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 题
WECHAT ID: DEANPKU
关键词:作业考核专题 传播学理论
引言
在北大,有包罗万象的课程,也有各种各样的课程考核方式。近年来,随着课程考核的方式日益多元,如何使得课程中的作业和考核与时俱进,切合学生兴趣,符合时代特征,成为众多教师考虑的问题。从本期起,北大教务部公众号将开辟北大课程“作业考核专题”,介绍当下北大本科课程在课程考核方式变革上的创新实践。
专题第一期将关注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课程“传播学理论”。在这门课程中,师生以“家庭史”写作作为尝试,试图重建私人写作和公共传播之间的关联。课程也希望能以布置“家庭史”写作的方式,引导学生去思考自己在历史长河中的位置,重建碎片化时代年轻人对时代的兴趣和主动探索的信心。
1.传播学的理论与实践
“传播学理论”是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专业必修课之一,也是面向社会科学学部各院系学生的学部限选课程,迄今为止,王洪喆老师教授这门课程已有九个年头。一门围绕传播学的理论课程,课堂讲授的主体自然是整个传播学学科的历史、各种传播学的理论流派和研究的范式。然而,不满于仅仅让学生从书本上获得抽象的知识,王洪喆一直在思考如何通过课程作业让学生拥有更强的实践能力。任教以来,王洪喆老师能感受到学生对理论学习的热情,但传播学专业的学生若只有书本上贫乏的经验,不仅难以将理论转化为理解现实的工具,也无法在个人与社会之间建立连接。
王洪喆老师在新闻与传播学院开学典礼上致辞
课程的早期尝试是让学生以小组为单位去做各种类型的采访,并将采访所得转化为非虚构写作的作品。学生们选择的主题很多样,很大胆,有关注临终关怀的,有采访“镇魂女孩”的,也有去职校访谈殡葬专业学生的。回顾这些,王洪喆谈到:
“为什么要有这些作业?因为学生需要实践。学生抱怨说,理论和实践是分离的。那么,我这个课想要探索一个道路,将理论教学和实践结合起来。”
在他看来,在作业中融入实践部分并不新奇——“传播学理论”的一个鼻祖杜威早在一百年前就强调过,新闻写作应该结合社会理论、对事实的获取与写作技术,新闻教育应当打通理论和实践。问题在于:这种打通今天当如何实现?促进学生在新闻传播方面的实践,是否就要将市场对于成功流量媒体的运作标准引入到课堂?王洪喆的回答是否定的。一方面,在作业形式上,他鼓励学生遵循更契合当今视听传播趋势的做法,将传统的文本与视觉图像、物品和空间设计结合,以文字、视频、音频、照片、多媒体等方式呈现作品。另一方面,他坚持扎实写作的重要性。在他看来,文本写作是一门手艺,始终是一切传播手段的基本功,视频的故事讲得好,本质仍是文字的思维,和理论思维也有关系。他不希望学生学习如何通过自媒体“涨粉”和赚取流量,更希望他们能在自己的写作中开创出新的表达方式、讲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故事:
“一个人做出好看的东西,是会涨粉的,也会得到他人的认可。但是我们的学生如果对自己没有超越性的要求,只想遵循流量思维涨粉,却背离了大学教育的目的。优秀的内容应该做到既让人喜闻乐见,同时又能给人以引领、教育和启迪。我觉得,每个人要在大学阶段给自己机会去尝试创造这些深刻的东西。”
在此原则之下,课程最大的期望是,学生能通过作业在实践中拓宽自己的认知,发掘有厚度的社会现实。2020年后,由于疫情影响了线下教学,王洪喆将“家庭史”单独提出,作为学生们在家就可以完成的探索,这也是之前课程实践作业的延续。不过,“家庭史”写作作为课程作业延续至今,并不只出于外部原因:在尝试这种考核方式后,王洪喆发现,家庭或许是学生探索历史与自我关联最好的开始。
在同学作业基础上编成的
《哦,孩子们——千禧一代家庭史》
于2022年出版
2.在家庭中看到历史
在历史中建立信心
回到家乡,从熟悉的亲人身上听到陌生的故事,对于今天的同学们而言绝不仅意味着完成一次写作训练。王洪喆认为,与过往的代际不同,今天在大学里读书的年轻人从小生活在一个几乎感受不到重大社会震荡的时代,这使得他们缺少对历史的切实兴趣,也极容易在自己的生活中感到焦虑、受挫。面对这样的情形,王洪喆认为让学生重温家庭的历史是一个唤醒他们“社会学想象力”的突破口:
“我们父辈的生活其实一直处在不断波动之中,他们一直是在社会巨大变动中往前走,而且在同样的年纪,他们的精神状态可能比现在的学生更好。当今天的学生去看他们的故事时,就能把时间打开。如果从过去一百年的基础上来看自己生活的这二十几年,你就不会那么焦虑了,就不会不敢尝试,不会一定要过一种非常保守的生活。”
三年来,许多学生通过“家庭史”写作,刷新了自己对家人的看法。有位学生本以为自己的母亲就是一个普通家庭妇女,结果却发现,在90年代初,母亲曾是第一批打工妹中的一员,是“时代的前列”。
“他发现当时的社会似乎更开放,打工妹可以和本地人谈恋爱,他根本想不到这一点,这激发了他对改革开放的历史的好奇。”
还有学生写了自己在国营工厂工作的父母下岗后逐步成为私营企业主的经历。无论每家的故事有多么不同,它们都让学生对历史有了不一样的或更切实的认识。
在王洪喆看来,“家庭史”激发的历史兴趣对学生进入社会、未来改变社会是很重要:
“我觉得同学们进入社会的信心和意愿的建立,也是在对历史和社会的认知之上。只有你了解了中国的革命史,建国、改革开放的历史,你才知道不同时期面对的状况是完全不一样的。只有知道历史有不同的可能性,我们才不会一直活在焦虑中,才有愿望去改变它、参与它,参与到更广阔的社会进程中去,而不会仅仅想着如何躺平。”
因此,让学生写作家庭史似乎是一种特别好的教育方式,能使他们以最亲近的方式感知到历史。王洪喆也会鼓励学生在写作时运用传播学的理论来观察历史和组织材料,这样,学生们就可以在具体的例子中反思媒介、物质与记忆之间的关系,在非虚构创作中看到,个体与社会、自我与他者、私人经验与公共议题,是可以被整合在一起的。
学生们搜集到的家庭物件,在线下展览中被展出
3.从课程作业到公共展出:
可能性的拓展
从课程作业,到澎湃湃客上的家族志专栏,再到于北京798艺术中心展出的公共展览,家庭史作业如今已然跳脱出学院的范畴,与广大社会发生互动。王洪喆很高兴学生能通过展览参与社会:
“在十多年前我上学的时候,老师还需要去努力感召优秀同学继续留在学校,因为那时候外界还有许多值得追求的东西可以去做,比如跨国机构、投入乡村建设、去大公司,主动愿意留在学校的人不多。现在我反倒要给同学们提供一些去广阔天地的信心,我想让同学们感受到大学不是唯一的舞台,这些知识到社会上是有用的,你的理论、表达、了解社会的热情、沟通社会的需求,在社会上可以得到实现。学校不是唯一舞台,在其他职业上也有许多渠道和可能性,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在大学阶段有受到这些教育。”
王洪喆老师在“噢,孩子们——千禧一代家庭史”
北京大学家庭史写作文献展上发言
当然,从普通的课程作业到展览,其间还有漫长的转化过程。学生们需要自己联系媒体资源,进行活动宣传和布置展品。在这个过程中,媒介的形式也发生了变化,因为线下展览是高度依赖物质媒介的传播方式。这时候,该如何排布展品,融合图文与音频,就成了参与策展的学生需要考虑的问题。2021年第一次线下展览的标题是“噢,孩子们——千禧一代家庭史”,将优秀的学生作业组织成了若干主题:包括家族的迁徙、女性的生命史、千禧一代的感悟等等。学生们独立搭建了融合视频、图片、文字、装置等综合媒介的线下展厅,同时,有较好编程技术的同学把展览搬上了线上虚拟空间。对许多同学、包括新传专业的学生而言,这是他们课堂产出的第一次面世,也是他们第一次以颇具实验性和先锋性的方式,把传统文本拓宽为多媒体、自由交互等多元化的表达渠道。
展览现场观众留言
社会学系的申彤是最早参与“家庭史”策展的本科生之一,并且在2023年成为了第二次展览的策展人之一。在她看来,策展是一个“很锻炼人”的工作,需要考虑的问题很多,上到媒体宣传,下到艺术细节。而每一次展览,整个筹办过程将近一年。王洪喆的学生们一直在思考更好的表达方式,比如今年的展览“你是河流,我也是河流”就希望把单个人的故事打散,用一些更强的主题来串联。此外,今年的展览还增强了展览与观众的互动,现场观众可以通过加入展览二层的线上展览,“进入”到不同学生在“家庭史”中所描绘的世界,也可以从展览的抽屉中找到竹蜻蜓、红白机等二十年前的儿童玩具,上手把玩。
展览举办过程中,令申彤印象最深的是观众在留言本上记下的文字:一些观众把自己对“原生家庭”的理解写在了留言本上,还有一位八十多岁的奶奶,临走前把一篇《东方红》抄在了留言本上。展览结束后,同学们拿到了五六本这样记满文字的留言本。
左:“你是河流,我也是河流:千禧一代家庭史展览”海报
右:展览中模拟上世纪“东北小城”氛围的装置
采访 | 李萌春 苟钟月 张正涛
撰稿 | 曾绍芸 张正涛
编辑 | 苟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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