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美松
回归方志获称“福建方志百科全书”
1994年,他在晋升时选择了福建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他声称:“终于回到‘早年爱好的人生轨道上来’。”由此开始了工程浩大的十年修志工作。他称这是自己人生旅途的新跋涉。
他开始为编书而读书、为写作而读书的人生新旅程。“十年编纂工程浩大,其成就感与读书乐相融为一”。他说,这既是当年的爱好,又是当今的职业,自然乐此不疲。
1994至2004年,他在福建省地方志编委会主持省志编修并负责志书、年鉴编辑出版工作,与同事们共同努力,前后出版省志70多部,其他志鉴及文史类图书百余部。
2004年,正当花甲之年,卢美松应福建省政府之聘,出任省文史研究馆馆长。这正应了他“酷爱文史”的期许,因而又有了新的读书使命与写作机会。他再次感悟到读书创造机遇的道理,深切体会“书籍是个人安身立命的基础与进身作为的动力。”
2007年以后,他陆续主持国家课题(子课题)《台湾族群迁徙地名研究》,国家文化建设工程之《中国地域文化通览》“福建卷”“台湾卷”,省级社科规划课题《全闽诗录》《八闽文化综览》以及福州市委托的课题《福州通史简编》《现代福州八音字典》《越王山志》和《朱紫坊文化研究》等项目。
他主政省文史馆期间,组织整理出版大量文史著述,业绩累累,载诸口碑。在已出版的《福建文史丛书》系列图书97种中,绝大多数是已故馆员和乡邦文史老专家的遗著。此外他还应邀参加社科类的学术研讨、咨询评审,参与此类文化活动的主持或宣讲。对这些文史活动,他均抱热心参与的态度,也是出自“敬恭桑梓”的初衷。
2013年6月,见诸报端的一篇名为《画一幅精细绚丽的八闽历史文化地图》文章,引起了全国文史界的注目。该文介绍新出版的《中国地域文化通览·福建卷》,对福建文化的主要内容和特点,做了全面、鞭辟入里的分析和描述。“福建卷”正出自时任福建省文史研究馆馆长卢美松之手,他主持该书的编撰,详细梳理了福建文化的发展脉络,向世人展现一幅精细的八闽历史文化地图,也成为业内研究闽文化绕不开的参考书。
该书是在中央文史研究馆组织指导下、用6年时间撰写成的。在大量可信资料的基础上纵横交错地展开论述,总结文化发展的历史进程和规律,体现当代的历史观和文化观,是一部新编的学术著作,中央文史馆的领导、专家,中华书局的总编对该书都给予的肯定评价和高度认可。
卢美松深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治学理念。从1994年从事福建地方志编修和地方历史文化研究开始,他就注意在省志各专业分志的评审和指导中学习修志专业,汲取知识营养,而且更注重实地考察,下乡调查。十年间,他的足迹踏遍福建省所有市县区以及重点的乡镇村;他不仅主持和指导部门和地方修志,而且也亲自主编部分省志分志。人们誉称为“福建方志百科全书”,但他认为这是过誉之词,愧不敢当。他诚惶诚恐地说,大师在前头,“典型在夙昔”,自己不过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而已。
【人物名片】
卢美松,1944年9月出生于福州市鼓楼区琼水河东之水部柳宅村,著名文史学家。现为福建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北京大学福建校友会会长,闽都文化研究会评审委员会首席顾问。曾经兼任福建省姓氏源流研究会副会长,福建省地方志学会副会长,中国地方志协会理事,福建省历史名人研究会副会长、会长,福建省考古博物馆学会副会长,福建省外大学校友会副理事长,福建省严复学术研究会副会长,福建省炎黄研究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等。
他幼年就读私塾,1952年至1957年就读于琼水小学(现鼓楼第五中心小学);1957年至1958年,初中一年就读于福州十一中,后转学到福州十五中;1960年至1963年于福州高级中学完成高中学业;1963年至1968年,就读于北京大学历史学系中国史专业。
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北京,1969年1月在北京军区农场(山西洪洞县)劳动锻炼。1970年8月在大兴县芦城人民公社工作。1973年3月任教于大兴县委党校。1976年2月调回福州,先后任福建省财政厅人事教育处干部、副科长、副处长。1985年8月任新创办的福建财会管理干部学院党委副书记、副院长。1994年3月起调任福建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副主任、编审。2004年6月受聘为福建省文史研究馆馆长(2011年10月受聘为馆员),2014年退休。
福州新闻网记者 陈洪亮 王礼林 文/图
卢美松
2014年12月,卢美松年届古稀,卸任福建省文史研究馆馆长职务,却并未停下文史研究和书籍编纂的忙碌步伐,依然每天应付来自各方的文史专业咨询,其顾问和编纂任务仍然无法止步。
自小志趣钟情文史,并以此作为终身事业和精神寄托。在感知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精彩睿智时,他说,“文史是智者的砺石,惟有坚忍者可以磨砻造就。”从1994年专门从事福建地方志编修、地方历史文化研究开始,足迹踏遍八闽每个县市和众多乡村,20多年来经手编辑出版著作近三百部,因而获得“福建史志百科”的美誉。
在内容博赡的文史丛林中,他满怀对乡土文化的深厚感情与敬畏之心,以过人勤勉和不懈努力,或编书,或著述,或论文,或研史,或撰序题跋,皆为文史而作。这或许源于他不能割舍的文史爱好,或是不能忘情于乡邦的文运史迹。他在思索“社会的自然进程就是经济发展带动文化进步”之深意,三十余年没有一天离书搁笔。他说,“‘小草恋山,野人怀土’,夙愿与职责都敦促我守望这片故土。”
作为北大学子,他景仰北大首任校长、乡贤严复,卢美松正是选在宫巷“严复书院”接受福州新闻网《闽都大家》栏目记者的专访。
智窦初开惊艳诗境迷上国学
卢美松于1944年10月出生在福州东郊农民家庭。因时艰家贫,又是家中长子,很小就开始农务与家务的劳作。幼时喜看闽剧、听评话,听老人讲地方故事。
六岁入私塾,“智窦初开”:每日课诵《三字经》,描红字簿,学海初泛舟,开启了对神秘知识世界的求知渴望。
但他一直谦称自己读书起步慢,并举例佐证:甫上初中,喜欢《红楼梦》,就到校图书馆借阅,管理员给了他一本繁体字版的《石头记》,当时很觉诧异,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同一本书。
彼时,其父购置的旧木屋厅堂和楼房楹柱上贴满红纸对联。上小学以后,方认得字是“民生在勤;德行唯俭”。“杯酒纵横廿一史;炉香缭绕十三经”。许多年后解得其意,才知这户房东原也是书香门第。他开玩笑称,大抵是因为生长在这里,也沾了这户人家遗留的文气,从而走上读史从文的道路吧。
现在无从追寻他何时埋下喜好文史的种子。不过,据他回忆,初中时初见《汉语》《文学》和《历史》教材就心生好感。让他记忆清晰的,应该是在初一开始接受的“诗教”,从此深深迷恋上中国传统文化。
记得初中始读唐诗“两个黄鹂鸣翠柳”,语文老师边朗读边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描绘:黄鹂、翠柳、白鹭、青天 ,十分好看;老师还用福州方言吟诵“秦时明月汉时关”。他首次震撼于古诗境象之美,努力记诵。他至今还能背诵出明代散曲家王磐的《朝天子》:
“斜插,杏花,当一幅横披画。毛诗中谁道鼠无牙?却怎生咬倒了金瓶架?水流向床头,春拖在墙下。这情理宁甘罢?那里去告他,那里去诉他?也只索细数着猫儿骂。”
多年过去,卢老闭起眼睛都能感觉出这么一幅生动的“横披画”。你看,老鼠把“春拖到墙下”,而主人告诉无门,只得骂猫儿,这情景何其生动有趣。还有辛弃疾的词:“明月别枝惊鹊, 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 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满眼画意,都是在乡野常见的景象。特别是老师讲解“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山坡上,小黄牛正吃着嫩草;早春的傍晚,树林枝头点缀着几只寒鸦,生机勃勃,情趣盎然。卢忆说这些便陶醉其中,连称“这是何等美景啊!”
他记得老师详细讲解何为“点暮鸦”:因为黄昏时分,远望树梢乌鸦只剩一个黑点。这种场景也是他在家乡的田园岁月所见,他经常在黄昏时候出神地佇望着邻村荷宅大樟树上聒噪的暮鸦。诗歌意象之美,让他永生难忘。少年不识愁滋味,唯觉桑梓美如画。老师的“诗教”引人入胜,让他入门之后从此不能自拔。
在他的记忆中,不敢自称“好古敏学”,但笨鸟勤习,手不释卷,嗜读古史、古诗、古文之癖,始终如一。
卢美松
“读书疗饥”高考时自白“酷爱文史”
他坦言,在初中才正式喜欢上中文和历史。初二时的一本《中国上古史演义》普及读物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志趣。
书是同学向他推荐的。他如获至宝,一口气读下来,令少年的心深感震撼:原来在上古时代,有这么多历史人物与传说故事。如盘古开天辟地、女娲炼石补天、精卫衔石填海,还有夸父追日、大禹治水、愚公移山,更遑论黄帝战蚩尤、刑天舞干戚等精彩而又生动的故事。
“真是光怪陆离,惊心动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惊叹于“中国历史之悠远和中国神话之精彩。”卢美松的好奇心与求知欲一起膨胀。此后,已远不满足于榕树下听评话,课堂上读古文,也不满足于历史课老师的讲叙,开始自辟蹊径觅书静读。
他广搜博览,无论是《隋唐演义》《说岳全传》还是《封神演义》《东周列国志》,凡是能找到的古典小说,通通寻读。高二开始寄宿福高,摆脱农作与家务,全身心沉浸在阅览室、图书馆。
谈及对史书的“痴迷”,一件事让卢美松终身铭记。初二时奶奶留给10元临终“手尾钱”,币纸崭新,亲人情重,一笔“巨款”珍重宝藏。但不久,还是被他“大手”花掉。
当时高桥头有一书摊,他没少在此流连。一次看到有一部崭新的《封神演义》,上下两册标价数元,他数度徘徊桥头,最终咬牙把书买下,用报纸齐整地包好封皮,诚敬阅读。
“真如饥不择食,唯恨家无藏书。”这是他对中学年代的深沉记忆。或借或租,甚至还错开时间抢读同学租借的书。卢美松笑道,那时他喜看课外书在班上是出了名的,以致在高考前的升学指导课堂上还在“私读”课外书。
卢美松博文强记,娴于辞令。采访中,有的诗词至今仍可随诵,如60年前初中时所学《诗经》的《小雅·采薇》还能朗朗吟出,回忆历史课老师释读《诗经》“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的诗意时,指出“莫”字同“暮”,并演示甲骨文写法与字义,至今感恩初中老师的教诲;文学老师吟诵“不教胡马度阴山”时,特别指出此处“教”字应读平声。这些令他深感汉字、汉语的精微奥妙。
他由此初知汉语造字的规则和精深内涵之所在,激发他去追寻更多的典故佚闻,尤其注意古文的注释及字音。他说,特别喜欢边读古文(或古典小说)边认古字和古典注释。他曾将当年只花几分钱买来的《中华活页文选》一篇篇合订成册,以供随时翻阅或背诵。他还仔细阅读并抄录《六朝文絜》中的人物和诗赋。由于好写繁体字、爱读古诗文,同学笑称他“老古董”“活字典”。
他说,这个爱好让他获益不浅,迅速提升了文科的成绩,尤其萌发了对语言文史类学科的兴趣。或许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今生与文史结缘,高考填报志愿时,他婉转拒绝了班主任首选推荐的外语类专业,毅然选择文史类,还在志愿的备注栏中申明:“酷爱文史”,大有志在必得之意。确实,他自己也深信,考上最高学府应是没有多大悬念的。
诚然,钩沉记忆总是化为点滴细节。他引以为豪的还是在得知录取后旋即想起的《神童诗》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庆幸可以晋京深造。回想求学不易,期间有食不果腹,常以“须信读书可疗饥”自勉。
卢美松
不忘文史初心爱“钻故纸堆”
1963年夏,卢美松顺利进入北京大学历史学系,这还多亏母校福高为他补助了三十元路费。到校后,他的文史兴趣迅速得到激发,最高学府的教育,激发他更高的读书目标。
卢美松当初选择中国史专业,源于一件趣事。彼时北大历史系有中国史、世界史和考古学三个专业,他和高中同班同学欧潭生(省文史馆馆员)同时考入北大历史系,选择专业时,欧潭生怂恿他一起上考古专业,说“学考古有机会游山玩水。”卢美松笑笑说:“我不想去挖墓,也怕见棺材。我还是喜欢钻故纸堆,看我的古书。”
忆及北大经历,卢美松感叹:“上天对自己颇为眷顾,当时无论在中文、历史系,都聚集着全国最优秀的学者。”副校长、历史系老主任翦伯赞教授,在新生入学教育时为他们打开蒙昧的心扉,坚定专业的信念。“这位名重史学界的长者,谆谆教导新生,要热爱史学专业,树立专业理想,刻苦读书,报效祖国。长者旁征博引,举例说明读史的用处,饱含拳拳之心。”
他回忆张传玺讲师讲授汉史的情形:用浓重的山东口音朗读《汉书·食货志》的精彩段落:“汉兴,接秦之弊,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天下既定,民无盖藏,自天子不能具纯驷,而将相或乘牛车。”并且屈指申教:史书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形容汉代商品经济发达,经商者众。老师的释说鲜明生动,至今难以忘怀。令人难忘的还有唐史副教授汪籛神采飞扬地讲述隋唐文化,边说边写,自称能背万首唐诗;周怡天老师手持卡片,笑声朗朗地讲述古埃及法老历史;福州老乡邵循正教授沉稳而又耐心地娓娓讲述忠王李秀成的事迹;中文系助教蒋绍愚以标准的浙江口音解读《诗经》“风雨凄凄,鸡鸣喈喈”之句。当时职称不高的教师,后来都成为大家名师。
研究地方志当时或许还不是卢美松的旨趣。他因仰慕北大图书馆的丰富典藏,满怀好奇心去借阅在家乡早已听说却无缘谋面的《闽都别记》,不料,管理员送来的竟是《闽都记》,粗略翻阅后才知是地方志书。“当时感到索然无味,何曾想到,这正是三十年后我开始从事的正业。”卢美松笑道,“这趟借书也许是冥冥之中对我的一个暗示吧。”
北大毕业后,卢美松留在北京,但并未从事与文史研究有关的工作。他先后在山西洪洞县、朔县和北京市大兴县等地劳动锻炼和工作。由于气候水土不服,1976年从北京调回福建,在福建省财政厅工作。那时他住的单位宿舍就在冶山欧冶池边。这触动了他的心思:“历史再一次提醒我,应该为福州、为福建的历史文化做些什么,才不辜负自己当年的志愿和所学专业。”
他回顾这一段基层和机关工作经历时说,“有过那个时代迷惘与失落,更有工作错位的命运安排,但依旧靠读书改变了命运,书籍成为超度沉沦的慈航。”
在后来的追忆中,他称此生的运命、作为应当归功于读书之力,“书籍成为步入人生坦途的舟车舆马。”他庆幸地说,“读书获得成功的快感与弱冠之年的自信同在。”
他曾在自序中写下对人生宏愿的理解:“古人‘三立——立德、立功、立言,都不可以离开读书。”他认为,每个人都有机会登上人生的高峰,在其攀登之旅中都包含着读书与践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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