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政协文史是具有统一战线特色的近代和现代史资料,是历史当事人和见证人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记述,是人民政协一项重要的工作,政协文史资料具有存史、资政、团结、育人的作用。
乐清市政协自1984年2月成立文史资料工作组,后几经更名,现为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政协文史组成立之始,即着手征辑"三亲"资料,3月开始编辑资料,于同年10月编印了第一辑《乐清文史资料》。自此至今,市政协文史机构共完成《乐清文史资料》24辑、《乐清文史》(2003年增名)年刊编辑19期。此外,主持或协作编辑出版《雁荡山特辑》《语海采珠》《雁荡吟风》《香江归海》(诗集)《王十朋全集》(重刊)《王十朋故事与传说》等书籍。共计约1550万字。其中,"乐清文史资料"由马亦钊先生题名,"乐清文史"由沙里先生题名。
日前,《乐清文史》总第19期付梓,近期小编陆续选登部分文章,敬请垂注。
从筋竹涧到谢公岭
——谢灵运的雁荡山遗迹
南航
雁荡山是一座大山,更是一座诗山,虽然如今分身有术为“五雁”,开出连锁加盟店,但在古典诗词的天地里,相比其它四雁(南雁4A、中雁4A、西雁4A、东雁4A),北雁无疑是领头雁(5A)。
雪泥鸿爪,首位光临北雁的诗人亦是一只北来之雁。公元422年的秋天,远离京城建康寒冷的政治气候,诗人谢灵运南下贬任为永嘉郡太守,他如一只受伤的离群孤雁,所幸浙南秀美的山水温暖了他寂寞的身心,使他既成为旅游家旅行家,更成为探险家冒险家。
次年夏秋,他在乐清一路游览视察了盘屿、白石、县治、新溪后,品尝了当地的牡蛎,某天清晨从清江溯源而上,到达其支流、北雁外围的斤竹涧(今大龙湫景区筋竹涧),写下了一首《从斤竹涧越岭溪行》①,被南朝梁《昭明文选》收录:
猿鸣诚知曙,谷幽光未显。岩下云方合,花上露犹泫。逶迤傍隈隩,迢递陟陉岘。过涧既厉急,登栈亦陵缅。川渚屡径复,乘流玩回转。蘋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浅。企石挹飞泉,攀林摘叶卷。想见山阿人,薜萝若在眼。握兰勤徒结,折麻心莫展。情用赏为美,事昧竟谁辨。观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
斤竹,南宋大学者郑樵在他的名著《通志》里写为“䈽竹”,说它是优良的竹子,在还没长成之前,还是笋的时候,如果死去就被称为“仙人杖”,据宋刻本北宋《集韵》“䈽,竹名,通作斤”,清《康熙字典·䈽》“《集韵》举欣切,音斤,竹名”,显然一物两名,同音,斤竹是通俗称呼。《康熙字典》又说“《本草》䈽竹,坚而促节,体圆质劲,皮白如霜。大者宜刺船,细者可为笛。取沥,并根叶皆入药”。明释永昇《雁山志》明朱谏《雁山志》清《道光乐清县志》:“筋竹,质柔韧,可作竹丝器皿用。(能仁)寺东南涧边多有之,涧因以名。”当年此溪涧两旁因为长满筋竹而叫筋竹涧。明《永乐乐清县志·土产》列有“筋竹”,《弘治温州府志·土产》“筋竹:节大,作其筋韧,故名”,明《隆庆乐清县志·财用》“䈽竹:促节,肉厚,可为弩”,是温州与乐清的常见竹类。斤的异体字为觔,觔又同筋,也就是说斤=觔=筋,斤竹=䈽竹=觔竹=筋竹,历代谐音衍变,斤竹涧即筋竹涧。
据清施元孚《雁荡山志》,筋竹涧为雁荡山二十景之一。据清曾唯《广雁荡山志》,这一条水蜿蜒流过,依次为大龙湫—锦溪—照胆溪(能仁寺前,古称三京湾)—筋竹涧—筋竹溪—清江。筋竹涧里有经行峡、排云障、涌翠瀑、峡门潭、下培潭(初月潭)、菊英潭(八角潭)、锵金潭、漱玉潭、连环潭(东龙潭)。现有筋竹涧生态农业观光园,为3A级旅游景区。
“越岭”,据乐清现存最早的县志、明《永乐乐清县志·筋竹涧》引用此诗介绍“去(乐清)县东七十五里,在山门乡。(南朝)宋谢灵运渡江而上筋竹涧,过白篛岭,越岭溪行”,但《永乐乐清县志》又记载有筋竹岭,“去县东八十里,在山门乡驿路”,而白篛岭记载为“去县东九十里,在山门乡”,那么谢灵运先过筋竹岭,再过白篛岭。如今乐清芙蓉镇有筋竹村。
穿好谢公屐,拄起登山杖,进入此诗之前,得啰嗦一下它的归属地之争。元末明初绍兴学者刘履在其《风雅翼·选诗补注》里认为斤竹涧是会稽县的斤竹岭,这说法被现当代学者黄节、叶笑雪、顾绍柏、李运富等纷纷照抄。对此,乐清学者洪禹平在《千古诗魂:谢灵运研究专集》里说岭不等于涧,其诗可疑。笔者认为,地理概念上,有涧(水)必然有岭(山),但有岭(山)却不必然有涧(水),更何况,检索现存元代以前的方志,并没记载会稽(绍兴)当地有斤竹岭与斤竹涧。
而相反的是,郑樵《通志》里提到䈽竹时,却认为“谢灵运所游之涧,今在雁荡” ②。永嘉学派开创者、南宋薛季宣在《雁荡山赋》自注里也坚决维护雁山筋竹涧就是谢诗所写地:“今筋竹涧、谢公岭具在,不得言谢所未至,特未睹其邃尔。” ③此后,明代《一统志》《嘉靖浙江通志》《雁山志》等也纷纷认同。到晚清,大儒孙诒让在《书校集郑缉之前》也肯定“雁荡灵岳,雄峙南戒,斤竹越岭,盖知康乐之已窥”。
笔仗打完一回合,转头欣赏此山水诗之美。首联点明登山时间,擅长野外生存的谢灵运采用了猿鸣报时,而不是鸡鸣,毕竟一千五百多年前,北雁还只是原始的深山老林,难有山家养鸡。唐代著名学者李善注释这两句,引用西晋《元康地记》鉴定了猿猴生物钟的可行性:“猿与猕猴不共山宿,临旦相呼。”谢灵运后来在《山居赋》里自注说“猿哀鸣,鸣声可玩”。此句后被唐代韩愈《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诗模仿为“猿鸣钟动不知曙”。清郑文焯批校《谢康乐集》说首联是“写景奇丽之句”。
而在北宋名相、吕蒙正之侄吕夷简《重游雁山》(朱谏《雁山志》)诗下,雁山不仅有猿猴,还有老虎:“往来游海峤,上彻最高层。云外疑无路,山中忽见僧。虎蹲临涧石,猿挂半岩藤。何日抛龟纽,孤峰上再登。”颈联不啻自夸他有勇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若用比喻手法来读,此联之妙还可以别解为溪涧边的石头奇形怪状,好像老虎蹲着喝水;岩壁上黑褐色的藤蔓长长垂落下来,好像长臂猿们悬挂着条条胳膊。而在最早的明代洪武初年释永昇《雁山集》与后来朱谏《雁山志》里,雁荡西内谷真的有景点叫“虎蹲石”。
回到谢诗,次联“岩下云方合,花上露犹泫”使人想起后来唐代王维同样登山的名句“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突思我若是谢公,一定会觉得白云在岩石下聚集合拢,是要挽留我多呆些时候,花儿垂滴着露珠,是伤心我离去的泪。都说诗人多情,焉知景物不多情呢?雁荡开山可以上推至南北朝,站在此地白云与花儿的视角,也许谢公是亘古以来第一个来看它们的人。清卓尔堪、张潮、张师孔《合刻三家诗》评论此诗“前四句真鬼斧神工”。
从“逶迤傍隈隩,迢递陟陉岘”开始,谢灵运一边动手动脚爬山,一边动脑动筋在对仗上精雕细琢。“逶迤”“迢递”都是走之底,这是字形对。“逶迤”为准叠韵词或广义叠韵词,“迢递”为古双声词,所以还是叠韵双声对。
“大谢”这种苦心孤诣的对法,“小谢”谢朓最懂得,后来在其《鼓吹曲》(《隋王鼓吹曲·入朝曲》)改头换面为“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而清代高士奇在《扈从清凉山》诗里,不但通篇步韵谢诗,还把后句“过涧既厉急,登栈亦陵缅”仿效为“升高骇屴崱,陟遐信纡缅”,同样是字形对。
更极致抓狂的是后面的“蘋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浅”。短短十个字里,“蘋”(田字草)与“萍”(浮萍),“菰”(菰草)与“蒲”(蒲草)皆为水生植物,分别相似又有区别,这是字义上的工对,然后又皆为草字头,这是字形对。“沉深”“清浅”都是三点水,同样是字形对。
查王力《古汉语字典》,“蘋萍”为双声(並纽),“菰蒲”为叠韵(模韵);“沉深”是叠韵(侵韵),“清浅”是双声(清纽),于是还是双声叠韵对④。南宋吴聿《观林诗话》最早发现此妙:“谢灵运有‘蘋苹泛沈深,菰蒲冒清浅’,上句双声叠韵,下句叠韵双声,后人如杜少陵‘卑枝低结子,接叶暗巢莺’,杜荀鹤‘胡卢杓酌春浓酒,舴艋舟流夜涨滩’,温庭筠‘废砌翳薜荔,枯湖无菰蒲。老媪饱藁草,愚儒输逋租’皆出于叠韵,不若灵运之工也。”
拔到汉语音韵学、修辞学、诗学的高度,谢灵运的对仗艺术已然从传统的字义对,发展到字形对与字音对。如此疯癫高密度的对仗,无怪乎日本当代学者古田敬一在《中国文学的对句艺术》一书里猛赞,“中国的对句史上,谢灵运是一个完成者、集大成者,是一个站在顶点的诗人”。
另外需要注意,此句的“冒”是用古义,意为覆盖,而不是后起的升起、透出之义,菰蒲覆盖着清浅的流水,谢灵运套用了他崇拜的汉魏曹植《公宴》诗里的“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被清代张潮等人《合刻曹陶谢三家诗》评为“青出于蓝”,后来唐代陈子昂《感遇》诗里有“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也用了“冒”字,则被《合刻曹陶谢三家诗》评为“远不逮也”。而通观此诗全部押仄韵,显然也是有意为之,说明谢灵运在押韵上,已经区分平仄。
民国年间,明末四公子之冒辟疆后裔、诗人冒广生在温州任瓯海关监督,约我市诗人陈祖绶(山西知县、温州府中学堂监学)与江西宜黄籍诗人符璋(瑞安县知县、民事长,宜春、虔南、广昌知事),三人同作和谢诗,其中也有《和从斤竹涧越岭溪行》三首,冒广生将“蘋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浅”和为“撑空石岞崿,萦沙水清浅”,虽然偷懒袭用了“清浅”,但与前面“岞崿”倒也构成字形对。
紧接下来,又是一对句“企石挹飞泉,攀林摘叶卷”,爬得口渴冒汗的谢公站在石头上踮起脚尖,捧一把瀑布洗脸润喉,攀上树枝采摘初生卷曲的嫩叶,估计想用它泡茶喝。说到“飞泉”,筋竹涧的上游大龙湫就是一道巨大的飞泉,今筋竹涧起点有燕尾瀑,又名飞泉,而附近有飞泉寺,南宋薛季宣《雁荡山赋》“企斤竹之飞泉”,其自注就引用谢诗此句。
按工对的要求,“飞泉”对“卷叶”词性与结构才相当,但通观全诗两句一韵,都有共同的韵母an,看来为了押韵,无法两全其美的他只好把“卷叶”颠倒为“叶卷”(《六臣注昭明文选》:翰曰:叶卷,谓初生未展),毕竟在格律上,押韵大于对仗。
当年秋天,他辞官离开永嘉郡而作《初去郡》,诗里有换汤不换药的“憩石挹飞泉,攀林搴落英”,就完全工对,又与全诗押韵。考虑到文学创作上有后出转精的规律,这是否旁证了《从斤竹涧越岭溪行》是在他之前任职永嘉郡期间游雁山而写的?也许耿耿于“飞泉”对“叶卷”这小小的趁韵,他才打造了补丁版。若这纯属猜测,请看谢公从京城贬任永嘉郡途中写有“江山共开旷,云日相照媚”(《初往新安至桐庐口》),到了永嘉郡后写出了流传千古的“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登江中孤屿》),后者明显是在前者粗胎上的精细打磨加工。
凭借捷足先登,谢灵运成为历代雁荡诗词里,一个动不动就要塞进去的烂熟典故。
清代,来温避祸的著名诗人兼学者朱彝尊有《永嘉杂诗》的组诗,亦步亦趋走过谢灵运的众多遗迹,其中在雁荡写下《斤竹涧》“谷口啼清猿,岩花泫深露。美人兮不来,风篁自朝暮”,前两句直接改写谢诗,第三句也是来自谢诗的“想见山阿人”。此外,周衣德、郭钟岳、方尚惠、端木国瑚等诗人也纷纷写作筋竹涧诗歌。还有的诗人,如项守祖、高士奇、李绂、杨锐、郑作朋等,则用谢灵运此诗诗韵或拟作,无不显示了此诗的深远影响。
2015年深秋,笔者初中同学群组织徒步筋竹涧,走在沧桑陈旧的半山腰栈道上,俯视身下宽敞凹陷的山涧里流水溅溅,我越走越慢,终至停步伫立,不禁惊叹千年前谢灵运诗里的“登栈亦陵缅”的景象竟然重现于今。⑤
2017年春,我陪电视台记者采访谢公笔下的温州山水,重走筋竹涧,惊喜发现远近溪石上生长着一丛丛细嫩的菖蒲,叶片纤纤,绿意盈盈,原来除了栈道,谢灵运诗里“菰蒲冒清浅”的画面也依然能亲眼目睹,忠实展现着谢公笔下的诗意,真可谓“谢公蒲”。
“深则厉,浅则揭”,走完栈道,又迎来碇步,两排石墩横贯溪流中,承受着急湍冲刷,记得当时有娇弱游女提起裙摆,踯躅难行中大呼小叫,老同学打趣,这一趟,你可以写首诗了。重走谢公路,再吟山水诗,笔者曾以碇步为题:
渡口溪头咬浅滩,苔侵日晒渐将残。游人莫怪稀疏立,秋水年年漱齿寒。
除了斤竹涧,谢灵运其实还提到另外的雁荡山地名。唐代《艺文类聚》引谢灵运《游名山志》佚文“芙蓉渚有耸石头,如初生芙蓉,色皆青白”,北宋《太平御览》引谢灵运《游名山志》另一则佚文“芙蓉山有异鸟,爱形顾影不自藏,故为罗者所得,人谓 ”。这里的芙蓉渚耸石头、芙蓉山,有学者认为是今永嘉县岩头镇芙蓉村的芙蓉崖,但我更倾向于是雁荡山的古称。
《隋书·卷三十一·志二十六地理》记载:“永嘉郡:开皇九年置处州,十二年改曰括州,统县四,户一万五百四十二。括仓:平陈,置县,大业初置,永嘉郡有缙云山、括仓山。永嘉:旧曰永宁,置永嘉郡,平陈,郡废,县改名焉,有芙蓉山。松阳、临海:旧曰章安,置临海郡,平陈,郡废,县改名焉,有赤山、天台山。”也就是说隋代初年(开皇九年)设永嘉县时,包括了永嘉、安固、横阳、乐成在内的整个温州地区,而整个温州的山只提到芙蓉山,说明必定是名山大山,小小的芙蓉崖自然不足以代表。清《道光乐清县志·大芙蓉山》对此解读道:“按《隋书·地理志》永嘉郡有芙蓉山。即雁山也。”
北宋《元丰九域志·温州》“乐清:州东北一百里,六乡,柳市、封市二镇,天富一盐监,有雁荡山、芙蓉山、大江”,沈括《梦溪笔谈·雁荡山》记载“山南有芙蓉峰,峰下芙蓉驿”,如今芙蓉峰下有芙蓉溪,山下有芙蓉镇、芙蓉居委会,雁荡山又以“鸟山花村”著称,相关地名可谓十分对应。
显然,谢灵运从温州至雁荡山,一路北上经芙蓉峰一带,看到当地独特的山形鸟貌,才记入他的《游名山志》。
《游名山志》佚文还有“神子溪,南山与七里山分流,去斤竹涧数里”,清《广雁荡山志》引《玉环旧志》:“今考筋竹涧相近地,并无神子溪之名,唯靖址南山去斤竹涧七八里,内有靖址溪,灵运所称疑即此处,盖靖址溪与神子溪音若相似”。清《道光乐清县志·靖址山》“在十九都朴头岭西北,岩岬盘纡,中结村落,有靖址溪,即谢灵运所称神子溪也”。地名往往会因谐音而变异,“神子”“靖址”谐音相近。
最后是谢公岭。虽然元代李孝光《雁山十记》里有“过谢公岭,岭东居人多谢姓,故名”,清《雁荡山志》《广雁荡山志》也说“岭东旧有谢家岙,岭必为岙人所作”。但在元代之前,南宋王十朋《雁荡山寿圣白岩院记》已记载“(雁荡)山之东有岭曰谢公,世传灵运好游山,而不知有雁荡,蜡屐穷幽,至此而返”,王十朋生于北宋,“世传”,世代相传,谢公岭是纪念谢灵运的说法至少起源于北宋。
回到北宋,元丰二年(1079),前参知政事赵抃被他儿子、温州通判赵屼接到温州赡养,游玩北雁而写诗《十八男屼自温倅迎于雁荡,温守石牧之以诗见寄次韵》“自谙趋拜力惟艰,柯岭归休远帝寰。抱瓮不能师老圃,驱车犹足访名山。鱼书入手殷勤后,雁字排空杳霭间。多荷主人期我意,谢公遗迹愿跻攀”,同时又有诗《抵永嘉,题谢公岩》:“岭路与岩垧,池楼古郡城。千年温俗意,四榜谢公名。寄傲留佳句,遗思出至诚。滔滔慎江水,东注等休声。”第四句自注“岭、岩、池、阁,悉榜谢公”,加上“谢公遗迹愿跻攀”,显然当时雁荡谢公岭就因谢灵运而名。
至元祐元年(1086)或元祐三年(1088),沈括《梦溪笔谈》记载雁荡山时说“谢灵运为永嘉守,凡永嘉山水,游历殆遍,独不言此山,盖当时未有雁荡之名”,意即他是来过,但因为南朝宋时还没有雁荡山的名称,所以未能写下山名。其实严格说,谢灵运并非没记下山名,在《游名山志》里,他记下的是雁荡山的古称“芙蓉山”。
王十朋相信谢公岭因谢灵运而名,有《度谢公岭》诗曰:“十年九行役,屡经此山中。爱山不厌观,每愧行匆匆。大士瞻矩罗,骚人思谢公。一生看不足,语如白头翁。”此后,历代诗人经过谢公岭,动辄写诗缅怀谢灵运,如清代阮元《度谢公岭,望老僧岩》诗:“谢公慧业早生天,屐齿曾经到岭前。峰上丈人犹此石,不知成佛更何年?”
明代,大龙湫景区内的天柱寺改建为雁山书院,设有古今名贤神位,据明代项乔《瓯东文录·卷一·游雁山天台西湖之云间记》“过雁山书院,见院门内山水湾环,问之,则天柱寺改为之也。中设谢灵运、王梅溪、李五峰、章恭毅、谢逸老、谢方石诸公神位,县征山寺田租,遣校官春秋祭之,实自荡南朱公谏始”,它亦被称为雁山乡贤祠、六贤祠、七贤祠,曾祭祀谢灵运。
而因传说谢灵运在谢公岭上落屐,还建有落屐亭。清初著名诗人施闰章游雁山过此地,有《谢公岭(相传康乐入山处,旧有落屐亭)》诗:“涧由斤竹旧题诗,过岭停传蜡屐时。谁道谢公身未到,天留雁荡少人知。”
标注:
①禹平《千古诗魂:谢灵运研究专集》64页亦持此说。
②《通志•卷七十六•昆虫草木略二•竹之类》:“然竹之良者,惟有䈽竹。谢灵运所游之涧,今在雁荡。其自死笋,则谓之仙人杖。”
③薛季宣《浪语集•雁荡山赋》自注“故古人未见,灵运所不至,理不足怪也。沈括谓谢康乐时未有雁荡之名是也。按康乐《游名山志》‘神子溪,南山与七里山分流,去斤竹涧数里’,故其集有《从斤竹涧越岭溪行》诗。今筋竹涧、谢公岭具在,不得言谢所未至,特未睹其邃尔”。
④黄节《读诗三札记•读谢康乐诗札记》“又‘苹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浅’,‘苹萍’双声,‘沉深’叠韵,‘菰蒲’叠韵,‘清浅’双声”。按,“苹”应为“蘋”。《六臣注昭明文选》“蘋萍泛沈深”“李善曰:毛萇《詩傳》曰:蘋,大萍也”。
⑤谢灵运《山居赋》里有“入涧水涉,登岭山行”,即此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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