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路过新乐文化遗址博物馆,我都要看一眼博物馆正门墙壁上那一幅褐色浮雕画,画中间上部两个新乐人正在制陶,一个在拉坯,悠然自得;一个在划花,神情专注。图的下方是制成的陶器,有斜口器、双耳壶、罐和碗。这幅新乐人的制陶图,让我想起了新乐考古出土的大量陶器个体,那是新乐遗址的震撼发现。
初国卿著《沈阳陶瓷文化史》
世人多知新乐遗址出土了一件世上独有的木雕鸟,但却鲜有人知道,这里还出土了近800件个体陶器。同时考古还证明他们制陶的地点就在其居住的部落中,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具体的窑址。如此数量的陶器,在同时期的部落遗址考古发现中也是比较少见的。
据沈阳市文物管理办公室《沈阳新乐遗址第二次发掘报告》介绍:“新乐遗址第二次发掘出土的陶器大部分集中出土于房址内东北角,少数在四周柱洞附近,又是大小不同的倒置套在一起。这些陶器印纹清晰,像是储备之物。在集中出土骨器的附近,地面上堆放着细沙,这些细沙除研磨穿孔之外,就可能是制作陶器所用的掺合料。一些骨器作为制陶工具的可能性也比较大。”这说明,新乐遗址既是当年新乐人的居住地,也是他们的制陶作坊。曾任新乐遗址博物馆馆长的周阳生先生在《新乐遗址考古发现与发掘始末》一文中说:“二号房址出土陶器的完整程度出乎人们意料,二号房址出土的陶器除个别器物被现代沟打破遗失而外,绝大部分陶器都可以完整地复原,竟有40件之多,这与一号房址出土的近200件个体中仅可修复几件完整陶器的情况,形成明显的反差。二号房址的陶器大部分集中出土在东壁下的北端,其中还发现有大中小三个陶器套在一起的现象,还有些陶器的底部甚至没有使用或磨损痕,很像一个陶器储藏室,其完整程度是遗址发掘中极其少见的现象。”陶器制作出来,一时使用不了,还能储存,这说明当时新乐人的陶器生产已有相当的规模和剩余部分。不仅如此,从这些出土陶器中,更可见出7200多年前的新乐人在陶器制作上已达到相当高的工艺水平,且器型多样、纹饰简约,表现了沈阳祖先高超的制陶技术与生存智慧。
7000多年前沈阳新乐人用火煮食之情形
新乐出土的陶器主要以夹砂红褐陶为主,约占陶器的90%以上,少数为夹砂灰陶和夹砂黑陶,还有极少数的泥质红褐陶、泥质灰褐陶和夹滑石陶等。工艺皆为手制,以泥片接筑法制成,如主要器型深腹罐都是先制底后加壁,可能已使用慢轮。器型规整,陶壁薄厚均匀,内壁压光,外壁通体施纹。大型陶器如深腹罐通高可在50厘米以上,而且器壁仅厚一厘米左右,堪称奇迹。小型陶器如小碗只有残高0.5厘米。这些陶器火候较低,胎质较疏松。
新乐遗址出土的陶器器型多样,有深腹罐、敛口罐、高足钵、陶瓮、陶碗、陶塑、疑似纺锤等。这些陶器大部分都有纹饰,其中主要是压印之字纹和弦纹,也有器型多种纹饰互见,交替使用。在新乐这800件陶器中,最为珍贵的则是俗称为“火簸箕”的火种器,即新乐人贮存火种的器具。
沈阳新乐遗址出土的斜口器 ——火簸箕
人类所用的火种最早来自天然火。根据考古发现,在元谋人时期,原始人就会利用大自然的火来烧烤食物,在北京人时期,原始人已经可以引来天然火种,生起篝火,他们对维护火堆有了创新的做法,学会在不用火的时候,用灰土将火堆掩盖起来,让火在里边慢慢燃烧而不熄灭,在使用的时候,就扒开火堆,添加柴草,将火堆引燃。在这种“持续燃烧法”保留火的过程中,古人类从烧烤地附近的土变质中受到启发,发明了陶器,从而制作了第一个陶制火种器,这样就可以移动火种了。
如今,新石器时代以前的陶制火种器已极为难见。2007年,河南洛阳市文物队在对孟津寨根新石器时代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时,在一座5600年前的仰韶文化时期房基中出土了一件手制的夹砂红陶厚胎器。此陶器呈亚腰桶形,口径4.5厘米,底径9厘米,高12厘米。经考古工作者研究发现,这件貌不惊人的陶器竟是一件用于贮存火种的容器。其实,早在洛阳出土这件火种器20多年前,沈阳的新乐遗址的“火簸箕”就出土了,只是缺乏充分的宣传罢了。
新乐出土的“火簸箕”有6件之多,大体都是敞口、斜壁、小平底,有的斜口呈“凹”形,有的斜口呈“U”形,总体为簸箕状。也有人称其为“斜口缸”,还有学者称其为“簸箕形器”或“异形器”等。这种器形在辽海其他地区如富河沟门遗址、兴隆洼遗址、左家山遗址、敖汉旗四棱山、赤峰西水泉等红山文化遗址中也有发现。说明此类器物是7000到5000年前这一地区原始居民的常用器物。
“中国博物馆日”,沈阳的大学生到
新乐遗址博物馆体验考古发掘(资料图片)
新乐遗址出土的“火簸箕”大都是1973年第一次试掘和1980年第三次抢救性发掘时发现的。典型的高31厘米,一侧斜口如簸箕,口沿外侧作两条之字纹带。“火簸箕”大多发现在“边灶”旁,这为“火簸箕”的用途研究提供了新线索。考古学界在“火簸箕”的用途上常有不同的认识,有的认为是盛水的,有的认为是采果的,还有人认为是当簸箕或撮子用的。由于“火簸箕”发现在火塘边,可进一步证明这类器物是用来移置火种或撮灰之用的,所以学界通俗地称它为“火簸箕”。关于“火簸箕”的用途与意义,姜念思先生在《沈阳考古发现六十年概述》有过精确的论述:“新乐遗址出土的斜口器是一种器型很独特的器物,其功能推测是用来保存火种的。与此相似的器物还发现于辽西的红山、富河和小河沿文化,在吉林左家山遗址中也有出土。但上述文化的年代都晚于新乐文化,说明它们的斜口器可能源自新乐文化,由此可见新乐文化的广泛影响。”
类似“火簸箕”这种火种器是目前我国发现最早的人类贮存火种的容器,它具有便捷、实用的功能,不仅降低了火灾发生率,并有助于火种的到处挪动。而新乐遗址出土的“火簸箕”,其簸箕形设计更有利于火种的贮存、移置与播撒,同时这种红夹砂陶还有耐高温等特点,因此在人类用火史上占有重要位置。
当年,保温隔热形似簸箕或是撮子的陶制火种器,每当要生火做饭时,新乐人都会从部落的火种堆或者是火塘中取火,然后分散到每一人的家里。取火的过程精细而神圣,人们将斜口器对准火塘底部放下,当然,人们取火的地方,也可能是正在燃烧的火堆,也有可能是燃后未灭的柴灰堆,或者是公共保存的火种堆,取火者左手推掌住斜口器,右手用火棍从火塘中将火种拨进斜口器。宽大的器口正好利于火种的拨进和撮取。不管是燃烧的火炭还是柴灰,都可以一股脑地撮进或拨进斜口器,不管是面对正在燃烧的火堆还是已经是炭灰的火塘,都可以轻易填满斜口器。或许,为了保证火种能够点燃家里面的火塘,还可以利用“火簸箕”的造型,来对火种进行一下筛选。
新乐遗址博物馆景观
我们可以想象,傍晚时分的新乐,天边的云霞漫天,部落里的每一家,都由最重要的人手持斜口器取回对于每个家庭都十分重要的火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火种带回家中。家里的火塘里,已经堆满了干草和树枝。很快,古浑河北岸,飘起了袅袅炊烟,这宁静而安详的画面,是我们这座城市祖先们的日常,从7200年前开始,延续了不知几百上千年。这古老的传递火种的“火簸箕”,传递的不仅仅是温暖,还有人类的繁衍与生息,更有这座城市的文明与光明。以至于今天奥运会上神圣的火炬传递,开幕式上的主火炬点燃,也是对火种的敬畏与崇拜。这些,都可以从新乐的“火簸箕”里找到最古老的传承元素。
作者名片
初国卿
辽宁省散文学会会长
沈阳市政协文史馆馆长
沈阳市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会会长
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供稿
市政协全媒体工作室出品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