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为“老司机”蓝勇,因为蓝勇老师驾技一流,所以郭声波老师戏称如是。)
十月骥尾,广州依旧烈热。
从北亭出发,挤了趟不成人样的BRT,就到了暨大北门。这是第一次踏进暨南大学的校园,除了发现没有小黄车外,就是感叹其华侨学校之洋气,图书馆真的如心脏一般安放在校园正中心,十分气派,然而检验图书馆质量的不是它的外表而是其馆藏。与其他高耸的建筑相比,文科楼就显得略微穷酸低调,隐没在林立高楼之中。与会人数几十人,不多,目测就我一个大一,被一群硕博包围。蓝勇教授的讲座就在这里举行。
蓝勇的《中国历史地理学》是我史地的入门书,因此对于他我还算比较熟悉与了解的(不过后来回家却尴尬地发现书柜里放着的是张全明的书)。讲座正式开始前,蓝勇老师的同门(史念海学生)同乡(四川泸州)师兄,暨大史地所郭声波教授先把亲爱的蓝师弟吹了一波,说他“出道”早,在硕士生阶段就独立撰写专著《四川古代交通路线史》,这对于一个硕士阶段的新人而言实属不易。郭老师吹完就切入正题了。
讲座的主题是“田野考察与中国历史研究”,当然蓝勇老师还是侧重从历史地理学上田野考察的具体操作谈起。首先提及的是历史学田野考察的五大基本功能:第一印证史料。意为文献与遗存景观,记载与实景的对读与互证。第二收集史料。通过田野考察搜集非传世文献,比如口述、碑刻、谱牒、文书、日记、书信、档案、契约和简帛,要之乃文字与图像两大类。非传世文献的搜集用于弥补档案馆、传世图书和各种机构收藏的文献档案的不足,因为地方志有为尊者讳的习惯导致史料的失真。第三发现器景。通过田野调查发现遗存器物和景观,弥补史料不足(蓝勇举《西游记》中晒经山、晒经石一例,由此推断传经路线不仅有西北一路还有西南一路)。第四感知环境。通过考察史料外的自然与社会环境,感受历史的气场,从而实现“景观体验”。第五诱发问题。在遗址中发现问题,在现实中发现历史(蓝勇由现实社会捞落水尸体索要钱财一例,透析历史上清代内河民间慈善救济的发展)。
完成相关田野考察意义铺垫后,蓝勇开始阐述其具体操作,因为没有经历亲身实践。所以感触不大,不过姑且罗列如下(或许记下来以后就有用呢)。
预案阶段
1、调查目的确定(问题意识,典型与特殊性,带问题与找问题)
2、前期资料搜集(文本与网络,只有读够万卷书,才能行万里路。)
3、问卷与访谈表设计(访谈集体或个人,问卷与观察的选择。)
4、调查提纲的确定(时间与经费)
5、技术性准备(地图、GPS......无人机、户外设备,他着重提到台湾中研院地理信息中心存有50年代美国航拍大陆的地图,可惜因为政治原因不能公开。)
路径与实施阶段
1、进入者身份确定。他推荐有组织地进入乡村进行考察,如此可以避免许多纠纷与麻烦。人类学提倡“无组织进入”,悄无声息地融入当地人民的生活,这样可以无破坏性地研究本貌。可是蓝勇老师指出了史地学与人类学研究领域不同,人类学强调“点”:村庄聚落,而史地学强调“面”:广大区域,因此史地学“有组织进入”并不妨碍“面”的研究。
2、局外人(外乡人)与局内人(本乡人)的确定。蓝勇老师组建考察团队优先选择考察地的本乡学生,因为他们懂方言,熟悉地方性组织,“地近易核”。同时也会选择异乡人,在普视性知识获得过程中避免情感干扰,人类学的语言是“他者”视角。
3、进入者群体大小的确实:大群体(10人左右)和小群体(2-3人左右)。
4、交通工具的确定:飞机(成本高、没必要)、汽车(蓝勇老师恨恨地吹了一波陆风X9,建议草原地区开长足距、西南山地开短足距、江浙地区开排水性能好的)、摩托(方便但颠簸)、骑行(费力)、步行(费力,但能深入细微观察)。
5、田野安全:自然安全与社会安全。蓝勇老师每次出门都给学生买保险233,说到坏人都在城市,农村人淳朴善良。(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6、向导与访谈的情感培育:礼品与饭局,亲情与友情。蓝勇老师举饭局献美酒一例,赚的嘉靖年间神木碑。
7、向导、调查和访谈对象的确定:年龄(中老年适宜)、性别(男人更关注历史文化、女人更关注情感)、专业(相关专业)、地域(本土人最佳)、方言。
8、调查过程文字记录和摄录像记录:田野记录与田野笔记(时间、地点、人物,精准)。笔记需要精选与评价。
9、实物收集与探坑试掘。如此操作需要无组织进入,蓝勇老师举“悄悄地”挖了阴沉木一例。
后期整理与研究阶段
1、资料归类与运用。统一标准口径,从过去的卡片整理到现代数据库建立。
2、材料鉴定与研究。考古学的同位素测年;生物学的体质人类学与DNA。
3、原始材料和保存。田野资料博物馆建立。
4、田野图像数据库。图像史学热度与意义。同一个方位的照片,百年前后的变迁一目了然。这让我想到最近青年田野领袖营的视觉田野项目嗯。
5、田野笔记的形成。田野过程拒绝流水账记录,要有学术研究。
6、融入研究最终结果。统计计量是骨骼,田野个案是血肉,有血有肉的研究才是最终优秀的成果。
最后蓝勇老师以田野考察与研究视野作结。不同学科的田野考察有不同的空间选择与问题定位,人类学范式是个人生活、社区村落与县城区域,而历史学范式是问题导向、遗址与地域,田野个案与大数据统计是点与面的结合。需要注意无机的遗存与客观的历史存在距离,考察过程中口述的历史会随着时代变迁而降低信度(一般而言是近100-200年可鉴,此处蓝勇老师举重庆武斗口述史一例),然而这并非无法解决,扩大调查口述的样本,再细加甄别才有可能去伪存真。传说与历史也存在距离, 文化的历史加以分析才能成为科学的历史。 各学科田野考察方法有差异,历史学重时间性、考古学重典型性、人类学重个案性、史地学重空间性,因此各学科应该相互借鉴。
当前学界特别在人文社科研究中仍存在忽视田野考察的现象,只注重历史文献考证与梳理,即便有考察也只是关注大众景观和大众遗址,缺乏长期深入的有目的的关注。历史学科要想发展必须大兴田野考察之风,注重田野考察与具体科研相结合,他也身体力行地创办了中国第一本相关期刊《中国人文田野》。
其实这次讲座,蓝勇老师主要谈及田野考察基本理论的阐发,而我感兴趣的则是田野考察本身。为什么需要田野考察?愚以为,说白了就是历史研究的瓶颈。为什么历史研究出现瓶颈?说白了就是历史真相发掘手段落后以致研究质与量减少。人文学科治学门径无二,一曰真相发掘,二曰价值评判。第一步是为治学之始。真相发掘中古典传世文献是存量,不能寄希望于隔三差五就挖出个王陵,不断地有人把古书刻本上交给国家,这并不现实。当实物与信史的真相发掘探底时,就要向非实物与信史领域寻找,向山川河谷探寻,向千村万户探寻。正是因为书斋里的学问难以为继,才走出家门做口述历史,做田野考察。还记得一位FDU的师兄曾跟我说“田野是一种方法论(methodologgy)”,如今回响感触颇深。方法论是体系,具有学科普适性,因此历史学科可以借鉴,作为一种理论与方法的指导。“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古人的治学方要在当代找到了最好的注脚:田野考察。
最后的最后,蓝勇老师替师兄郭声波的暨大史地所吹了一波。他认为中国史地学要有所发展,必须加大研究的体量,向世界历史地理开拓。当前暨大就走在世界史地研究的前沿,有越南史地与华南海区域的史地研究,未来必将成为中国的世界史地研究重镇。233吴宏岐教授还是清晰地点明,世界史地研究还是应该以国别史的划分进行额。
出席嘉宾:郭声波、吴宏岐
PS:蓝勇“老司机”,郭老师真的很幽默hhhhhh
2016年10月28日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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