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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 熊培云:人类的历史总是在美好与乌有之间徘徊

专访 | 熊培云:人类的历史总是在美好与乌有之间徘徊后现代文化大祭司鲍德里亚在《美国》一书中提到,美国就像是托马斯·莫尔所描述的“乌托邦的具体实现”,在这里,鲍德里亚是把美国看作是未来社会的终结形式来考察的,他认为欧洲所梦想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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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熟悉的熊培云,是《重新发现社会》《自由在高处》《一个村庄里的中国》的作者,他时常进言社会,希望成为具有批判精神和道义担当的理想者,也试图为转型期中国凝聚力量。近年来,微博时针仍停留在2017年的熊培云,似乎已逐渐淡出公众视野,远离舆论的风口浪尖。用熊培云自己的话来说,是他意识到要守住自己”第六种自由 “,选择拒绝、过滤那些干扰思考的无用信息,远离充斥大量空谈的平台。

但熊培云从来没有放弃在公共领域的发言,只不过他现在把发言周期放得更长远一些,预留了更多的时间给自己观察与思考。“我早已厌倦当一名评论‘消防员’,哪边出事了着火了就马上冲向哪边紧接着进行评论。“他更愿意形容现在的自己是“局外知识分子”,强调自己是既关心这个时代,又不卷入其中,这样才能拥有独立的思考与清醒的认知。

写书同样是出于这样的责任感驱使,他认为面对这个时代,我们应该有所作为。四年前面对中日关系,熊培云《西风东土:两个世界的挫折》一书出版,他说,日本是中国的一味药,至于药性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中国对日本的态度。如今,熊培云又一部“旅行沉思录”《寻美记》面世,他以片断式写作手法对美国的社会与文化做出了系列分析与解读。他的美国书写仍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是挑剔的,有备而来的,以一种灵动的笔触描述他的旅行见闻,展现美国的特质与自身的思考。

美国是否真的如鲍德里亚所说的是一个“已实现的乌托邦”?“严格说,美国并不是只是一个国家,更是人类理想的熔炉。”“熔炉”这个词语恰如其分,理想在此发光发热,理想也在此付之一炬。以美国为镜像,我们也可就此回看亚洲和中国,在全球化加速的时代浪潮中,我们无法孤立地看待自己。

在接受《晶报·深港书评》记者采访时,熊培云坦言他从来没有渴求任何“乌托邦”,因为他深知不完美的人类是无法创造出完美的乌托邦的。人类历史也总是在美好与乌有之间徘徊,由一个破碎的乌托邦走向另一个破碎的乌托邦。但他仍怀揣希望,一边叹息,一边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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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美记:旅美与沉思》

熊培云 著

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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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培云 XIONGPEIYUN

作家,南开大学副教授,知名专栏评论员及社论作者。曾驻巴黎,任《南风窗》驻欧洲记者。近年来在《南方周末》、香港《凤凰周刊》、法国《世界报》、日本《东洋经济周刊》等海内外媒体发表评论、随笔千余篇。著有《重新发现社会》《自由在高处》《一个村庄里的中国》《思想国》等作品。

人类的道德圈彼此重叠

并在不断地向外扩展

新书《寻美记》的“美”,有着多重涵义。根据熊培云自己的解释,第一重当然是美国的“美”,他在美国进行求索与寻找,是这本书表面的主线。再就是这本书隐秘的线索,这涉及到对乌托邦的理解,乌托邦(Utopia)本意是“不存在的地方”或者“好地方”。延伸为理想、不可能完成的好事情。熊培云认为乌托邦很大程度上也是一个“美”的概念,因为这是人类希望的美好所在。早期乌托邦社会主义是由欧洲输入,一些清教徒去美国寻找自己的梦想,建立新社会。实际上“乌托邦”也是在人类发展过程中不断进化的,一直形成了后来的美国。

第三就是纯粹美学层面的含义,什么样的生活是美的?所追求的何种事物是美的?《寻美记》扉页上有这么一句话:“除了人我别无身份,除了美我一无所知。”这不是乌托邦或者美国的概念,是熊培云自己内心对美的追求。

16世纪,“如何统一个人幸福与城市幸福从而实现共和”的问题飘洋过海来到英格兰,身为伦敦市司法官的托马斯·莫尔在1516年捡拾起了这个漂流瓶,并写就《乌托邦》(全名是《关于最完全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全书》),以书中的隐喻对这个问题做出了个人解答,他也由此成为空想社会主义的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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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邦》插图,乌托邦岛地形

后现代文化大祭司鲍德里亚在《美国》一书中提到,美国就像是托马斯·莫尔所描述的“乌托邦的具体实现”,在这里,鲍德里亚是把美国看作是未来社会的终结形式来考察的,他认为欧洲所梦想的一切,都在这里成为现实,“美国是他人所梦想的——正义,繁荣,法治,财富,自由——每样东西的实现。”

当然鲍德里亚也没有特别具体地展开对比,熊培云却回过头去把托马斯·莫尔的名著《乌托邦》找出来,条分缕析地整理出他对美好国家或者城邦的设计理念。“我对比后发现,美国在立国以后很多方面与那本书不谋而合,有很多相似的痕迹。”托马斯·莫尔笔下虚构航海家拉斐尔·希斯拉德航行到的“乌托邦”,人民是平等的,宗教信仰自由,官吏是公共选举产生……如此种种,在《寻美记》里熊培云做了一个较为细致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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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

[法] 让·鲍德里亚 著

张生 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11年10月

鲍德里亚在城市的垂直性中寻找着美国的特质,他认为在这里“仿佛人类的理想得以凝固地实现” ,然而笔锋一转,他又认为 “这种垂直性注定不能永存”,未来的城市将来变得辽阔无比。熊培云在鲍德里亚的基础上对这个观念进行进一步的阐释,他认为只有当我们真正踏入这个国度之后,我们或许才能发现身处的仍是一个无解的生活或是巨大的迷宫之中,而之前一切所谓的美好也不过是一个看上去更真实的想象,它也无法逃脱“乌托邦梦想的悲剧命运”。

“人是活在观念里的,一些可以被广泛接受的观念会持久地影响人类生活。我比较尊重一个思想的共同体。如果有与我相似的观点,我会放在一起来认真讨论,这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他在书中还特别谈到“道德圈”的概念,他说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上,想像道德是一个圆圈的话,人类的道德圈会不断地向外扩展。从个人到家庭到团体到国家到相同一片地域,再到一个文化圈,而道德圈某种程度上是和文化圈相重叠的、互相影响的。从托马斯·莫尔到鲍德里亚,熊培云在书中将自己思考的脉络完整呈现在读者面前。

人性是不断变化的

乌托邦是永恒破碎的

熊培云认为,虽说美国生长于四面八方的乡镇,但在政治与社会演进层面,费城终归是美国当之无愧的灵魂城市。在《寻美记》中,熊培云说自己即将离开这座城市时,在不经意间走进了威廉•潘纪念公园,由此才真正走进了费城的历史,重新发现美国。

1681年,作为对所欠家族债务的补偿,英王查理二世将美洲的一块土地划给了威廉•潘家族。转年,威廉•潘就把这块土地变成了以其族姓命名的宾夕法尼亚(Pennsylvania),而他最初上岸的地方,就是现在的费城。Philadelphia由两个希腊词语Philos (友爱)和adelphos (兄弟)合成,如此甜蜜的名字难免给人某种乌托邦想象。

熊培云在《在费城,重新审视美国》一章中谈到, 和许多漂洋过海的人一样,1682年的威廉•潘带着一个理想的城邦而来。那些不能在旧大陆做的试验,可以拿到新大陆来做。他想象中的城市应该为每个市民服务,市民只服从自己制定的法律,而不是皇室与教皇的权杖。在这里,人人可以自由交流,博爱而宽容。城市始终是绿色而开放的,既不对自然封闭,也不深筑高墙阻止世界各地的商旅往来。

“威廉•潘首先是一个远见卓识的思想家。他很早就提出了建立“欧洲合众国”的设想,加上在民主、人权与宗教自由等方面的主张,有人拿威廉•潘和约翰•洛克相提并论。他基于宾夕法尼亚实践写就的《政府的架构》,同样也成为后来美国宪法的重要思想来源。”熊培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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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美记》内页插图

1787 年费城制宪会议现场

即便如此,熊培云也并不认同如今的美国是鲍德里亚笔下“已实现的乌托邦”。他认为人类的乌托邦永远都是破碎的。

“我所讨论的“破碎”也是可以从多方面理解的,并不是简单的贬义的“破碎”。但其实我觉得“破碎”是对现实清醒的认识。当一个国家说自己已经完好了,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它是失去了发展的能力,完好了就意味着静止。”熊培云对记者说,实际上人类的观念在不断变化发展,一代一代地进行更替,上一代人信奉的东西,下一代人不一定会赞同。即使是同一个人,他的欲望也会随境而动,有生之年你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你对幸福的理解,对周遭的这个评判其实都处于永恒的变化之中,所以自身观念不可能一成不变、尽善尽美。所以在熊培云看来,不管是从制度设计,还是人的感受和经验来说,任何乌托邦都是破碎的。“正因为它是破碎的,才有可能成长,所以我说这个社会发展,可能就是一代人会局部实现上一代的理想,但是下一代人可能还会有新的东西不断填充进来。”

19世纪初工业革命在美国兴起,大批雇佣工出现,他们丧失了独立性,完全依附于工厂主,沦为“工资奴隶”。资本主义发展引发了一系列严重社会问题,贫富差距也到达前所未有的地步。有识之士亦开始思考对策,试图构思出一种理想的社会结构来替代资本主义。那是一个乌托邦盛行的时代,他们进行着无数的社团试验。正如爱默生在给卡莱尔的信中说:“这里每个读书人的背心口袋里都揣着一个理想社会的蓝图。”

但人类理性是极其局限的,所以人类在设计一个所谓的美好蓝图时,我们无法保证它就是对的。回顾过往的种种乌托邦设计,它们想要提供的大多都是集体幸福的解决之道。理性层面,公有制因为表面上更具有计划性和高效率所以广受推崇;感性层面,公有制也符合人类在心灵上的对平等世界的要求。但美洲大陆早期的诸多乌托邦实践中,也曾有过公有制,但出于种种原因最后也多不了了之。“在这里,人的本性和人的意义性都被忽略了。同样,一个人是否幸福,首先取决于自己的真实感受,而不是他客观上正在享受的所谓公有制。”熊培云说,由于违背人性,或者超出了人的理性范围,人类历史上的诸多乌托邦实践最后之所以作鸟兽散,甚至血流成河的原因,它轻视了人性中的幽暗。过去两百年间有许多乌托邦实践走向了它的反面,随之而来的是大量反乌托邦小说的问世,看起来他们身处美丽新世界,实际上他们的生活如同炼狱。

在这个结果下,完美的乌托邦不会实现,乌有之乡处于永恒的变动之中。“我们总是从一个破碎的乌托邦,然后再走向另外一个破碎的乌托邦。这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你无法断定什么时候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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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美记》内页插图

白帐篷vs白宫

读书人的叹息中有对美好世界的构建

在《重新发现社会中》,熊培云嘲讽地谈到犬儒的“酱油主义”,他们没有理想、玩世不恭、冷嘲热讽却从不对抗,对现实不满却又远离社会。但被问及他是否担心当下的年轻一代甚至会丧失敏锐嗅觉,沉溺于浅薄的快乐里,对社会漠不关心。熊培云认为,这不是一件坏事情,“不是所有人都来关心政治,这国家才会好。我反倒认为人需要有所分工,不同的人关心不同的领域,大家自愿遵守某种契约,在各行各业里各行其是,这实际有利于社会横向发展。”

熊培云举例说,如果一个人就是喜欢打游戏,他把游戏打得很好,一样可以为国争光。你非要他去关心国家大事,其实也未必合适。再比如老师将知识传递下去、商人把他的产品生产好,这都能产生很好的社会效益。当然,这也包括政治家们更好地去设计这个国家精良的未来。他认为也不用太担心这个时代堕落下去,因为每个人都有他关心的具体的事情,如果涉及到个人相关权利,他们也会去表达自己的意见,只是在这个当下,他关心的东西我们没有看到,就会很武断地得出一些结论。

“但是我确实很怀念2000年前后的世界。那时候整体来说,全球化在发展,互联网刚刚兴起,打破了国家壁垒,整个世界处于开放的状态,良好有序地沟通与融合,不管多遥远的人也都能够对话。”他回忆道,彼时留学法国,去往欧洲国家旅行的时候感到完全没有国界之别,非常美好。“但如果你能感觉到我内心有些忧伤的话,那是在于我察觉到原来的那个美好的世界在慢慢的消失或者变淡,现今世界出现了一个向右转的趋势,越来越多的国家选择了一个封闭性的政策。”

熊培云对记者说,读书人在这种国际环境下,很容易“一声长叹”,这种叹息中有对现实世界的判断,同时也有对美好世界的构建。“帕斯卡当年说,“我只喜欢那些一边叹息一边寻找的人”,我也曾写过一篇文章叫“我的忧郁里有明亮的未来”。是理想与现实的落差,造成了忧郁与叹息,但这里面也有着人性最美好的希冀与憧憬。

除了思考,熊培云说自己还一直在构思长篇小说的写作,也为此持续耕耘了很多年。“写长篇好像是一个希望,但是它不会压垮我。”在所有的文体中,熊培云认为长篇小说更具有优势去呈现我们想表达的东西,是文体之王。“所有的问题你都可以放在里面,你可以不断地变换人称,不断地构置人物的命运。”

这些年,熊培云在享受“第六种自由”的同时,时常旅居国外与中国乡村,因为希望自己的写作中除了理论也需要有经验。他认为对于写作者来说,更多的行走是另一种阅读,丰富你的人生经验。“我希望在写作中能达到理性与感性的平衡。学界很多论文完全像是流水线生产出来,它排除了感性因素。但我作为人、作为思考者,是有血有肉的,有我的忧愁,有我的超越,这是一个写作者应该呈现在他的读者面前的。”熊培云谈到,包括一直主张理性的柏拉图,他的文字也充满了诗意,他说人有多少个灵魂,是什么形状,国家就有多少种形状,这都是很诗意的描写。“所以很多读者还是愿意读我的书,可能是因为里头还是有感性的东西。”熊培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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