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我手头有一本经常翻阅的日本新潮文库的小册子，封面的题目叫做《我的性与人生》。有意思的是，题目上面有一个作者名字——濑户内寂听，题目下面还有一个作者名字——濑户内晴美。不熟悉内情的人一定会问：“这是两位作者一起合作撰写的书籍吗？”答案是：No!

熟悉日本文坛的人都知道，“濑户内寂听”是女作家“濑户内晴美”。1973年51岁时在平泉中尊寺落发为尼时而取的法号，或者叫“戒名”。看起来，当时她想让自己“寂静”下来，那怎么会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呢？！我见过许多嘴头高喊要“静修”、“静为”、“静行”的女性，听其几句话后，看其几件事后，就可以知道她的内心是一团乱糟糟的。因为她要在这个并不公平的世界上展现自身的存在感。

濑户内晴美1922年5月15日出生于日本德岛县。她是在一个经营佛坛的家庭中长大的，幼年时期即展现出对文学的浓厚兴趣。有幸的是，1939年，她考入东京女子大学，主修日本文学。在这个知识的殿堂里，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文学的养分，并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大学毕业后，濑户内晴美开始了作为小说家的职业生涯。1957年，她发表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女子大学生・曲爱玲》，作品一经问世便引起了广泛关注。这部小说描绘了战后日本的大学生活和年轻人的爱情与迷茫，展现了她敏锐的观察力和深刻的思考能力。自此，她的文学之路一发不可收拾，作品接连不断地问世。

通常的定论是濑户内晴美的文学作品总是以爱情为主题的，理解深刻，描写细腻。我则以为这与她本人的经历有关。她曾经有过几段婚姻和同居的生活，但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的。第一次婚姻是在她20岁时，与学者酒井悌的结合。后来，她因为喜欢上丈夫的一位学生，便狠心抛下丈夫和小女儿，带着“野男人”前往京都生活。后来，濑户内晴美发生情变，又先后喜欢上小说家小田仁二郎、井上光晴，每次的恋爱都是轰轰烈烈，满城风雨，不是她从人家那里学到了许多文学写作技巧，就是她把人家作为主人公写进了小说。也算是一种情感痛苦中的“双丰收”吧。她的名言是：“明知是出轨，也要敢于爱！”

大概这样爱来爱去，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濑户内晴美终于决定出家为尼了。但是，古寺青灯并不能斩断情丝的，她进入寺院后，依然是不改户口上的俗名，只是在做法事的时候使用戒名“濑户内寂听”，照样喝酒吃肉，照样地与和尚爱爱。而这一切，成为她文学创作的动力。

她内心并不是没有纠结的。从《我的性与人生》一书中辑录的“濑户内寂听”写给濑户内晴美的信函以及濑户内晴美写给“濑户内寂听”的信函，就可以看到她“一人两面”的内心挣扎。为了不让这个“日本文史漫笔”流于低俗，我在这里也就不再做引述了。

与日本耽美派文学大家谷崎润一郎一样，濑户内晴美晚年也转向研究日本古典文学，并且写出了《源氏物语》20卷的改编版，并因此连连获奖。日本作家这种晚年对传统文学的回归，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2021年11月9日，濑户内晴美﹦濑户内寂听在日本京都安详地辞世，享年99岁，虚岁就是百岁啊！为她送终的是一位30多岁的秘书，是真正的“小鲜肉”。

她的一生如同一朵莲花，从污泥中生长，经历了风雨洗礼，也算是“莲舞池塘边，微笑映晨曦”的人生吧。（2024年5月21日写于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