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人素有“文人相轻”的传统,这样的事情,吃力不讨好,梁羽生当然不愿意。后来,在罗孚反复做工作下,加上自己又在罗孚手下做事(任职《大公报》文史周刊“古与今”主编),不好意思违背领导的意思,梁羽生只好硬着头皮,结下了这份任务。
1966年,梁羽生写下了万字长文《金庸梁羽生合论》,以“佟硕之”的笔名在《海光文艺》发表。
众所周知,梁羽生虽然是新派武侠小说的开篇鼻祖,但当金庸加入进来后,写出了一批更有影响力的武侠小说,风头一度盖过了梁羽生。梁羽生作为谦谦君子,在提及梁羽生和金庸名字时,均称为“金、梁”,且明确提出“开风气者梁羽生,发扬光大者金庸”的说法,这种说法被外界所接受,形成新派武侠小说研究者的共识。
在这篇万字长文里,梁羽生从武技描写、侠义精神、人物描写、蕴藏思想等方面,对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进行了全面的评论。就以评论金庸而言,梁羽生的批评是中肯的,而且说到了点子上。
比如《射雕英雄传》中郭靖背负黄蓉前往一灯大师处求医的时候,黄蓉合着樵夫之歌唱了一曲《山坡羊·道情》,这首曲是元人作品,出现在以宋朝为背景的《射雕英雄传》中,属于年代错乱。
比如金庸在《书剑恩仇录》《碧血剑》等武侠小说中的题目,使用了对联,但大多数不符合平仄,犯了对联的基本规定。
比如在武技描写上,金庸从《射雕》之后,越来越是神怪,其神怪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梁羽生,到了《天龙八部》中,甚至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功”。
比如在人物描写上,金庸虽然擅长描写反面人物,往往把坏人刻画得入木三分,却又用力过猛,导致邪派写得太过不近人情,如《天龙八部》中,叶二娘每天要吸婴儿血液,南海鳄神要生食人心等。
事实上,就连金庸自己,也发觉了这些缺陷。毕竟,不管是金庸,还是梁羽生,在创作这些武侠小说时,都是为了在报刊上连载,为了适应报刊的快节奏和迎合读者的阅读趣味,有时候不得不牺牲艺术性,加强可读性。因而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后来,金庸在创作时,尽量避免了这些“雷区”,并在修订时予以纠正。例如,金庸在出版单行本时,就删掉了吸婴儿血、食人心的内容。
但是,由于梁羽生在万字长文中批评了当时如日中天的金庸(其实在文中梁羽生批评自己更多,更狠),在香港文坛引发了一番风波。金庸的好朋友、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倪匡先生,就忍不住 “炮轰”了梁羽生一通,说:“他(梁羽生)是想拉金庸来为自己增光……金庸、梁羽生合论?绝不可能!”
更让人有些无语的是,当舆论对梁羽生不利时,当初极力说服梁羽生写文章的罗孚,却站出来落井下石,指责“梁羽生当时对金庸有点不服气”,让人大跌眼镜。
由于风波越搞越大,金庸作为当事人,不得不出来说两句了。于是,金庸写了一篇《一个讲故事人的自白》,也发在《海光文艺》,算是对梁羽生万字长文的回应。在这篇文章上,金庸部分地接受了梁羽生对自己的批评,也阐述了自己武侠小说创作的理解。
“君子和而不同。”在这番笔墨官司后,金庸、梁羽生仍然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兼棋友。
2009年,梁羽生病逝后,金庸亲笔写了一幅挽联:“同行同事同年大先辈,亦狂亦侠亦文好朋友。”
什么意思呢?金庸和梁羽生都是新派武侠小说家,又是媒体人,属于同行;他们都曾经在《大公报》工作,属于同事;他们都生于1024年,当然就是同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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