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唐苏小歌

【作者】鲍令晖

妾乘油璧车。 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 西陵松柏下。

借问钱塘苏小小（钱塘苏小小更值一年秋翻译）

这首带着羞涩、喜悦和幸福的诗，是南齐的一位名妓所写。那时候，她与心上人刚刚发完誓，他们要共度生死。

只可惜，他们的私定终身，并没有获得男方父母的认可。他们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位歌妓?即使她有惊世容貌、绝世才华，即使她卖艺不卖身也不行，因为那“歌妓”的身份，永远是她身上的污点，永远是不可能被他家人认可和接受的。

他走了，虽然走得很不舍。

他走时，她依依不舍地送行，只是没想到，这一走，便是他们永远的分离。他回家后便被父母关了起来，很快又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个大家闺秀。

违背诺言，有他的无奈，也有他的懦弱。

久等他不来，在得知他在家里又娶妻后，她悲痛、相思和伤心，染上了风寒。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就那么垮了，很快就香消玉殒。

那年，她不过才19岁。

她离世后，一位一直倾心于她的男人，将她葬在了西泠那棵柳树下。那是她和他的情郎，发誓共生死的地方。

虽为歌妓，但也是一位貌美的才女。她死后，历史上曾有很多文人墨客为她写诗凭吊。

她，就是一代名妓苏小小。

她和他是带着梦相遇的，她的梦里是他，他的梦里也是她。

只可惜，他们纵是再相爱，也不可能共结连理。即使她不是乐妓，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在那个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他和她也不会有结果。

如若她仍是官家出身，抑或是富商出身，那么，她和他的爱情，肯定又会是另一番样子。

苏小小的祖先曾是东晋官，因为一些政治原因，从江南姑苏流落到了钱塘。苏小小出生时，她的父亲已经成了当地有名气的商人。

出身于富商之家，且因为西湖的灵气，滋养了她，所以自小便眉清目秀，聪慧超人。因为长得娇小，父母为她取名小小。

她是家里的独女，父母将她视为掌上明珠，格外宠爱。

聪明伶俐的她，很喜欢读书，见父亲吟诗诵文，也要学，而且一学就会。虽然父母希望她学的是女红，不是诗词，但见她那么喜欢，也就请了老师来教她。

她的童年，可谓是非常幸福。如果不是15岁那年，家里发生了大的变故，那么她的人生，就不会这么悲惨。

可惜，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支配自己的人生。宠爱她的父母，就那么先后去世了，她顿时从温馨的一家三口，变成了孤独一人。

这种变化，苏小小无法适应。

幸好她还有个乳母在她身边，陪伴她，照顾她。

曾经幸福的家，她已经不愿再住，因为那里到处都是她和父母在一起时的幸福画面。于是，她将家产变卖，与乳母一起，搬到了城西的西泠桥畔。

那里风景秀丽，能让她暂时忘却失去亲人的伤痛。

也许是因为孤独和寂寞，苏小小喜欢去西泠桥漫步，看那碧波荡漾，看那水鸟在水面上飞翔-她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些鸟儿，自由自在。

每次去西冷桥，她都要走很远，不愿意回家，为此还请人专门做了一辆小巧精致的油壁香车代步。

那是一辆非常精致的车，当它穿行在西泠桥畔时，势必会引起众人的注意，在众人纷纷猜测精致马车的主人是谁时，苏小小隔着帘子，在里面吟起诗来:

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访，

家住西泠妾姓苏。

她在用诗介绍自己，她告诉大家，她姓苏，还说她就住在西泠，甚至邀请大家去“相访”。

她的名声，就这么被她用一种奇特的方式，一个传一个地，传了出去。直到西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原本僻静的西泠桥畔，顿时热闹起来，“相访”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谁都想亲眼看看坐在油壁香车里，能吟诗、会弹琴的女子。

她不像其他女子，将自己关在房内，她大胆和“相访”的人照面，她的美貌，瞬间又被传得人人皆知。

能如此将美貌和才气，以及与众不同集于一身的苏小小，怎么会不受到文人雅士的追捧?

她不再孤独，也不再寂寞，而是与那些“相访”的人谈诗吟画，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自在。只是，她没有想到，卖家产所得的那点积蓄，只出不进，她和乳母的生活，很快就捉襟见肘。

怎么办呢?那时，她若要改变命运，最好是嫁个富裕人家。

乳母也想让她嫁给那些富家公子、科甲乡绅，因为进了那样的人家，即使是去做妾，也能衣食无忧，何况这样的追求者不少。

可苏小小坚决不同意，她甚至说，情愿做歌妓谋生，也不愿意进侯门受委屈。

乳母叹气摇头，只以为她是在耍性子，是玩笑话。谁料，她竟真得拿起琵琶、古琴，做起了歌妓。

原本在西泠，乃至钱塘，苏小小的名字就很响亮，她做歌妓的事，很快也被传开了。

她的住处，更加热闹了。当然，此时的热闹和原来的又不一样，原来的热闹是拜访，而此时的热闹是寻乐。

也许是太过年轻，不知道一朝做歌妓，终生难从良。一时为妓，妓女的标签便一世在身。她享受这种抚琴奏乐、吟诗作画，还有银两送来的生活。

她做得很开心。可她哪里知道，就因为她的这一步，让她彻底失去了一段爱情，而又因为这段失败的感情，她送了命。

苏小小像所有年轻的女子一样，渴望着爱情。

在她面前献殷勤的男子不少，可不管是文人雅士，乡绅富豪，都无法让她有心动的感觉。他们可以是她的客人，甚至可以成为她的知己，与她写诗吟词、弹琴叙话，却无法成为她的恋人。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那是一场致命的邂逅，也是她人生的一场情劫。

若能知道结局，她是否还想有那样的一场邂逅呢?如果没有那场邂逅,她就不至于那么痛苦，她的生命也就不至于那么快结束。

可那是老天给的缘分，她躲不掉。

那天，风和日丽，她像往常一样，坐着油壁车，游逛在西泠桥畔。可就在车行至断桥处时，突然听到车外传来马受惊的声音。

原来，一匹青骢马受到惊吓，双蹄一颠，将马上坐着的年轻男子摔了下来。

断桥处，是许仙和白娘子相遇的地方，难道那匹马，是月老派来给他们牵红线的吗?就像许仙的那把油纸伞。

许仙的油纸伞，给了许仙和白娘子相识的机会，而那马惊事件，也让苏小小和男子一见钟情。

车外的声响，惊动了车内的苏小小，她轻轻拨开帘子。就在她看向从马上摔下来的男子时，男子正抬头看向油壁车。

男子那原本有些愠怒的脸色，在看到端坐在油壁车里的苏小小时，变了。两个人的眼神一碰，心同时一颤。就像红楼梦里，宝黛的相会，他们都有似曾相识之感。

他，是她梦里多次遇到的美男子，而她，也是他心里想了无数遍的妙女郎。

他从她的梦里走出来了，苏小小那刻的心，一定跳得厉害，一定绯红了脸。不然，她不会在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匆匆令车驶离。

好久好久，男子才起身，他看着渐渐远去的油壁车，发着怔。

这才是我的美娇娘啊！

他一定这么想过。不然，他不会在看不到油壁车的影子后，慌忙打听她是谁家的女子。

结果，他失望了，他没有想到，那么绝色的女子，竟然会是歌妓。他是不可能娶歌妓的，他的家世不允许他娶一名妓女。

他的身份不凡，是当朝宰相阮道的公子阮郁。这次他是奉命去浙东办事，途径钱塘，想来西湖游玩的。

如果阮郁就此罢手，即使苏小小的心里一直想着他，也会因为没有相识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忘。

但那时的他们，谁也没有办法把对方忘记。

苏小小那娇美的样子，像是刻在了阮郁的脑海里，让他怎么都忘不掉。可能只是抱着再见见她的想法，总之，他没有按捺住思念，去了西泠桥畔。

四目相对，情意绵绵，所有的门第观念，在那刻，全都在他脑海里消失了。火辣辣的情感，在两个人的心间蔓延。

阮郁，因为苏小小，忘记了去浙东办事。

他不是她所见到的那些纨绔子弟，她也不是他去青楼见过的那些娇艳妓女。他们是一对碧人，吟诗作画，推杯换盏，抚琴弹曲...好不开心。

两个有情人的一举一动，逃不掉乳母的眼。只是，一想到苏小小的身份，她就担心起来。她何曾不知道，门弟观念就是横在那两个有情男女间的障碍。

可阮郁的保证，以及那句“青松作证，阮郁愿与小小共生死"，让乳母的心，放了下来。也就是在那时，苏小小吟出了有名《黄金缕》:

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

西泠松柏下。

她乘油壁车，她的情郎骑青骢马，他们就那么在断桥上相遇了。可又要在什么地方结同心呢?还是在那西泠松柏下吧。

就在那天晚上，在青松、柳树、乳母的见证下，他们私定了终身。当晚，他们洞房花烛，鸳鸯戏水，好不缠绵。

私定终身，是他们的想法，也是乳母的想法。想必，乳母也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

沉浸在爱欲、情欲中的阮郁，一定忘了苏小小的身份，不然他不会写信告知父母，他和苏小小的事。如果他不告诉，阮道也不会勃然大怒，更不会编造出他生重病的谎言，将他骗回去。

这样，即使他们最后还是要分开，最起码能延长相守的时间。

父亲生重病，做儿子的阮郁，即使再沉迷温柔乡，也必须要回去。

阮郁在急匆匆回家时，不会想到，那是他和苏小小的最后一面。而苏小小也不会相信，她的夫君，就此和她永别，永不能相见。

回家后的阮郁，争取过，挣扎过，但最终还是拗不过父母，娶了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也许那时的他，并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母亲答应他，只要他娶了妻，苏小小还是可以做他的妾。

他不知道，他的苏小小，无法忍受突如其来的情变，吐血身亡。

是用情太深，倾注了全身心的情爱在那刻消失，她万念俱灰了吗?因为情，她的人生，缩短了很多，只有19年。

长眠在西泠柳树下的苏小小，一定还在想着她和阮郁的誓言...而那首李贺为苏小小写的词，难道对苏小小不正是一种安慰吗!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她生平的疾苦，爱情的幻灭，能有一个人懂得，是否给了她凄凉的人生，另一种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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