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打算明天才看的(每天看一篇《历史学基础文献选读》的内容,接下来是章学诚《文史通义》的史德),准备看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的内容,可梁的刚好会讲到章学诚的“史德”,而梁又是要赋予新意义和新价值,但是不想受梁之影响,便先读章学诚原作。
选用版本是上海古籍出版社的《文史通义》。章的《文史通义》似是最早论述“史德”的作品。实话实说吧,我并不是看得太懂《文史通义》的“史德”。所以紧紧围绕原文加以阐释吧。
“能具史识者,必知史德。”这是最早出现的位置,何谓“史识”呢,“非识无以断其义”“击断以为识也”,我的理解就是评判(judge),对于功过是非好坏善恶的判断。德者何?谓著书者之心术也。重点是后面的这个心术。章学诚在“史德”篇里的心术应该是深受儒家哲学的影响,见诸“情气”,这部分也是我主要看不懂的地方。
我对章学诚的观点的吸收,会从比较现代的角度来理解,即“立场”和“价值观”,这些就是我理解的“心术”。做出判断不可能没有标准,我觉得章学诚的贡献便在于指出了刘知几“才、学、识”的不足,回答了如何“识”的问题。。。
因此,“史德”的重要性,就在于这个立场上。包括在本章中提到的魏收和沈约,受到诟病的原因也是如此吧。进一步说,章学诚应该推崇的就是他的那种“心术”,而非魏收和沈约的“心术”。
刘子玄的“才、学、识”才、学、识,三者得一不易,而兼三尤难,千古多文人而少良史,职是故也。昔者刘氏子玄,盖以是说谓足尽其理矣。
……
非识无以断其义,非才无以善其文,非学无以练其事,三者固各有所近也;其中固有似之而非者也。记诵以为学也,辞采以为才也,击断以为识也,非良史之才学识也。虽刘氏之所谓才学识,犹未足以尽其理也。
批注:从刘子玄的“才、学、识”说起,然后论述了刘子玄德“才、学、识”以及三者关系,但是在章学诚看来,“犹未足以尽其理也”。
史德的引入夫刘氏以谓有学无识,如愚估操金,不解贸化,推此说以证刘氏之指,不过欲于记诵之间,知所决择以成文理耳。故曰:古人史取成家,退处士而进奸雄,排死节而饰主阙,亦曰一家之道然也。此犹文士之识,非史识也。能具史识者,必知史德。德者何?谓著书者之心术也。夫秽史者所以自秽,谤书者所以自谤,素行为人所羞,文辞何足取重!魏收之矫诬,沈约之阴恶,读其书者先不信其人,其患未至于甚也。所患夫心术者,谓其有君子之心而所养未底于粹也。
批注:“能具史识者,必知史德”。
夫有君子之心而所养未粹,大贤以下所不能免也,此而犹患于心术,自非夫子之《春秋》不足当也。以此责人,不亦难乎?是亦不然也。
盖欲为良史者,当慎辨于天人之际,尽其天而不益以人也。尽其天而不益以人,虽未能至,苟允知之,亦足以称著书者之心术矣。而文史之儒,竞言才学识而不知辨心术,以议史德,乌乎可哉?
夫是尧、舜而非桀、纣,人皆能言矣;崇王道而斥霸功,又儒者之习故矣。至于善善而恶恶,褒正而嫉邪,凡欲托文辞以不朽者,莫不有是心也。然而心术不可不虑者,则以天与人参,其端甚微,非是区区之明所可恃也。夫史所载者事也,事必藉文而传,故良史莫不工文,而不知文又患于为事役也。盖事不能无得失是非,一有得失是非,则出入予夺相奋摩矣,奋摩不已而气积焉。事不能无盛衰消息,一有盛衰消息,则往复凭吊生流连矣,流连不已而情深焉。情气凡文不足以动人,所以动人者气也;凡文不足以入人,所以入人者情也。气积而文昌,情深而文挚;气昌而情挚,天下之至文也。然而其中有天有人,不可不辨也。气得阳刚而情合阴柔,人丽阴阳之间,不能离焉者也。气合于理,天也;气能违理以自用,人也。情本于性,天也;情能汩性以自恣,人也。史之义出于天,而史之文不能不藉人力以成之。人有阴阳之患,而史文即忤于大道之公,其所感召者微也。
夫文非气不立,而气贵于平。人之气,燕居莫不平也,因事生感,而气失则宕,气失则激,气失则骄,毗于阳矣。文非情不深,而情贵于正。人之情,虚置无不正也,因事生感,而情失则流,情失则溺,情失则偏,毗于阴矣。阴阳伏沴之患,乘于血气而入于心知,其中默运潜移,似公而实逞于私,似天而实蔽于人,发为文辞,至于害义而违道,其人犹不自知也。故曰心术不可不慎也。
夫气胜而情偏,犹曰动于天而参于人也。才艺之士,则又溺于文辞以为观美之具焉,而不知其不可也。史之赖于文也,犹衣之需乎采,食之需乎味也。采之不能无华朴,味之不能无浓淡,势也。华朴争而不能无邪色,浓淡争而不能无奇味。邪色害目,奇味爽口,起于华朴浓淡之争也。文辞有工拙,而族史方且以是为竞焉,是舍本而逐末矣。以此为文,未有见其至者;以此为史,岂可与闻古人大体乎?
韩氏愈曰:“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仁者情之普,义者气之遂也。程子尝谓有《关雎》、《麟趾》之意而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吾则以谓通六义比兴之旨而后可以讲春王正月之书,盖言心术贵于养也。史迁百三十篇,《报任安书》所谓“究天地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自序以谓“绍名世,正《易传》,本《诗》、《书》、《礼》、《乐》之际”,其本旨也。所云“发愤著书”,不过叙述穷愁而假以为辞耳。后人泥于发愤之说,遂谓百三十篇皆为怨诽所激发,王允亦斥其言为谤书。于是后世论文,以史迁为讥谤之能事,以微文为史职之大权,或从羡慕而仿效为之,是直以乱臣贼子之居心而妄附《春秋》之笔削,不亦悖乎!今观迁所著书,如《封禅》之惑于鬼神,《平准》之算及商贩,孝武之秕政也。后世观于相如之文,桓宽之论,何尝待史迁而后著哉?《游侠》、《货殖》诸篇,不能无所感慨,贤者好奇,亦洵有之。余皆经纬古今,折衷六艺,何尝敢于讪上哉!朱子尝言《离骚》不甚怨君,后人附会有过。吾则以谓史迁未敢谤主,读者之心自不平耳。夫以一身坎轲,怨诽及于君父,且欲以是邀千古之名,此乃愚不安分,名教中之罪人,天理所诛,又何著述之可传乎?
夫《骚》与《史》,千古之至文也。其文之所以至者,皆抗怀于三代之英而经纬乎天人之际者也。所遇皆穷,固不能无感慨。而不学无识者流,且谓诽君谤主不妨尊为文辞之宗焉,大义何由得明,心术何由得正乎?夫子曰:“《诗》可以兴。”
说者以谓兴起好善恶恶之心也。好善恶恶之心,惧其似之而非,故贵平日有所养也。《骚》与《史》,皆深于《诗》者也,言婉多风,皆不背于名教,而梏于文者不辨也。故曰必通六义比兴之旨而后可以讲春王正月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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