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爱德华·霍列特·卡尔本身并非一个职业历史学家,但他从事外交工作、为国有报纸编写大量文章的经历给了他独特的视角看待历史。在我看来,卡尔的历史观主要体现在他关于“客观性”的问题的看法上,
他认为一个客观的历史学家应该“有能力超越他所生活的社会环境、历史环境给他视野带来的局限”,“有能力把他的视野投向未来,以这样的方法可以使他具有一种更深入、更持久洞悉过去的能力”,
这与传统观点相违背,因而遭到众多历史学家的批评。正如本书导言中所指出的,对于历史,卡尔有一种工具论的倾向,卡尔从没有使自己摆脱这种假设:历史主要是被设计用来为政策提供一种指南。但总的说来,卡尔为我们提供了看待历史新的视角,理解他研究历史的理念方法对于历史的发展、历史的作用等问题可以有更全面的把握。
一、历史学家和历史学家的事实——历史是一种对话
卡尔开篇就向我们提出:历史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我并没有认真考虑过,中学历史课给我的印象不过是教科书上罗列的各种事实以及由此引发的结论。
然而,卡尔接下来却说道:首先要弄清你的事实,然后冒险投身于解释的流沙之中——这是经验主义的,凭借常识的历史学派的金科玉律。
这让人想起伟大的自由主义新闻记者斯科特的名言:事实是神圣的,解释是自由的。
之前的一个课堂上,老师曾与我们讨论过事实与说话的关系,虽然当时针对的是新闻报道,但这个问题依然深刻的体现在我们所阅读、理解的历史之上。詹姆逊曾经说过:我们无法理解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的社会历史,除非是把它讲成一个有头有尾、向着一个未来发展的、情节统一的大故事。
“让事实说话”,这无论对于新闻还是历史,都是我们美好的愿望,但这本身是难以实现的。我们所了解的事实不过是记叙者所言说的事实。正如卡尔所言:我们所接触到的历史事实从来不是“”纯粹的历史事实,因为历史事实不以也不能以纯粹的形式存在:历史事实总是通过记录着的头脑折射出来的。
而这个道理我们也是明白的。世界上不会有两本一模一样的历史书,哪怕仅仅是针对一个简单的年份,不同历史学家记录的历史事实也是不一样的,甚至对于同样的历史世界,也会有不同的描述。我们总以正史为依据做研究,可是正史不也是胜利者所书写的历史,帝王将相的历史,而流传在坊间的传奇故事,何尝又不是一种事实,一些关于市井游侠的传记?
我们所接触的所有历史都是被组织过、剪裁过的历史,甚至是重新编撰的而重新制造出来的。
克罗齐宣称,一切都是“当代史”,这意味着历史的本质在于以当下的眼光看待过去,根据当前的问题看待过去,历史学家的主要任务不在于记录,而在与评价;因为,假如历史学家不评论的话,他又如何知道哪些东西值得记录呢?
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历史就是一个对这种思想的历史进行研究的历史学家,以自己的观念重新加以组织的过程。
历史是历史学家的观念,历史不是别人恰恰是历史学家制造出来的,编撰历史是制造历史的唯一方法。
在新闻报道中,“观点先行”的做法往往遭人诟病,但历史学家在记述他所面对的宏大历史时,却往往必须这么做。“观点”就是他们的解释与评价,是他们思想的体现。他们用观点来选择历史,用观点来组织历史,用观点来剪裁历史。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研究历史之前,要先研究历史学家。
卡尔强调历史学家要用当下的眼光看待过去,才能真正理解过去。作为理解现在的关键把握过去,体验过去。大概这就是卡尔历史工具论的一种体现,但我认为不无道理。我们渴望阅读历史、研究历史的目的绝非单纯为了真实地还原过去,而是要得到裨益,更好的指导我们当下的生活。
此章结束之时,卡尔得出了关于“历史是什么”这一问题的第一个结论:历史是历史学家与历史事实之间连续不断的,互为作用的过程,就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止休的对话。
第二章 社会与个人
我们都是社会人。我们从出生开始就离不开这个社会。因为“人类社会”的产生,历史才有了它的意义以及记录的价值。每个个体的行为都是社会的产物。历史学家所研究的行为不是真空中的与世隔绝的个体行为:他们的行为是过去社会背景下的行为,是过去社会推动下的行为。
同样的,研究历史是研究一个特定历史背景社会条件下人的行为,而历史学家同样也是属于他的时代,有着那个时代的社会历史背景。我们有时把历史进程喻为“在游行的队伍”。历史学家仅仅是在队伍的其它部分蹒跚行走的另一位不起眼的人物而已。历史学家是历史的组成部分。历史学家在队伍中的位置就决定了他看待过去所采取的视角。
因此,卡尔对第一章的观点作出了补充:在研究历史之前,要研究历史学家;在研究历史学家之前,要研究历史学家的历史环境和社会环境。
而在一个社会历史中,是群体的力量还是伟人的作用推动了历史进程呢。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告诉我们群众是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卡尔首先肯定了历史在很大程度上还是数目的问题。就像列宁所说的:政治要从群众做起,而不是从几千人哪里做起,只有从千百万的群众做起,才会有庄严地政治发生。拿破仑在登上阿尔卑斯之巅时,也有人提醒他不要忘记了身后的许多士兵。伟人们在历史上能体现那么多作用,往往在于他们身后有大量的追随者。这一切,都是社会的产物和反应。
但卡尔也肯定了伟人的作用。我非常欣赏他的论述。时代的伟人是能把这个时代意志表达出来的人,告诉这个时代什么是时代的意志,并实现这个意志。他所做的一切是这个时代的核心与本质;他把这个时代现实化了。在我的理解中,伟人虽然不是历史发展的决定力量,但他们却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他们有超越他所属时代的眼光,能将社会力量凝聚起来。
伟人是一个杰出的个人,他既是历史进程的产物,也是历史进程的推动着,他既是社会力量的代表,也是社会力量的创造者,这些力量改变了世界的面貌,也改变了人类的思想。
历史是什么?在探讨了社会与个人的关系后,卡尔进一步指出:历史是今日社会与昨日社会的对话。用布科哈特的话来说历史就是“在另一个时代发现的一个时代的值得记录的东西”。
第三章 历史、科学与道德
从研究方法来看,历史和科学史极为相似的,它们都是先收集事实,然后解释事实。卡尔提到有人认为历史研究的是特殊性的东西,而科学研究的是普遍性。关于这点我与卡尔一样都是无法赞同的。历史学家并不是真正对独特性感兴趣,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独特性中概括出来的一般性。
单纯研究一个特定历史过程中的事件,我们可以得出很多结论,但我们真正需要的则是能从中抽象归纳出一些可以应用到其他事件中的经验教训。历史的功能就在于通过过去与现在之间的相互关系来促进这两者的进一步理解。历史概括的作用不仅仅体现在对当下生活的指导,它的一些推论也能对未来达成一定的预测。这种预言不是针对特殊事件,而是对未来的一种行动指南。
但导言中也提到了卡尔在此表现出混淆历史概括和历史规律的问题,鉴于我对此问题还没有清晰认识,在此略去不谈。
然而卡尔接下来谈到关于历史与道德的问题,我并不是很赞同。
只有当前一种品质对历史事件产生影响时,历史学家才会对他的这一性格感兴趣。不仅恶行如此,而且美德也是如此。
诚然,一个历史人物的道德好坏不能抹杀他的历史功绩,但我们依然不能对历史中任何道德判断的因素都彻底排斥。当然,我们们在进行价值判断的时候,也要紧密结合历史人物的时代背景。个人的道德可能受到时代的局限,但我们除了反思时代的因素之外,还有应该从个人的角度去理解。
第四章 历史中的因果关系——合理原因与偶然性
卡尔首先从一个历史学家的角度,介绍了研究历史原因问题的方法有几个特点:第一,在同一个事件中找出几个原因;第二,将原因归类,梳理顺序,找出主要原因。这也是我们谈论历史问题常用的方法。只是,何为主要原因,恐怕对于一个事件每个历史学家都有自己的理由。
对于历史中的合理原因和偶然原因,卡尔有着精辟的分析。合理原因有可能应用到其他国家、其他时期和其他条件,能够导致有益的概括,从中又能得到经验教训;他们是和扩展、加深我们理解力的目的。偶人原因不能进行概括;既然偶然原因是十分特殊的字眼,它们就不能传授经验,也就不能得出结论。
但是,难道就因此偶然原因就没有它的意义么?我们生活在如此多的偶然之中,每个个体的不同也是这样的偶然不可避免。对于偶然性,我更赞同马克思的看法,偶然性可能加速或减慢历史进程,但不足以改变历史的发展方向。
在历史事件中处于衰落而不是鼎盛时期的群体或民族,那些强调历史中偶然性或偶然事件作用的理论或许会大行其道。
卡尔在前文中以此来说明对于偶然性信仰的根源,在我看来,这种偶然性的解释掩饰不了其必然性的根源,那些偶然事件往往是起到催化剂的作用。
偶然性的存在是合理的,在历史中偶然性的存在可以说是一种必然。偶然性无法改变历史总趋势,当然,偶然性的自我抵消或许只是一种不怎么站得住脚的假说,但我们也没有理由完全用一种傲慢的态度将其鄙夷。
第五章 作为进步的历史——进步性与客观性
何为进步,这是卡尔首先要阐明的问题。
第一,进步与进化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历史规律不等同与自然规律。我们不能将生物的遗传性与社会的获得性相混淆;
第二,我们没有必要也不应该把进步想象为一种限定的开始或限定的结束;
第三,进步不是一种在连续直线上的前进,中间会有倒退、偏离和间断。而进步的本质内容又是什么呢?
那些把公民权扩展到一切人,或者争取到刑法改革,或者争取消除种族不平等或财富不平等的人们,他们有意寻求做的只是这些事:他们并不是有意寻求“进步”,实现某些历史“规律”或进步的“假设”。是历史学家把这些人的行为应用到进步这一假设概念上的,是历史学家把这些人的行为解释为进步的。
进步是用无限可能性的。但我们只有朝着某些目标前进时,我们才能定义这些进步的目标,我们只有在达到目标的进程中才能确定这些目标的有效性。
接着,卡尔把进步性的概念与历史学家的客观性结合在一起。他认为,我们在赞扬一个历史学家客观时,往往是在赞扬其进步性。
有能力超越他所生活的社会环境、历史环境给他视野带来的局限。
有能力把他的视野投向未来,以这样的方法可以使他具有一种更深入、更持久洞悉过去的能力。
这些观点或许遭到众多历史学家的质疑,但这也是卡尔思想精髓的鲜明体现。虽然我认为客观性不能直接与进步性画上等号,但历史学家的客观性中应该要包含能体现历史进步的内容。历史编撰的企图本身就是为进步事件的进程提供不断扩展、深化的洞察力。
卡尔提出历史判断的标准不是某些“宣称具有普遍效用的原则”而是“最能产生实际效果的东西”。这又一次表示了卡尔历史工具论的倾向,不过这也是一个政治家所需要从历史中获得的东西。这和前文提到的观点相互契合,我们所理解的历史其实都是属于个人的,与自己的社会历史背景密切相关,无论什么样的历史观都是无可非议的。我们的历史观反映的其实是我们的社会观。卡尔的历史观中表现出了他对社会历史发展的信心。
第六章 扩展中的视野——把握理性
卡尔在最后讨论的是理性的问题。现代人的自我意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对历史的意识也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历史的发展体现为用理性的法则来评判行为的世界。
18世纪以来,社会逐步向现代社会迈进,其中重要的一个过程就是对理性的把握,黑格尔用理性法则取代了天意法则,马克思从更为具体的方面阐述了理想对世界的支配。
马克思认为历史意味着不能分割的三件事情:根据客观的,主要是客观的经济规律景象事件的运动;通过辨证的过程相应的思想的发展;以阶级斗争的形式表现出来相应的行动,阶级斗争把革命的理论与革命的实践调和并团结起来。弗洛伊德为理性添加了一个新的范畴,他鼓励历史学家在历史中检查自己,检查动机,检查决定历史学家视角的民族背景和社会背景,检查那些将要出现的形成他关于过去观念的观念。
理性的源自人们对自身更深入的认知,这不只是启蒙思想家对世界的呼唤,而更是人们对自身世界的建构。人们通过有意识的理性操练,人类不仅能够开始改变周围环境,而且能够开始改变自身。当理性运用到社会中的人时,它的主要功能不仅仅是研究,而是改变。人们的意识开始摆脱天意的支配,这种改变推动了历史的发展,促进了现代社会的到来。人们开始拥有了自己的生活。
20世纪革命中理性的扩张,对历史学家有着特别的意义;因为理性的扩张本质上意味着迄今为止那些处于历史之外的群体和阶级的历史、民族和大陆的历史在历史中出现了。
这些民族不再是殖民地长官或人类学家关注的民族,而是历史学家关注的民族。
人类通过对自身的改变,唤醒了人们对社会、历史、政治的自觉。20世纪一系列民族国家的兴起于此有着密切的联系。政治学的发展也由此找到了突破。
总结
卡尔的《历史是什么》谈论的更像是一个政治学家眼中的历史,而非我们常见的历史学家撰写历史的看法。他的历史观更多的把研究历史的意义当做是一种对当今社会乃至未来的指导。这有助于我们了解历史的意义。书中关于历史的观点,对于我们阅读历史著作,研究历史乃至学习政治,都有很好的指导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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