋宁区石寨山进行发掘。
第二年,更大规模的发掘开始了,用两个月时间清理了20座古墓葬,其中在6号墓出土了滇王之印。这件文物通体用黄金打造,形制是古代诸侯王才有资格使用的龟钮蛇身。滇王金印的出土,不仅印证了汉武帝授滇王王印的记载,也使滇国王室浮出水面。
此后,石寨山、李家山、金莲山等古墓葬群,出土了牛虎铜案、贮贝器、祭祀铜扣、铜戈、铜矛等大量具有古滇国文化特征的青铜器皿。例如,青铜贮贝器顶端精美的场景再现式造型,就展示了有别于中原地区青铜器形制的独特文化风貌。
而位于李家山、古寨山、金莲山三角中心地带的抚仙湖地区,有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抚仙湖原本是一座城池,因为地质灾害塌陷形成湖泊,城市也随着地表下陷沉入湖底。
2001年、2006年,考古队进行过两次抚仙湖水下勘探。勘探结果显示,水下确实有一座古滇聚落群,区域面积约2.4平方公里,且分布有大型建筑物。其中,一座高台式建筑,残高19米,一条底边长90米,共有五级台阶,整座建筑均用石材建成,雕有人工凿刻的符号、几何形图案、人面纹图像,但其建筑年代尚无法确定。
专家推测,该聚落整体下陷,与两千多年前的澄江大地震有关。
郡守、滇王双重治理体系
前不久,国家文物局在“考古中国”重大项目发布会上通报的昆明市晋宁区河伯所遗址发现汉代建筑遗迹,出土大量封泥、简牍,为确定西汉益州郡郡治、古滇王国都邑提供了重要依据。
河伯所遗址出土的简牍
实际上,早在2008年至2010年,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就通过与国外高校合作,对滇池东南岸进行过系统性调查,认为河伯所遗址很可能就是滇国都邑所在地。
从2014年开始,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再次对滇池东南岸进行大范围考古调查,发现地下堆积“水域+台地”相间分布,具有城市功能的空间架构格局,初步确定了河伯所遗址群的大致范围。2019年10月,河伯所遗址被国务院列为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调查发现,汉朝时期,滇人生活的地面比现今的滇池水面低3-4米,这意味着滇池周边的陆地面积比现在更大,反过来说,就是当时滇池远没有现在水面宽阔。
在90号灰坑发现的滇国相印、王敞之印、田丰私印等封泥,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史料记载的缺失。此外,2021年、2022年在晋宁区上蒜镇第一小学附近的两次发掘,出土了包括益州太守章、同劳丞印、建伶令印、宋虞之印、君冯私印在内的500多枚封泥,“滇池以亭行”“建伶长”“始元四年”等200多枚带汉字的简牍。
滇国相印封泥
史料记载,汉武帝在全国设立了十三个刺史部,益州部下辖蜀郡、健为、朱提、越巂、牂牁、建宁、永昌、汉中、广汉、梓潼、巴郡、巴东、巴西、益州等郡。
封泥作为信件的封缄,代表着信函文书往来的对象。滇国相印、益州太守章等封泥和简牍,说明汉武帝在设立益州郡、赐给滇王王印的同时,也设立了滇相,滇国既有滇王“复长其民”,又隶属益州郡管辖,建立起郡守、滇王双重治理的行政管理体系。
2021年,石寨山墓葬群发掘因“具有重大的科学研究价值、在国内外产生过重大的社会影响、在中国考古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和作用”,被列为“中国20世纪百项考古重大发现”之一。
出土滇国相印封泥的河伯所遗址,距离石寨山墓葬群仅700余米。
融入中华文明历史长河
大量文物表明,除了受楚文化影响,古滇文化与东南亚的铜鼓文化也有着较深关联,甚至有与印度洋、太平洋沿岸地区存在联系的迹象。例如,鎏金骑士贮贝器、杀人祭柱场面贮贝器、诅盟场面贮贝器中被当作货币使用的海贝,就来自于海洋。
那么,拥有如此文明程度的滇国,是如何逐渐消失的呢?
根据考古发现,专家判断石寨山墓葬群是王室墓地,李家山墓葬群是贵族墓地,金莲山墓葬群是平民墓葬群。
其中,金莲山墓葬群有大量20-40岁青壮年和婴幼儿的遗骨。通过对遗骨进行DNA测试、骨骼分析,专家们排除了战争、地质灾害等非自然死亡原因,推测他们很可能死于一场快速传染的瘟疫,这场瘟疫过后,滇国的人口开始大规模减少。
具有显著古滇文化特色的牛虎铜案
同时,其他墓葬群出土的铜铁结合器、汉式器物,说明滇国向西汉王朝臣服后,中原地区的铜器开始大量出现在社会生活当中,其特有的牛形青铜器等生活用品具逐渐被取代,到东汉时期,具有显著古滇文化特色的生活器具已基本宣告绝迹。
从此,古滇国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但与其说消失,不如说融汇到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当中,中原文明的强势与繁荣,无疑是促进文明融合的巨大推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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