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有一首咏草的名作脍炙人口:
春风吹又生(春风吹又生是哪一首古诗)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顾随称白居易笔下的草,乃诗眼中之草,非肉眼中之草,这是什么意思呢?
诗人作诗,总会受到外界的感动。只是表现在诗中,各有优劣不同而已。
顾随说,此中的优劣,从技术层面来说还是浅薄了,深入探索则是“诗眼”有问题。他说的诗眼,并不是指诗句之眼(炼字炼句的诗眼)。而是指诗人之眼,即诗人的观察力。
心、眼本是肉身的器官,是人与外界发生关系的一个器官。但是诗眼与诗心,并非指器官的心和眼。
顾随评价白居易笔下的草,非肉眼看到的草,而是诗眼中之草。自然界的草,为世谛(世俗之见);白居易的草为诗谛(诗义)。
顾随说:
白氏以诗眼看,故合诗谛,才是真草,把草的灵魂都掘出来了。《顾随讲唐宋诗》
简单来说,诗眼中的草,赋予了人的不屈精神。因此这首诗是借草取喻,有虚有实。写的是草,说的是人生的哲学。
顾随先生总喜欢说生的色彩。这里的草,便具有生的色彩。
落花扫更合,丛兰摘复生。
落花扫了,还有新落下花再次洒落一地;兰花被摘了,还会有新的花朵生出。
孟浩然亦有诗云:
意思也是一样,只是把下联改为了草。花扫干净还会落下,草被踏损还会再生。
白居易把孟浩然的一句,拆成了两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前波未平,后波又起,一念方平,后念又生。草是如此,花是如此,人世间也是如此。孟浩然另有诗云:
白乐天用诗眼观察,写出了草的精神。顾随说,诗人第一须打破(看破)“妄象”,然后才能写出真的诗。
然后他提出:境杀心则凡,心杀境则圣。
杀,压倒、控制。外物压倒或者控制了我们的内心,则平凡;我们的内心不受外物(外部环境)控制,反而可以改变外物,则是一个成功者。对于修禅者眼中,烦恼可以转菩提,烦恼与菩提并没有区别。
顾随举了一个例子: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论语·述而》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是恶劣的环境。如果是一个凡夫俗子,自然会被影响情绪,甚至影响了人生观,容易自怨自艾、自暴自弃。
而孔子是怎么做的呢?“乐亦在其中矣”,不受其影响,反而以苦为乐。这就是“心杀境则圣”。
白乐天用诗眼观察草,用诗心感受草,以心杀境,因此他笔下的草,可以“野火烧不尽“,可以"春风吹又生”,可以"一岁一枯荣"。
从这首咏物诗,可以看出作者的人生态度。心控制外物,而不是被物所控制。
人人都有烦恼,有人被烦恼压倒,总是生活在痛苦中;有人借外物(如饮酒、如游乐、如工作),暂时忘记或者减轻烦恼;有人善于调和,可以化解烦恼,甚至转化烦恼,例如“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你说周文王和孔子是烦恼呢?还是快乐呢?
白居易的这首诗,是一首托物寓意的咏物诗。顾随先生认为应该用诗人之心和诗人之眼来体会和观察,而且要“心杀境”,而不是“境杀心”。王国维亦有类似的说法:
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草共忧乐《人间词话》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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