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陈力君 文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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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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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作家钟求是的中篇小说《宇宙里的昆城》,刊发于《收获》杂志2023年1期。作者陈力君读后撰文表示,这部作品是钟求是创作中的新探索,是从人类世界内部的困境到生存新环境的探索,是面向未来人类如何生存和自处的一次探索,也是试图将科幻文学的创作元素和观念融入传统文学创作的新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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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陈力君
《宇宙里的昆城》是钟求是创作中的新探索,是从人类世界内部的困境到生存新环境的探索,是面向未来人类如何生存和自处的一次探索,也是试图将科幻文学的创作元素和观念融入传统文学创作的新尝试。
在俗世中努力超拔,寻求精神超脱的可能,一直是钟求是小说的特色。空间狭窄,遭遇错位人生,在各种现实困境中,在寻常人生中,其作品总有不苟且的表达。或借助原始生命力挣扎,或在左冲右突中演绎令人振奋的故事。不管是《零年代》还是《等待呼吸》,抑或是《地上的天空》,都刻画了无垠向上的生命弧线。作品中的主人公未必有宗教信仰,也未必确定了具体的行动目标,但一直不减理想主义色彩。
《宇宙里的昆城》刊发于《收获》杂志2023年1期
新作《宇宙里的昆城》(《收获》2023年1期)以洞开世界、张开感官的新观念、新认知,全面地冲击了文学传统,以文学的方式探索了未来世界和人类的可能。这部作品是钟求是创作中的新探索,是从人类世界内部的困境到生存新环境的探索,是面向未来人类如何生存和自处的一次探索,也是试图将科幻文学的创作元素和观念融入传统文学创作的新尝试。
首先,《宇宙里的昆城》借助于小说的既定程式和元素,实现传统小说与科幻文学的对接。主人公张午界,是叙事者的中学同学,在中学阶段就表现优秀的数理计算的潜质和强烈探索世界的好奇心。他在中国科技大学毕业后,去美国留学并在偶然机会中接受前沿的超弦理论,而后一直游走于世界大学的物理研究实验室,最终自愿被“冷冻”,将在未来苏醒。在作者的视角下,张午界不断探索世界、获得超前认知,并逐渐与俗世脱轨。走出昆城的前沿物理学者张午界,以知行合一的理念,实践着一次面向未来的生命探险。他的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是人个人的性格和超前认知观念的推动,也是人类的成长过程和人类历史的预演。
其次,小说塑造了主人公张午界这一面向未来的全新人物形象。在人类面对无界未来的过程中,任何现有人和围绕着人的物都是“中间物”,都是理解未来世界和未知领域的媒介,都只能被作为中间状态而存在。由此,某种意义上,小说中的张午界是我们理解那个未知领域的“中介”。他与作者“我”,前妻徐从岚的人生在时空中有部分重叠,也有“我”和“徐从岚”不能重合的部分。他与“我”的告别和前妻的离婚,在人面对未来和未知世界的关系取舍中,是必然的。他是兼具现实世界和未来世界的媒介。张午界在昆城中学表现的“傻”和“怪”,追求爱情的浪漫表现,展示他的现实基础和存在当下的状态,也隐含地表达了他超脱现实和面向未来的可能。这些细节为他后来所表现的不同于俗世的认知和行为方式进行了铺垫。苍茫辽阔的宇宙中,局促的、有着物理条件限制的生命个体的微薄、微弱和微小不言而喻,但是,根据人类既有历史逻辑,生命对世界的探索不会停歇。在人类社会中,类似于张午界的“超人”或者“超人”潜质的人,他们的性格和基础,都决定了将成为人类探索外部空间的先驱。由此,当张午界出国后,接触到前沿的物理理论后,选择放弃寻常和世俗意义上的现实生活,以先驱者的姿态选择了“人体冷冻”技术。
钟求是
其三,形式也是价值和意义的体现,叙事结构和题材都体现了小说的新探索和尝试。小说人物的思想的超前和因观念变化造成的行为改变,因超出了俗世认知而变得费解,不可思议。为叙述合理化,小说面对陌生的宇宙世界和深奥晦涩的前沿理论,在有限引用物理学科史的介绍和理论的介绍外,放弃了完整的故事结构,转为选择描述生活流程中的重要阶段,通过铺陈场景的方式来连缀张午界难以被俗世理解的人生故事,及其张午界带来的宇宙认知的新观念。由于这是一次面对未知和未来的探险,其中包含许多新知识点,将会造成阅读障碍。为此,小说放弃因果联系的情节结构,以断续的对话和邮件交流的方式,通过提问和解答的认知过程,逐渐形成事件过程的叙事结构。从整体上看,并不着意形成有头有尾的闭合故事,而是保留了开放性,将张午界能被人类看到和听到的人生经历,看成了人类探索世界中的某一事件,作为人类历史中个人事件被记录,以类似于截取人类发展过程中的横截面中一处或一事,保留着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的延展性。这一叙述策略反而体现了当下人类有限认知的真实感,而是囿于题材而选择对应于新问题和新领域的有效的叙事手法。
这部小说从事件转化为状态的叙事,转化为过程中的横截面,隐含着钟求是从世界到认知的全面的改变。昆城于钟求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是他创作的原乡。作家一直横亘着难以排遣的故乡心结:走出昆城、探索更大的世界源于生命力的驱动,与昆城永远断不了的情感牵绊,在面对无垠无限的宇宙探索时,如何自处,如何抉择?这或许是作家的困惑,也是作家的宿命。《宇宙中的昆城》中作者、张午界以及徐从岚只是人生探索的不同形式。作品中世俗情感的徐从岚在美国生活工作,却因惦念故乡在昆城的坡南街老家买下有深刻情感记忆的旧房子;而精神自由和广阔认知超前于平常人,在人类探索路上走远的张午界,毅然选择了冒险的方式,“观念”地活在未来世界。张午界与现实世界的割舍,无异于阴阳两隔的生死告别。所有离开昆城的人都不得不屈从于各种现实条件的限制,面对不可知的未来,最后只能选择断裂,情理分离,这或许是离开昆城的真实处境。三位中学同学人生选择的表现各自不同,而在路径和模式上却是高度同构。在此意义上,“昆城”和“离开昆城”的行为都超越了现实层面,延续着追问“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终极哲学命题。
《流浪地球2》剧照
小说借助于无限扩展的科幻故事,从人类生存的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处理,扩展到人与宇宙关系的处理,这一问题是近年来科学发展,特别是科幻文学兴起后,探索人的世界的文学创作不得不面对的新问题和新维度。作家在小说创作传统和人类认知的前沿,对世界的恒定和动态、常与变进行追寻,面向无可把握和无从认知的未来新世界苦苦思索,努力反观,却始终找不到破解的思路和答案。正如今年春节热播的电影《流浪地球2》中刘德华扮演的图恒宇的台词:“你没有资格定义神秘是现实。”不管是张午界的毅然决然地留在未来,还是徐从岚那样的返回昆城,还是“我”这样的不断来回,在宇宙的时空中,唯有永远的“在路上”的状态,除了“难过”,“什么也不知道”。其实,或许“难过”,也很无稽,只是酒后的咕哝,显得那么不确定和迷糊。海德格尔说,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或许,能让人诗意栖居的昆城,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并不特别坚实。这种不坚实才是真实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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