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我帮你邀请毛奇兄来回答,因为我在史学史和史学理论上的基础功力远不如毛奇兄,这里只能算是抛砖引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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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并不是所有历史学者的研究都十分琐碎,也有很多研究大问题的学者,不过在现在,越来越多的历史学者把目光投在“琐碎”的领域中,研究非常细节的问题,这也确实是一个趋势。这种趋势的主要表现比如,更加关注区域史、更加关注民间文化和社会、更加关注传统生活的细节、更加关注能够反映民众真实生活状态的细节材料(县级档案、契约、方志、家谱以及其他能找到的),不知道题主所说的“琐碎"是否是这样的研究。
但这个趋势并非一天两天形成的,甚至可以说,逼得历史学者们把目光投向这些”琐碎“的地方的,是历史学近百余年的发展。
那么,为了方便起见,我来画一个代表近百余年来历史学的发展趋势的简单脉络,这个脉络当然不可能包含所有历史学研究的学者,但是作为一个大趋势还是存在的
实证主义史学==》社会史早期(结构功能主义整体史)==》社会史中晚期==》社会文化史(新文化史)==》现在的史学
这些名词看起来大而无当,但其中确有一个较为清晰的逻辑脉络,也就是历史学界的主流“构建”历史的方式。
早期的实证主义学的起源,是当时科技和通信的进步,使历史学者忽然接触到了爆发一般的材料,于是他们认为,只要穷尽史料,就可以“描绘”出“最接近真实”的历史来,于是,他们觉得“历史学”很快就会终结,人们将很快能够了解到人类可知的全部历史。但是很快,人们就意识到,单纯的描述根本无法满足人们对历史的渴望,人们(特别是历史学者)希望“了解”的历史,并不是“按时间排列”的事件组合,而是“前因后果”的一个逻辑序列。
于是,“构建”历史就开始代替“实证”历史,这也是所谓的“新史学”的发端。
所谓”构建“历史,就是把手中的材料所证实的历史事件,历史元素,如砖瓦一样搭建出一个”可以理解“的历史建筑,盖房子需要建筑图,构建历史也需要“理论指导”,于是在不同的“理论”和“解释方式”下,近百年的史学流派相继出现。
早期的结构功能主义,非常注重一个“从下而上”的结构,这个结构逆传统的“政治史和大人物“史的构建方式,认为最基本的“生产力”要素决定历史的走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就是这种构建方式的经典表达方式,学者构建历史的时候,必然先从最基本的“自然环境”开始,然后到“生产力”,然后进入“生产关系“环节,最后到达“社会政治事件”。这样的构建方式我们可谓非常熟悉,因为我们常用的“唯物史观”就是这种构建方式一种。而且这种构建方式一点了不“细碎”,它存在的本身就是为了发现“决定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的,也就是在这种方式下,马克思把人类社会前进的根本动力归结为,“生产关系无法适应生产力发展”,而最终被某些人解释为“阶级斗争”。
不过很快,历史学家们就发现,这种“整体”的构建历史的方式,即使产生了不少令人瞩目的成果和理论,却无法为“历史发展的动力”找出真正令人满意的答案,因为看似构建出的“整体史”,在细节上总会出现颇多纰漏,更别说“东方”这个让西方史学家长时间摸不着头脑,完全迥异于经典模式存在的史学领域。
一定是“构建”元素出了问题!
在不变更”自下而上“这种构建方式下,史学家们把目光投向了构建历史的元素,不再是单单是“自然环境”或者“生产力”,转而向“人口”,“家庭”,“经济部门”,“聚落”,“社会结构”等等更加具体也不那么“基本”的元素进行研究,这个“转变”,一方面为史学开辟了近乎无限的战场,史学家可以借助其他几乎任何学科的知识(如果他驾驭得了的话)来研究历史,另一方面也也使史学家越来越意识到,他们的研究越深入,距离构建“终极历史”的目标却越来越远了。
即使是这样,历史学家依然郁闷的发现,就算放弃了”整体史”的目标,他们找到在各自领域中很好的“解释历史”的方式了么?没有。
总有一些“幽灵”存在,让史学家不得安宁。
前面说了,构建历史如同盖房子,于是历史学中就有了一个基本的二元构建方式,
砖瓦(历史元素)=房子(历史解释)
这个结构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模型,比如:
经济基础演变=上层建筑发展,历史元素互动=历史发展模式
历史学家们根据这个模型,发展出不同的社会发展理论,适用于不同的历史时段、不同的地域。但是无论把这种时段分得多么细,无论把地域划得多么小,历史学家总能找到那些不符合他们预想的东西,即使是把这种结构从最早的单向变成双向也依旧无法让人满意。
历史学家们开始追寻他们心中的“幽灵”,一个特殊的“元素”,他不属于“基本元素”,也不属于“上层建筑”,但同时它有要对这两方面都有影响,甚至就蕴含在这两方面之中。
这就是现在历史学家都很熟悉的“文化的转向”,他们把这些不能够用最基本的物质结构来解释的,又对社会有很大影响不能忽视的东西称作“文化”,这个“文化”看不见摸不着,现在却被认为如同空气一般所有人都生活在其中,并且,恐怕不同的地方”空气“是不一样的,于是……
我们可以看到,从“社会史”开始关注除了基本生产要素以外的各种结构和要素开始,历史学就走上了“细节化”的不归路。而到了“文化的转向”,历史学者们更是在“细碎”化的路上积重难返,巴不得一头扎进某个只有几个人的小聚落,研究其某个领域的发展历程,只为能够寻找一个“合理的不被打破的模式”。
但是,即使历史学“细碎”到这种程度,历史学家们看重的,仍然是“模式”!可以“解释”的模式,因为无论多么细节的研究,历史学家群体的终极目标,永远是能够解释社会发展的“终极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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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以上说的都已经是过去,而且没有明显的分期,到现在仍然有”实证“的史学,而”后现代”的兴起,更让人已经觉得,恐怕能够解释的历史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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