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于官僚世家的陆龟蒙,是最有理由混官场的,祖上倒数几代都是当官的,六世祖和七世祖爷爷都曾担任过唐朝宰相,他的父亲虽然比不上祖先,但也是堂堂的御史。如此显赫的官宦世家,家庭教育自然也以仕途为主。
农学家(农学家贾思勰写的著名农书是)
小时候,陆龟蒙就熟读《诗》《书》《春秋》等等,为科考做准备,怎奈心想事不成,接连几次参加高考,陆龟蒙都落第而归,自尊心倍受打击。有人劝他,考不上也没关系,不妨动用祖父辈的关系走走后门,谋个官当不成问题。
热衷于仕途的陆龟蒙自信满满,还是准备凭实力考取一官半职,正在努力备考时,湖州刺史张溥,邀请他来一次全国自驾游,陆龟蒙也想出去散散心,于是就跟着张溥旅游去了。
此番旅游走的是田园路线,陆龟蒙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农民之家,也真正了解到农民们的生活是多么不易,曾经饱读诗书的纨绔子弟,终于体会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艰辛,尤其是看到农民们,还在使用最古老的原始农具耕种田地,乡村的贫穷与落后,让不知柴米贵的的陆龟蒙,滋生出无限同情。
旅游后回到家乡莆里,陆龟蒙的思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想混官场而想混农场了,准备钻研农学及创新发明农耕用具,为农民们做些实事。这种念头刚刚萌芽,就被无情地扼杀在摇篮里。
首先来自于家庭的压力,官宦子弟不当官也就罢了,但也不能自降身份与农民为伍吧。其次是与他斗鸡遛鸟、吟诗联赋的朋友们,认定他是大鹏鸟,只能往高处飞,不能像水一样往低处流。迫于种种压力,他只得捧起书本复习八股文,准备再次进军仕途。然而一场洪水,则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松江莆里地势低,每到夏季洪水泛滥,而陆家的百亩良田恰恰就在低洼处,于是,防洪抗涝的重任落在陆龟蒙身上,对于农事一窍不通的他当时就蒙圈了,洪水肆虐田园,而他束手无策。
陆龟蒙不得不放低身段,向农民们请教治洪方案,善良的农民们给予他无私的帮助,不仅出人出力与他抗洪抢险,还在农田方面教给他许多经验。彼时的陆龟蒙穿着粗布衣衫,肩扛手拿各种工具,混迹在农民堆里,根本看不出他是曾经的官宦子弟。在与农民近距离交往中,陆龟蒙学到许多农耕方面的知识,他的梦想与爱好逐渐跑偏,开始对农学产生浓厚兴趣。
“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真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轻欲堕时。”陆龟蒙写了一首《白莲》诗,以白莲暗喻自己的志向,即使没有人赏识,但白莲依然是高雅美丽的。于是,陆龟蒙终于扔掉八股文,雄纠纠气昂昂走向广阔的田野。
又是一年春耕时,种地的队伍里多出一个人,那就是陆龟蒙,别人吆喝着老牛犁田,他则跟在犁后面,仔细认真地研究怎样改进,才能让犁变得省时省力。风里来雨里去,经过数次反复试验,终于研制出一种新型农具,陆龟蒙给其取名为曲辕犁。
陆龟蒙没有申请发明专利,而是将曲辕犁免费发放给农民们使用,结果反响非常好,这极大地鼓舞了他,他又陆续发明了爬、碌碡等农耕用具。为了让农民们使用方便并得以推广,陆龟蒙不惜笔墨,把农具及使用说明写成一本书,书名就叫《耒耜经》。
别人出书都是诗集、游记或者情感类小说,通俗易懂能畅销,而且出名也快,陆龟蒙也出书了,却是一本农用小册子《耒耜经》,全书只有600多字,可能是史上字数最少的书籍。
此书面世之后虽然受到农民们的喜爱,但是没能成为主流,结果这本《耒耜经》后来失传了。所幸,陆龟蒙将此书内容收录于《笠泽丛书》中,才没有完全湮灭于历史的长河里。《四库全书提要》评价此书“叙述古雅,其词有足观者。”元代陆深将此书眷称为“农家三宝,”而欧洲直到六个世纪之后才有此类著作出现。
虽然功成名就总是身后事,但是此书在当时也很轰动,按说陆龟蒙应该很开心,但实际上,他一点也不开心,为什么呢?
陆龟蒙毕竟是文化人,骨子里依然喜欢风花雪月,吟诗唱和。追逐的梦想有所成就,但精神生活却是贫乏枯燥的,昔日非官即富的朋友们,早已经忘记了在土里刨食的他,文学圈里因为没有作品问世,也没有人邀请他出席各种活动,所有的圈子都将他摒弃在外,只有好朋友皮日休,与他诗词唱和,给予他鼓励和安慰。两人诗来词往一唱一和,最后收集整理,竟然出了一本《松陵集》。世人感叹两人坚不可摧的友情,于是亲昵地称他们为“皮陆。”
“一个人只知道吃饭睡觉,而不了解怎样种庄稼和使用农具,看似清闲自在,其实是不懂人生的意义,如行尸走肉毫无人生乐趣。”在文人与士大夫轻视农业的氛围里,陆龟蒙并不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后悔,相反,他以最快的速度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每天生活重心还是以农事研究为主,搞发明创新,闲暇之时,他便带着书籍、文房四宝、茶具、渔具等等,登上小船随波逐流。时而触景生情高歌一曲,放牛歌、割麦歌便流行在乡间田野;时而着蓑衣戴草帽雨中垂钓,他便洋洋洒洒写下捕鱼法及渔具诗数篇;时而端坐船头品茗香茶,茶烟袅袅中,他写下《茶书》及《茶经》。
没有应酬聚会,没有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他把每一天都过得精彩纷呈。如此散淡闲逸的生活,结果引起许多人的关注与羡慕,时人称陆龟蒙为“江湖散人”,也有人叫他莆里先生。
“几年无事傍江湖,醉倒黄公旧酒垆。觉后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倩人扶。”为了不让好友担心自己,陆龟蒙在《和袭美春夕酒醒》诗中,描述了自己逍遥自在的生活画面,袭美便是诗人皮日休的笔名。
出身于官僚世家,却终身从事农业,曾经热衷于混迹官场,最后却在农场里闯出一片天地,陆龟蒙的人生转变犹如一部励志大剧,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演绎得如此完美。耐得住寂寞,方能拥有繁华;守得住初心,方能梦想成真。
没有在政治舞台上觅得一席之地,也没有富甲一方,但陆龟蒙发明的新式农具却深入到千家万户,为农民们解决了实际问题。他的贡献和成就,不是用笔墨能形容的。世人皆称他为散人,他却不曾散淡于世,而是真真正正地留下了最宝贵的经典巨著。
陆龟蒙在《江湖散人传》中也曾自黑,“散人者,散诞之人也;心散、意散、形散、神散。既无羁限,为时之怪,民束于礼乐者外之,曰此散人也。”因为散淡而不纠结于名利,因为淡泊名利专注于发明创新,从而成为中国农业史上最著名的农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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