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25日,曲艺名家金文声去世引起了广泛关注。
对于如今的观众而言,金文声这个名字或许并不熟悉,但是,对于相声界人士而言,金文声却称得上是元老级别人物。
一时间,南北各派的代表人物,无论是德云系还是青曲系,都纷纷发文进行悼念,金文声先生的离去,让整个相声界为之动容。
通常情况下,相声界内部的派系划分是极其严格的,不同派系之间不说针锋相对,至少也算是形同陌路,如此“团结”的情景,还是头一次出现,这让人不由好奇,这位金文声究竟是谁?他的身上又有着哪些故事?
金文声,生于1930年,相传其父为国民党高级军官,早年家境颇为殷实。
按照当时的习惯来看,以金文声的出身是断然不会从事文艺工作的,毕竟文艺再怎么出彩,也不过是下九流。
然而,在金文声童年的时候,一次机缘巧合改变了他的命运,当时金文声的父亲要跟随部队离开济南,临行之前,家人曾经询问,将来让金文声学些什么?
金父随后说了一句“学医”便匆匆离去,然而由于口音问题,却被家人误听为了“学艺”,由此,金文声踏上了艺术之路。
金文声幼年时期热爱曲艺,经常逃学去济南的杂巴地南岗子听戏,家人看他如此痴迷便介绍他拜入徐教明门下学起了“山东快书”。
学了快书以后,金文声仍然不过瘾,没过多久便又拜入西河名家张起华门下,学起了“西河大鼓”,并且最终与张起华的女儿张连霞结婚。
事实上,无论是山东快书还是西河大鼓,放在今天都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正常人能够学会一样都算了不起,能够同时学两样的,金文声尚且属于第一人。可以说,幼年时期的好学,奠定了金文声未来的道路。
金文声学本事有一个特点,他不像别人那样需要以此吃饭谋生,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个人兴趣。或是正是这种怡然自得,悠然快活的境界,让他习得了一身出众的本事,学艺有成。
在金文声十五六岁时便开始“起腕”(出道),当时的金文声喜欢每天穿一身杭纺,头戴礼帽,坐着洋车去赶场,他的这番派头十分亮眼。
除了打扮以外,更令人叫绝的是金文声的说书水平,金文声从不拘泥于台本限制,他的说书除了寻常的嬉笑怒骂以外,还有着针砭时弊、剖析人性的内容,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岁月里,可谓是击中了无数人的内心。
正因如此,在济南园子里说书时,每当金文声到来,场子都是座无虚席,台下全是为了看金文声的“黏子”(粉丝)。
金文声表演不图金钱,有时候遇到合脾气的黏子,他还会自愿请人家吃饭,这在当时堪称一奇,也正因为金文声的性格,在济南市面上,无论三教九流都愿意与金文声打交道。
金文声一生当中有多段感情,在二十岁左右,他就已经与张连霞和平离婚了,随后,他居然娶了当地黑社会头子“南岗子一霸”的女儿孙宗英为妻。
只不过这段婚姻最终连一年都没撑过,便再度离婚。
此时恰逢新中国成立,金文声的父亲因为战败被俘,关入了战俘营,眼看着在济南再无任何牵挂,金文声索性离开了这里,决定前往当时最为繁华的东北进行发展。
但没曾想,金文声坐火车坐到了半路,钱包就被人偷了,浑身上下凑不出一毛钱,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天津下车,此时的他没有想到,正视自己的这个决定,将彻底改变自己的一生。
天津大概是当时中国曲艺氛围最为浓厚的一座城市了,张寿臣、郭荣启、王凤山、马三立等众多艺术家都在天津广播电视曲艺团里效力,堪称大腕云集。
刚刚来到天津的第一天,金文声立马就决定不再走了,决心在此安家。
金文声用身上仅有两分钱买了一张电车票,来到曲艺团,见到负责人以后,金文声自报家门,随后当着众多前辈的面说了一段快书。
虽然年纪轻,但金文声的功力是十分深厚的,一开口便引得了满堂喝彩,当时的几位前辈看着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疙瘩,紧紧握住他的手,要他一定留下,就这样金文声在天津安家了。
天津是曲艺之乡,名家辈出,高手云集,在这里金文声过得十分快乐。
或许是受到了博览百家的影响,这一时期的金文声还创造性的将大板加鸳鸯板一起打,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在曲艺团的生涯里,金文声堪称当红名角,曾经创下过返场十三次的惊人记录,深受观众的喜爱。
甚至就连前辈张寿臣也感慨道:“金文声是20岁的年纪,50岁的艺术”。
而也正是在这期间,金文声又遇到了新的爱情,他先后与女艺人李梅耕、史文秀结下了两段婚姻,日子颇为快活。
然而,就在这时,金文声却遭遇了一场危机。
1950年,毛主席访问天津,当地人民为了欢迎,进行了盛大的集会,金文声忙着上班,迎面撞进了人群,被挤掉了一只刚买的新鞋。
终于来到了曲艺团,同事们纷纷笑话他打赤脚,金文声恼羞成怒,随口说了一句:“我是没枪,我要是有枪,非突突了他们不可!”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殊不料他的这句话被人抓了把柄,进行状告,随后金文声被认定为有恐怖倾向,因此而入狱。
这次事件对于金文声的打击是巨大的,从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初,金文声在这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曾经两度入狱,其余时间,要么是在改造,要么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
金文声曾经先后辗转济南、徐州、南京、上海等地,虽然有着极其出众的说书技能,但是在这段日子里,他过得却颇为穷困潦倒。
最为困难的时候,金文声和其他四个同伙一起撂地演出一整天,最终却只赚到了一包烟钱。
但哪怕是在这般境地,他也依然没有放弃创作,在上海时候,金文声发现当地的学生喜欢看《基督山恩仇记》《茶花女》《三剑客》等世界名著,便潜心研究,变出了一套以世界名著为题材的评书。
这些作品水准极高,不单单是学生群体爱看,就连不少的文学系教授都要听一听,金文声身上的才华可见一斑。
改革开放以后,金文声得以平凡,终于重回了舞台,1985年,金文声回到天津广播电台从事行政工作。
虽然已经阔别正规舞台长达三十年的时间,但是金文声的水准依然没有降低,反而越老越精湛。
登台演出的当天,金文声便说了一段《武松赶会》,引发轰动。
之后,金文声结合现代文化,相继创作出《三封信》、《爱不够》等快书作品,均深入人心,甚至放在如今依然值得一看,干枯的老树,重新冒出了新芽。
1992年,金文声从天津广播电台的岗位上光荣退休,虽然已经高达了六十二岁高龄,但金文声依然精神矍铄,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在退休后,金文声开始游走于天津各处茶馆进行说书表演,金文声说书三块钱一张票,茶水、瓜子、花生、山楂糕免费,一场下来,撑破大天也就挣十几块钱。
但对此,金文声却乐在其中。
虽然金文声所讲的很多都是些常见书目,但是金文声说书不局限于文本,经常结合自己听到的典故八卦、旧时见闻融会贯通,整个台本流畅且信手拈来,效果极佳。
金文声曾经说过:“作为评书演员,必须是文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还得是演说家。”
1997年,金文声来北京驻场,在这一时期,他遇见了自己日后发展最好的徒弟郭德纲。
当时郭德纲本职工作是给金文声开场,不算是正式徒弟。后来郭德纲提出想要拜金文声为师,但却遭到了拒绝,金文声回答是“孩子,我没有名气,你要拜就拜个有名的吧!”
但是郭德纲的态度十分坚定,认准了要拜金文声为师,最终金文声只好接受,并对其倾囊传授。金文声教徒弟主要传授“相声、快书、快板、西河”四项技艺,在这里,郭德纲受益匪浅。
平日里,金文声管郭德纲叫“小五”,甚至将其当做了自己的传承人来对待。
1999年,天津广播电视台预备录制一档电视相声节目时,金文声还积极向领导推荐了郭德纲,为郭德纲争取到了两段录制资格。
而郭德纲的表现也很争气,凭借着自己的才华,他引起了导演组的重视,最终居然一口气又加录了二十一段,出色的完成了自己再电视荧幕上的首秀。
如果没有金文声的提拔,如今的郭德纲或许仍然会成功,但是绝对会经历更多的坎坷,可以说,金文声就是郭德纲的伯乐。
除了郭德纲以外,高峰、李涛、华青、刘翰青、朱瑞潇、梁宏达等人均为其徒弟,可以说,金文声已然桃李满天下。
但哪怕此时的金文声已然功成名就,他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学习,在金文声的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便是一个巨大的书架。
金文声是把讲评书当做一项事业来对待的,每次演出之前,他都要求自己必须把故事参透,再掰开、揉碎,再呈现给观众。
多年来的经历使得金文声早已对各地风土人情、古今中外之事了然于心,哪怕什么都没有准备,临时开讲,他也依然能够滔滔不绝,说上个三天三夜。
金文声肚子里的知识已经到了一个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步,甚至当时北京的很多文史专家都会来找金文声进行咨询,晚年的金文声常常遗憾自己没有能力把所有的知识记录下来,故而感慨:“这些东西啊,我死了就没了”。
为了多留给世界一点“东西”,金文声开始了近乎疯狂的工作,最终在2002年的一次演出中,因为突发心肌梗塞,病倒在了舞台上。幸好现场的观众及时伸出援手,凑了三千元手术押金,把金文声送到医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病倒金文声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年时间,等到身体刚刚好转,他便立马重返舞台。直到2008年,金文声已经78岁,他也依然活跃在舞台之上。
金文声在改革开放后又续过两次弦,一生有六个老婆。
但是,金文声也很难称得上是好色之徒,他的择偶标准很简单,不求富贵,不求美貌,只求能够和自己交心,说一说心里话。
这便是金文声无欲无求,且丰富多彩的一生。
2016年,时年已经八十六岁高龄的金文声坐着轮椅出席了“德云社创办二十周年庆典”,望着台下满座的后辈,金文声激动不已,虽然此时的他已经难以说话,但是,看到自己的事业后继有人,金文声的内心是开心的。
金文声太老了,以至于除了郭德纲于谦以及几位老人之外,在场的晚辈们都不认识这位老人。
但是,所有人还是给了金文声热烈的掌声,因为,他们知道,这位老人代表着的是这项艺术的过去。
2017年5月25日,在一个平静且温暖的上午,金文声在天津平静地去世,享年八十七岁。
金文声的一生是精彩的一生,他历经战乱,进过监狱,但也曾经经历辉煌,留下过妙语连珠的精彩瞬间。
当一切尘埃落定,金文声可以骄傲的说,自己完成了使命,那就是使得相声这项艺术发扬光大。
在临终之前,金文声向自己的徒弟们留了这样一句遗言:“后事不能大办,骨灰撒在大海。”
金文声没有给后人一座吃冷猪肉的雕像,他留给世人的,是自己的一生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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