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绪论第一节先秦城市研究史先秦城市研究史，可以上溯到西汉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先秦城市的记述。此后历代有关先秦城市的著述大体分为历史文献研究和实地遗迹调查两类。如果说司马迁的业绩两者兼有，那么北魏郦道元则是实地调查先秦城市的最重要的学者之一。他在《水经注》中详细记述的一千多条河流所经过的郡县、城邑、关津等的地理情况和建置沿革，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宋元以后，地方志兴起，地方志取材丰富，其中有大量关于先秦城市遗迹的记录。而在各地的方志中，以山东地区方志对该区域东周城址的记述最为详备。此外，游记类著作中也保存有不少关于先秦城市的记载。例如元代迺贤的《河朔访古记》就曾提及安阳殷墟。但上述种种，包括有限的实地考察活动，都未能脱出以历史文献学为主的窠臼，人们尚无法从中获取对先秦城市的系统确切的认识。科学的先秦城市研究，是以田野调查发掘为基础的现代中国考古学诞生以后的事情。本书为阐明目前研究的学术背景而对先秦城市研究史所作的简要回顾，也拟以此为起点。概括起来，先秦城市研究史可以划分为三个大的时期。第一期年代后期至年代前期（年）田野资料的初步积累阶段年，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自本世纪初起，现代考古学在中国诞生。

成立，随即于同年开始对安阳殷墟进行调查试掘。翌年，李济先生被聘为考古组主任，主持殷墟的发掘工作。永先生又参加殷墟发掘，使田野工作的科学水平大为提高。这是中国考古学史上第一次用现代考古学方法发掘早期城市遗址。可以说，对这处重要都城遗址的发掘奠定了现代中国考古学发展的基础。年间，对殷墟的发平方米，次，发掘面积达掘共进行了大规模的发掘取得了重大的收获。从城市研究的角度看，小屯宫殿宗庙遗址及侯家庄商王陵区的大面积揭露，使我们对这座商代都城的核心内涵有了基本的认识。李济先生在主持工作之初的第二、三次发掘中就开始布置对遗址进行地形测绘；已认识到殷都的范围要远远超出小屯村，此后则在发掘中心部位的同时注意探索。至发掘的小屯周边殷代遗址的分布状况最后阶段，发掘方法已由原来局限性较大的窄探沟法改为全面采用大规模探方法，从而发现了大量遗迹现象并基本上摸清了其结构及相互关系。如果说李济先生对殷墟陶器和青铜器的研究是中国考古类型学的肇始，那么思永先生在殷墟第四次发掘中对“后冈三叠层”的判定则标志着考古地层学在中国的确立。同时，在总结城子崖夯土城址和小屯建筑基址发掘经验的基础上，首次辨识出了夯土这一具有中国特色的极为重要的考古学现象，且已意识到“通过绘制夯土地区图的方法，可以追溯李济：《安阳最近发掘报告及六次工作之总估计》，《安阳发殷墟中殷商朝的建筑基础”。

这在中国考古学史及中国城市研究史上也是具有划时代的意年，李济、梁思永又相继主持发掘了山东章丘城子崖遗址。这是继殷墟之后由中国学术机构进行的又一次有目的、有计划的发掘活动。具有重要意义的是，城子崖城址的发现突破了历史学的研究，证实了考古学在古史研究中的独立的作用。这次发掘开始运用考古地层学方法，首次绘制了探沟地层图；在田野考古工作中第一次发现了古城址、认识了版筑夯土，并且对城垣基址的规模、结构与层位关系进行了考察和记录年，北京大学考古学会、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会等单位联合组成燕下都考古团，调查发掘燕下都遗址；年，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会考古组在徐旭生先生的率领下，赴陕西进行周秦遗址的调查；年，历史语言研究所考古组李景聃等调查了寿县寿春故研究所等单位合组的西北史地考察团又对传说中的周都进行了调查这一时期的田野考古工作，揭开了科学意义上的先秦城市研究的序幕，不仅为日后的深入研究积累了宝贵的资料，而且在方法论上具有开创之功，奠定了考古学及作为其重要组成部分的城市考古学研究的基础。日本侵华期间，日本学者在华的一系列考古活动中也包含了对先秦城址的调查与发掘。鲁国故城进行了调查发掘。此次调查中依据地面上的城垣遗迹所绘制的鲁城遗址图，是第一张经实地测绘的早期城址平面图作大规模进行与初步研究二期年代至阶段新中国成立后，因战争而中断的各项考古工作便积极展开，对先秦城址的调查与发掘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年，中国科学院派出以郭宝钧为团长的殷墟发掘团，恢复项内容。

年的殷墟考古工作。同年，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中断了所成立。年，考古所又两度派员赴陕，在长安丰镐一带进行考古调查。年文革初步结束年代中期至余年间，虽然其间曾经受了文革的干扰，但先秦城市遗址的田野考古工作仍有两项长足的进展。一是郑州商城和二里头遗址的发现与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殷商古都发现、发掘、复原记》页菊等译：《安阳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傅振伦：《燕下都发掘报告》，《国学平研究院院务汇报》李景聃：《寿县楚墓调查报告》，《田野考古报告》，东亚考古学战国时代赵都城遗迹》，《考古学研究》第二册，：《曲阜鲁城掘；二是东周都城遗址的全面勘查与发掘。这些重要的考古发现直接推进了先秦城市研究的深入。如果说在第一阶段学界对商文明的认识还仅限于属商代晚期的殷墟遗址的话，那么郑州商城的发现，则将人们对商文明的认识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在继早于安阳殷墟的二里冈期遗年，考古工作者又在郑州发现了商代前期的夯土城墙，并在城内发现了确认后，大面积的宫殿基址。随后，郑州商城的考古工作全面展开。至此，人们已可粗略地勾画出商代城市发展的情况。年，徐旭生先生等在对“夏墟”的探查中更发现了早于郑州商城的二里头遗址，在随后展开的勘查与发掘中，揭露出了以号宫殿为典型代表的大规模夯土建筑基址。

尽管对二里头文化的文化属性问题尚存争议，但它在探索中国文明起源、探讨夏商文化及相互关系等方面所处的学术地位都是勿庸置疑的。根据上述新的考古发现，学术界大体取得了这样的共识，即：郑州商城和安阳殷墟所代表的商代文明已是高度发达了的青铜时代城市文明；而二里头文化也属青铜时代文化，一般认为已进入文明时代，二里头遗址则应是一处早期王朝的都城遗址年代黄陂盘龙城的发现与发掘是商代城市考古的又一重要收获，它使人们对商代的方国文明有了初步的了解。西周时期城市考古此期也取得了很大进展。经多次实地调查，根据西周以来文化遗存的分布状况及文献记载与河道变迁情况，丰镐二京的位置得以大体确定；通过在丰镐地区展开的大规模发掘，初步建立起了西周考古的断代标尺。对周原遗址的大规模勘查则摸清了遗为研究西周宫室制度提供址的分布范围，岐山凤雏和扶风召陈建筑基址的发掘了重要的实物资料。东周都城遗址的全面勘查与发掘则是这一时期城市考古工作的另一项大的成就。在余年间的田野考古工作中，东周时期主要诸侯国的都城大都被找到。经全面勘查与发掘的东周都城遗址有洛阳东周王城、侯马晋都、易县燕下都、临淄齐故城、新郑郑韩故城、邯郸赵故城、咸阳秦都、平山中山灵寿城、荆州。

工作的重点则放在探求城郭的范围、城垣的营建和使用时间、城门及街道的位置、宫殿区、手工业区及墓地的分布等方面。可以说，通过这一阶段的年代后期，东周列国都城的布局已大体廓清。此工作，至年代的第一次全国文物大普查中及其后还发现了众多东周时期的一般城址，有还做过试掘，这也丰富了我们对东周城址的总体认识。综上所述，这一时期，通过大规模的有计划的调查与发掘工作，积累了一大批早期城址 的科学资料，并在实践中总结出了一套以勘探试掘为核心的城址考古方法。学术目的性增 强，已注重对城址布局的全面把握。至此，夏商周都城址的年代序列初步建立，认识得以深 河南省博物馆等：《郑州商代城遗址发掘报 年夏豫西调查“夏墟”的初步报告》，《考古》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教研室商周组编著：《商周 ，文物出版社， 考古》页湖北省博物馆等盘龙城发掘 队：《盘龙城一九七四年度田野考古纪要》，《文物》兼论周都丰镐位置》，《考古》 期。陕西周原考古队：雏村西周建筑基址发掘简报》，《文物》 《扶风召陈西周建筑群基址发掘简报 》，《文物》，文物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著：《新中国的考古发现和研究》页 化。另一方面，此期的工作仍以资料积累为主，研究亦基本上限于个案分析；因龙山期城址无新的发现，存在年代与发展阶段上的缺环，尚无法对城市起源及其早期发展进程作全面的 考察。

年代末至今（ 第三期 年代末年代初登封王城岗、淮阳平粮台两座龙山文化城址及偃师商城的发现为 主要标志，先秦城市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以龙山时代城址为中心的大范围、大规模的 发现与勘查发掘提供了较此前更为丰富的田野资料，使有关城市起源及早期城市发展规律等 的综合研究成为可能。自此，对先秦城市的探索进入了全面系统研究阶段。 年，在登封王城岗相继发现了两 和淮阳平粮台 座龙山文化时期的城 址。以这些新的发现为契机，重新审视 年代章丘城子崖和安阳后冈遗址夯土城垣的发现， 人们确信龙山时代已出现了城邑这种较为高级的聚落形式。此后，考古学界开始着力于对龙 山时代城址的调查， 余年来的田野工作取得了显著的成果。 黄河中下游地区继王城岗、平粮台之后，又有河南郾城郝家台、辉县孟庄、山东寿光边 线王、邹平丁公、临淄田旺、滕州薛城、阳谷景阳岗等城址被发现。城子崖遗址经再次钻探 年发现的“黑陶期文化”城址属岳石文化而非龙山文化之外，又在其掘，除确认了 年代初期以来，内蒙古中南部 下发现了一座龙山文化城址 先后发现了包头阿善、凉城老虎山等十余座石城址，时代上相当于龙山文化早期。进入 年代，长江中游地区又发现 了一批属屈家岭文化晚期至石家河文化早期的城址，如湖北天门石家河、石首走马岭、荆州 阴湘城、荆门马家垸、湖南澧县城头山等。

长江上游的成都平原最近也发现了新津宝墩等数 处相当于龙山时代的城址。 这一阶段夏商周时期城市 年偃师商城的发现， 考古的田野工作成果也令人瞩目。 促进了夏商都邑文明研究的深入，是早期城市考古的一个重大收获。此后陆续又有夏县东下 冯、垣曲古城及广汉三星堆等商代城址被发现；前一阶段已发现的重要都城遗址的考古工作 也续有进展，在郑州商城发现了外墙遗迹，二里头遗址和周都丰镐二京则分别揭露出大型夯 年对曲阜鲁国故 土基址。 城所进行的全面勘探与试掘取得了丰硕的成果，随，是有关周代都城遗址的第一部较为系统的田野发掘报告。经 后出版的《曲阜鲁国故城》 全面 年的第二次全 勘查发掘的东周都城遗址还有临潼秦栎阳城、凤翔秦雍城等。始于 国文物大普查规模空前，大量东周时期城址的发现是其重要收获之一。这些东周城址的发 现，打破了前此东周城市研究主要限于都城的局面，使全面认识该期城市的发展状况成为可 这一阶段的田野工作水平进一步提高。从只注重城址结构布局本身，到已开始对城内外 各种遗迹间及城与城间的关系进行探究；学术目的性和计划性的增强也导致了重要发现的激 河南省文物研究所等：《登封王城岗与阳城》，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