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贵阳黔灵山公园东门进入,沿着山路往上走,过了谢六逸先生墓,杂树丛中,一块墓碑引人注目。碑的上端刻着鲜红的十字架,中间镌刻着“宣城梅公迪生讳光迪之墓”。凑近细看,可见更多小字,右上端是:美国哈佛大学教授、国立浙江大学文学院院长、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左侧是:中华民国三十四年十二月国立浙江大学立。墓碑上的这些文字,大致交代了墓主的姓氏籍贯和生平作为,可见是一位颇著影响的文化名人。但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与贵州有哪些过从?又何以葬在黔灵山?作者不揣浅陋,略作如下勾勒梳理。
宣城望族后裔
梅光迪,字迪生,1890年2月12日(农历正月初二)出生于安徽省宣城县西梅村一户世代书香的人家,其先祖唐时由吴兴迁来,自宋诗开山祖师梅尧臣开始,代有闻人,如文学家梅鼎祚,山水画家梅清、梅庚,天文历算学家梅文鼎等等。清代学者张廷玉赞曰:“上江人文之盛首宣城,宣之旧族首梅氏。”
梅光迪从安徽高等学堂卒业后,1908年入读复旦公学,1911年通过第三批庚子赔款留美考试,先后就读威斯康辛大学、西北大学、哈佛大学,主攻西洋文学。1919年秋学成归国,先就任南开大学英语系,1920年秋转任东南大学英语系,并于1922年创设中国高校首个西洋文学系,任系主任。1924年夏受聘母校哈佛大学,先后担任助理教授、副教授、教授,讲授汉文及中国文学,是继戈鲲化、赵元任之后,第三位在哈佛担任汉文教学的中国人。1927年暑假归国,与李今英完婚,7—9月代理国立第四中山大学(随后改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1932年利用学术年假,又一度代理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1936年秋应老友竺可桢之请,回国担任国立浙江大学文理学院副院长兼外文系主任。在其积极倡议和多方努力下,1939年秋起,浙大文理学院分设,任文学院院长兼外文系主任,直至1945年12月病故。
宣城梅公迪生讳光迪之墓
作为著名学者和教育家的梅光迪,因与胡适、竺可桢、吴宓、任鸿隽等近代名人过从甚密,且因文言白话之争,创办《学衡》杂志等,引起过学界广泛关注,又在抗战期间连任三届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可谓民国时期较具影响之人物,因此他的死颇引起朝野关注。蒋介石致挽辞:人师典范。宋子文挽辞:世失人师。竺可桢挽其联曰:李杜文章,渊明气节,公自大名垂宇宙;黔山埋骨,湘水招魂,我来万里哭朋俦。可谓最公允恰当之论,也是最深情之表白。
力促浙大迁黔
抗战爆发后,为避战乱,国立浙江大学屡迁校址,初迁浙西天目山,继而江西吉安泰和,又广西宜山,最后落址贵州遵义湄潭。正由于这梦幻般的人生际遇,梅光迪得以踏入贵州大地,与之结下不解之缘。
浙大迁贵州,本无悬念。战争初起时,为保全重要文献,教育部多次致电浙江省府,要求迅速将藏于杭州文澜阁的《四库全书》运往贵阳,并指令浙大协同运迁。这个“协同运迁”,为浙大西迁贵州埋下了最初的“伏笔”。但最终落址贵州,却历尽艰辛。
1938年6月,梅光迪当选第一届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为浙大唯一代表,这为他后来在国民政府替浙大争取支持,创造了诸多便利。
1938年7月6日—15日,国民参政会一届一次会议在汉口召开。2日下午4点,梅光迪从江西泰和出发,一路辗转,直至7月5日下午2点才抵汉口。会议期间,遇到许多老同学老朋友,以及东南大学毕业的学生,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执掌国民政府教育部等部门重要岗位,可谓浙大争取利益的最佳时期。
梅光迪参加会议的同时,竺可桢为迁校等事也来到汉口,7月4日、10日先后两次到教育部汇报。为进一步争取浙大设立文学院、师范学院及学校迁移等事,会议结束后,梅光迪滞留汉口数日,于7月20日至教育部拜会陈立夫部长。在7月21日给夫人李今英的信中,他兴奋地说:
现在诸事已毕,友人多已相见,惟学校事务尚需留意。昨天上午,已就建立文学院一事,与教育部长长谈。成功的希望很大。……在教育和文化上,教育部长在很大程度上与我们持有同样的观点。……我校已决定迁至贵州的某个小城。(见《梅光迪文存》)
由于教育部意见基本明确,自1938年7月下旬起,竺可桢与一班同仁,立即投入到浙大迁黔的各项准备工作中。但由于迁黔道远难运,加之黔省各地交通、房屋、物产等条件各异,一时不能确定,在战事日益趋紧的情况下,不得不暂迁广西宜山办学,“走一步看一步”,以便从长计议。
1939年2月9日,梅光迪搭乘军政部为马一浮所备之车,赴重庆出席国民参政会一届三次会议,至21日结束。会后暂留重庆青年会,以待来渝出席全国教育会议的竺可桢。2月23日,竺可桢由宜山出发,经贵阳、遵义时滞留数日,广泛接洽各方人士,实地查看有关情况,深入了解浙大迁黔可能,并委托前南京高等师范毕业生王克仁,代为考察瓮安、平越(今福泉市)、绥阳等地。3月1日始抵重庆,2日起出席全国教育会议。3月3日中午,梅光迪在重庆都成饭店招待竺可桢,邀程天放、孙寒冰等作陪。程天放与竺可桢为伊利诺伊大学校友,也是前任浙大校长,时任国立四川大学校长。孙寒冰比他们小十几岁,华盛顿大学硕士,时任复旦大学教务长兼法学院院长。在重庆期间,竺可桢、梅光迪多次聚会,主要任务就是联络协调浙大迁移问题。
十分有意思的是,“浙大迁黔”计划险些被“浙大迁滇”计划取代。历史如果可以假设,今天这篇文章的主题,可能就是“梅光迪与云南”了。
就在竺可桢结束第三届全国教育会议,赴云南参加中研院一届四次评议会期间,竺可桢突然产生“建水是否可办一大学”的念头,并在云南省教育厅厅长龚自知、云大农学院院长汤蕙孙等热情怂恿下,煞有介事地安排人员赴建水察勘校址。云南会议结束返渝后,又分别拜访教育部部长陈立夫、次长顾一樵等,回校后立即召开校务会议,“决定迁校,拟定云南建水,即日筹备”(《竺可桢日记》1939年4月8日),并于4月10日正式向教育部提出呈文。4月11日,梅光迪、张其昀、郭斌龢三教授又联名向教育部次长顾一樵致函,“浙大迁校势难再缓,黔交通极难,费用浩大,滇建水已详细视察,昨经校务会议议决迁滇,已另电部候核准,乞赐赞助为感。”(《竺可桢国立浙江大学年谱》)
“浙大迁滇”终未得教育部同意。但宜山气候变化剧烈,疟疾侵袭,又加空袭警报频仍,影响学生健康与课业至巨,学校势不得不再迁。在此情况下,浙大不得不派人与教育部再度接洽。经4月19日迁校委员会议决,拟派梅光迪赴重庆,与教育部接洽迁移事,若迁滇不成,则迁黔(湄潭或赤水)。
迁校乃大事。此事即校长也难办。4月22日,带着重大使命,梅光迪乘校中大汽车赴重庆。经过数十日上下奔走、沟通斡旋,动用各种人脉关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教育部终于同意浙大迁黔。6月2日下午,竺可桢主持召开迁校委员会会议,听取梅光迪报告赴渝经过情形,初步议定浙大迁遵义湄潭。
湄潭浙江大学旧址
做了六年遵义新市民
完成浙大迁黔斡旋,1939年7月25日,梅光迪由宜山赴香港休暑假,直到1940年1月17日,才由香港启程返校,待他于1940年2月12日(农历正月初五)抵达遵义时,浙大在这个全新的环境里即将开学上课了。
由香港到遵义,如今不过半天一天的行程,而当年梅光迪与同事们却一路艰辛,耗费了二十多天。
他是和同事黄尊生、费巩等由香港乘船到越南海防的,继由海防转火车到河内,再从河内乘窄轨火车往昆明。为了能够随身携带行李,除了从海防到河内的一程梅光迪乘坐了“autorail”的二等舱,其余都是乘坐四等舱。一路上验护照、核身份、查行李,一等就是数小时甚或一整天,而从河内到昆明,因桥梁被炸毁,还要下车徒步换车。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天黑之后,极为寒冷。梅光迪不得不将携带的棉袍、厚毛衣、雨衣统统穿上,而费巩等则把毛毯也拿出来裹在身上。
从昆明到贵阳的旅程约660公里,汽车一般需要4天,而这次却花了5天多时间。由于所乘汽车太旧,像个疾病缠身的老人,不是油箱坏了,就是水箱破了,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停下来修理。到曲靖的那天晚上,已是半夜时分,他们不得不住进一家又小又脏的旅馆,梅光迪用六把椅子拼成了一张“床”,而黄尊生干脆睡在一张桌子上。
在贵阳稍事休整(正值农历新年),2月12日,梅光迪等搭乘一辆货车,花7个小时抵达遵义。
作为黔渝交通线上的重要城市,遵义有较高的知名度。过去一两年中,因赴重庆参加国民参政会,以及考察对接浙大迁移问题,梅光迪数次路过这里,但均未作盘桓。这次来到遵义,将要把他乡作故乡,在此安放肉体和灵魂,心情是大不一样的。他在给夫人的信中,流露出对“新故乡”的强烈喜爱。
他说,这里是除贵阳之外,全省最好的城市。由于成千上万的军事、商业运输以及其他与战事有关的人从此经过,市井繁华热闹,人气很旺。周围的群山虽不像宜山那样奇峰突兀,但高高低低、绿树浓荫,也颇有江南风韵。遵义的日用花销也不大,比昆明要便宜一半,大约是贵阳的三分之二,能够买到比宜山更便宜而质量更好的家具。特别是有很多好房子,他已租到一幢新房子,那房子的地段很好,不在闹市区,很隐蔽,很适合防空袭,他将和几个单身汉同事一起住进去。
他所说的“新房子”,是遵义老城南门城墙内李氏私家宅院石家堡。这石家堡主人李培荪(筱荃)为遵义名士,院内建有房屋多栋,分别编为1~6号。梅光迪等租住的新房子为石家堡5号,三上三下的楼房,因为要油漆好几遍,一时不能入住,他们一度暂住到老城中营沟杜家。杜家主人杜松荃也是遵义名士,是乡土作家蹇先艾的舅兄,也是石家堡李家的亲戚。
香港沦陷后,李今英携带儿女,由香港辗转而来,从此梅光迪在遵义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他以国立浙江大学文学院院长兼外文系主任的身份,同时也作为一个遵义新市民,出入于石家堡、何家巷、柿花园、子弹库等生活教学场所,以其西装革履翩翩风度,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当年石家堡小主人李永颐几十年后还夸说:“光迪伯是个美男子。”
与黔籍师友的往还及对贵州事务的参与
在贵州6年,除了赴重庆出席国民参政会,以及生病后一度赴重庆诊病休养,梅光迪的活动范围主要在遵义,交往圈子不大。但因职务和师生关系,也和少数黔籍人士有过接触交往,参与过贵阳文通书局的编审事务。
王克仁是贵州兴仁县人,前南京高师(东南大学)的毕业生,与竺可桢、梅光迪算有师生之缘。为浙大迁黔选址,竺可桢曾托他代为联络考察平越、瓮安、绥阳等处情况,但有些工作没有落实。梅光迪受命赴重庆斡旋浙大迁移事,5月底回头经过贵阳时,曾专门到其府上一晤,详谈迁移考察情况。
在黔期间,大概因都曾留美,又都在哈佛工作过,梅光迪与任泰相熟。任泰,字东伯,贵州安顺普定县人,1900年前后出生,其父任可澄(字志清)为贵州现代史上极具影响力的政治人物、教育家、大学者。任泰早年就读清华学校,后于美国俄亥俄州Oberlin College(欧柏林学院)毕业。1935—1936年曾在美国国会图书馆中文部就职,协助著名汉学家德效骞翻译《汉书》(三卷本),又任哈佛大学研究员。任泰回国后,先在中央政治学校(后改名政治大学)任教授,一度任外交部驻滇特派员公署副主任,担任过陈立夫英文秘书。1942年起,任贵州大学外文系教授和教务长。1945年12月初,其父任可澄病逝后,接任贵州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校长张廷休(字梓铭)身体不适时,曾短时间主持贵大校务。
1945年初和年底,受教育部委派,任泰两次视察贵州各校。1月15日下午来到浙大,刚从外面忙碌回来的竺可桢,在办公室热情接待了他,与之长谈1小时。16日晚,约任泰、刘石城及九十七军军长陈武晚膳,安排梅光迪、郭斌龢等院系负责人作陪,谈至8点半始散。
11月26日,任泰、姜爱群、黄问岐等再来浙大视察。此次视察历时一周,除遵义外,竺校长还陪同至湄潭校区了解有关情况。此时梅光迪病情加重,听说情况后,任泰专程去石家堡探望。得知任泰此行系借省教育厅小汽车而来,梅光迪想搭此顺风车往贵阳治病,任泰表示赞成。为了把小汽车让给梅光迪等乘坐,任泰等则搭乘邮政局邮车回贵阳,可见一番真情。
从有关资料可知,梅光迪曾担任贵阳文通书局文学部编审委员兼部主任。文通书局创办于晚清,兴盛于民国,因抗战时期大量文教机构和知识分子集聚贵州,书局事业发展达到顶峰。时任书局总编辑马宗荣,贵阳人,东京帝国大学教育学科毕业,回国后在上海劳动大学、暨南大学、中国公学等多个教育机构任职,一度担任国民政府教育部秘书。1938年回黔任大夏大学总务长,1939年任贵州省临时参议会议员,1940年选为国民参政会参政员。由于其学术地位和广泛的社会影响,为书局凝聚起庞大的编审队伍,一度受聘的编审委员达112人。不幸的是,与梅光迪一样,他也因患心脏病,于1944年1月20日卒于贵阳,年仅48岁。
梅光迪全家合影
贵阳求医一去不返
梅光迪的病起于1944年12月17日的一个偶然晚餐。当天,夫人携子女去了重庆,他一个人留在遵义,遂应同事田德望之邀,去他家吃晚饭。当晚吃的,是田夫人做的pastry(一种小馅饼),味道很好。但不知不觉多吃了一些后,突感不舒服,到晚上,气喘加剧,脉搏升至140多。一个健硕的身体,由此渐渐衰了下去。
此后一年,身体时好时坏,病情时轻时重,一度到重庆中央医院、湘雅医学院诊治。到1945年底,他几乎陷入绝望。
12月3日上午9点半,梅光迪夫妇按约定来校社会服务处乘车。“迪生坐轿来,渠面臃肿,几不能辨认,可知心脏病之剧”(竺可桢日记),9点3刻,出发往贵阳医学院附属医院(省立医院)就诊。
经院长李宗恩(伯伦)和内科主任王季午初步诊视,认定所患为慢性胃消化不良引起的高血压心脏病,进一步检查,证实肾脏已失去效用三分之二,因而影响到心脏与胃。医院认为年岁高、希望少,嘱其回遵。
李宗恩为热带病学专家和医学教育家,长期供职协和医学院,战时来贵阳筹办贵阳医学院并担任院长;王季午则为协和培养的博士,又曾赴美访学,擅长内科、传染病等学科。他们的诊断是权威的。面对严重的病情,只能天天注射3万元一针的盘尼西林,以防肺炎发生。
经过半个多月的治疗,梅光迪病情并未稍缓,反而日益加重,几近不省人事。他自知不救。李今英也因医生忠告,知其为不治之症,欲将其接回遵义。但王医生不赞同,中央医院尤副院长尤其反对,认为不人道,因一上车即可出危险。延至12月25日,王季午告诉李今英,梅先生已无希望,随时可能逝世。27日下午4点过,宣告不治。
12月28日下午,得到梅光迪死讯的竺可桢,主持召开临时行政谈话会,讨论是否将梅光迪灵柩运回遵义。郭斌龢、李絜非、张荩谋等多数人主张,梅光迪过世前既已入圣公会,不如葬贵阳。为此,决定29日偕国文系主任郭斌龢、外文系教授黄尊生,梅光迪之二女、三女仪昭、仪芝,前往贵阳办理丧事。
12月29日上午9点半,邮政车由桐梓开来,车上人已挤满,且遵义已售出4张票,因此竺可桢等根本无法上车。幸有浙大学生让出1张票,竺可桢才挤上车,其余人只能等第二天的车。晚上6点到达贵阳后,李伯纶、王季午前来醒狮路招待所谈梅光迪病情。随后竺可桢去中山西路圣公会,见李今英与汤山英牧师,商量大殓及出殡日期,向李今英转达遵义同人意见后,李今英表示赞成,认为便于日后有人照料。
12月30日下午1点,竺可桢至贵阳医学院附属医院,凭吊梅光迪之灵。3点,与汤牧师二人出西北城乐群门,徒步往八鸽岭圣公会墓地看茔地。8月8日病逝的大夏大学文学院院长谢六逸,也葬于此。
12月31日上午9点,为梅光迪举行出殡仪式,贵州省教育厅厅长傅启学、贵州大学校长张梓铭、贵阳县参议会副议长陈文虎等原中大学生,王驾吾、何维科、钱堃新、黄叔班、张佩英等东南大学毕业生,以及浙大毕业生解翼生、季馥声、陈晓光等各界来宾三四十人,依次绕棺致祭。祭文宣读完毕后,竺校长讲话。
竺可桢演说毕,王驾吾、张梓铭、黄尊生各说数分钟,然后唱赞美诗,诸人绕柩一转,乃盖棺,10点发丧。送殡者大多数均送至六广门外始告别。竺可桢与王驾吾、汤牧师、傅启学、黄叔班、季馥声、幺振声、黄尊生及另外四五人,在北门外稍息后,与李今英母子送至山上。竺可桢与傅启学、汤牧师、王驾吾先行,在山上择定地点,柩到后即掘土。土形如石而软,可知自来为未动用之土。工人掘土约1小时,穴掘就放棺入内,不用椁,与地平。又做仪式,唱赞美诗,随后盖土。安葬毕,众人下山。梅光迪从此永别亲人,魂寄他乡。
「本文刊于《文史天地》2023年第12期」
「书同,安徽省宣城市政协文史委副主任」
版式:刘 丹 李 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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