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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思想史“化身万千”

当思想史“化身万千”——思想史高端论坛之缘起和文史研究院十二周年纪念先报告复旦大学思想史高端论坛的缘起。在2007年之前,我的主要兴趣是中国思想史,在2007年复旦

——思想史高端论坛之缘起和文史研究院十二周年纪念

先报告复旦大学思想史高端论坛的缘起。在2007年之前,我的主要兴趣是中国思想史,在2007年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建立之后,我才把重心逐渐转向“从周边看中国”,于是,东亚和中国,疆域、族群、信仰、国家与认同问题,成为我的主要研究领域。十二年之后,我放下文史研究院的工作,所以,还是想回到思想史研究领域。刚好前年“双一流”建设会议上,许宁生校长曾提及,要重视思想史研究的意义,在上海市“高峰计划”中,历史系就设置了一个课题,就是思想史高端论坛。

思想史在中国很重要。传统中国,常常会讨论究竟什么是末,什么是本?什么是器,什么是道?什么是用,什么是体?在中国传统思想世界里面,总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果不搞清楚本、道、体,只抓住末、器、用就不成。所以,即使在传统向现代的转型时代,中国知识人也不太愿意采取实用方式,把知识技术简单抄来抄去,把时装穿上一件脱去一件,好像总要追问个“什么道理”?所以,宋初宰相赵普的一句名言就是“道理最大”,而现代学者林毓生先生也说,中国习惯于“通过思想文化来解决问题”。

所以,思想史很重要。思想史就是研究道理在历史上是怎么变化的,它为什么会变化?历史学家何炳棣在晚年,就引用冯友兰的话说,思想史在历史研究里面是“画龙点睛”,只有点了眼睛,历史这条龙才活了起来。所以,连研究社会经济史的何炳棣,晚年也要在思想史上插一脚。

不过,思想史研究在西方曾经很没落。这次没能来的老朋友黄进兴就引用美国老帅麦克阿瑟的名言说,思想史研究就像“老兵不死,只是逐渐凋零”。

可思想史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却很兴盛。很多学者都说过这个学术界的反常现象。并不是我研究思想史,就说思想史繁荣和重要,其实大家数数,在中国这几十年影响最大的人文学者,很多都可以说是思想史学者,而在座的好些学者,也都是思想史研究者。所以,我2010年担任普林斯顿访问学人,在普大作的第一次公开演讲,题目就是“思想史为什么在中国很重要”。原因就在于前面讲的,中国面对复杂变化的世界,习惯于“从思想文化解决问题”,说实在话,我从来没看到过世界上那一个国家的知识界,像中国知识界那么喜欢讨论体用、道器、本末这些大道理。

但是,近来思想史研究遇到一些曲折——我不用“困境”“挫折”或者“衰落”这样丧气的词眼——只是曲折,“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大家可以注意到,现在思想史似乎被“五马分尸”,除了传统的政治思想史、学术思想史、文学思想史等,什么领域都说自己在讨论思想史,研究边疆的人说有“边疆思想史”,研究地理的人说有“地理思想史”,研究制度的人说有“制度思想史”。这就好像以前谜语里面讲大蒜,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一旦站起来,衣服就扯破。思想史好像被五马分尸了,用五马分尸这个词不好,我觉得还是“化身万千”这个词好一点儿,所以这次论坛的题目就用了“化身万千”。其实,我们也赞成化身万千,毕竟各个领域都讨论思想史是好事,所以,我们又加了个副标题叫“开放的思想史”。

问题是,开放了的思想史,它还能守住自己的领地,写出明确的脉络,划出清晰的边界吗?

国内如此,国外也有冲击。现在,国际学界的思想史又有一点儿“复苏”,但这个复苏,好像特别表现在所谓“国际思想史”领域,就像入江昭(AkiraIriye)提倡的国际史一样,重点是研究超越国境的、跨区域的思想观念,所以,传播、变形,日语里面说的“受容”和“变容”成了相当引人瞩目的话题。可是,中国思想史呢?我曾经回应哈佛大学大卫·阿米蒂奇(DavidAmitage)教授,就是那个写了轰动一时的《历史学宣言》的教授所提出的“国际思想史”说法,希望他们也考虑历史上的“王朝”“帝国”和“国家”对思想史的影响,不要忽略那些不那么跨越国家和区域的思想观念,毕竟在中国传统里,国家对思想、王朝对文化的政治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那么,现在思想史研究里面,什么是中国的思想史?什么是中国思想史的关注重心?什么是中国思想史的特别脉络?就成了需要讨论的问题。过去,大家知道,思想史在很大程度上是依傍哲学史来建立自己的主轴和脉络的,那么,在化身万千之后,开放的思想史,怎样提出问题、站稳脚跟、呈现立场和划清边界?

这就是我们办第一届思想史高端论坛的缘故。

回到文史研究院十二周年纪念这件事儿上来。

这次,我们的海外委员除了哈佛的王德威、斯德哥尔摩的罗多弼、京都的末木文美士,合作过的老朋友里面,除了东京大学的羽田正、史语所的黄进兴、哥廷根大学的施耐德之外,大家都来了,真让我高兴而且感慨。我一直记得2007年3月20日文史研究院成立的时候,如果拿出那个时候的照片来看,大家会看到,那时候我们头发还是黑的,可是十二年以后,我们都已经一头白发了。

十二年里,我们做了什么?这一点一会儿章清教授——接替杨志刚教授的新院长——会向大家报告。我这里只是想说一点儿我自己的感慨。这十二年里,文史研究院还能有所影响,是因为它始终坚持三点:第一点是“有方向”,有自己的方向,有自己的“重心”,比如像“从周边看中国”,已经很有影响。人文学术领域太广,你没有方向,就等于“泯同众人”,没有特色也不会有影响。第二点是“做学术”,我们不去跟随风潮,也不去迎合主流,我们始终坚持的就是学术本位,这是人文之所以是学术,而不是“鸡汤”“八卦”或者“宣传”的原因。第三点是“国际化”,我们努力和国际学界合作,争取我们的研究课题、研究成果以及我们的研究生,不敢说“引领”,至少能“介入”国际学术的前沿,像陈寅恪先生讲的“预流”,而不是“不入流”。

在中国的高校中,各种高等研究院纷纷建立,能够坚持十二年,保持自己有特色、让大家记得住的,究竟有几个?现在,其他院校的研究机构,百花齐放各显神通,我们文史研究院究竟怎么办?

在纪念十二年的时候,我作为文史研究院的一个老人,要感谢各位委员和朋友,一直和我们一起走过;也要感谢文史研究院各位同仁,大家在一起努力,还要感谢复旦校方,你们十二年来的一贯支持。

谢谢!

(葛兆光 本文为作者在复旦大学思想史高端论坛上的致辞,主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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