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奴隶而言,奴隶制是罪恶的,奴隶主是有残忍和人道之分的。假如遇到了温和的奴隶主,奴隶们不会因为他是奴隶主而怨恨他,而是心怀感恩。
书的作者名叫所罗门·诺瑟普(Solomon Northup),1841年,作为纽约市民的他在华盛顿特区被人绑架、贩卖,成了一名奴隶。直到12年后(1853年)从路易斯安那州红河附近的种植园逃跑后,他成了一个废奴主义者,并写作出版了他的回忆录《为奴十二年》。所罗门在回忆录里记录了一位最为“善良”的奴隶主,并忠实地写下,自己并不怨恨他,而是充满感激:
我们的主人名叫威廉·福特。……他现在是一名浸信会牧师……当地同胞们视他为一位值得尊敬的上帝牧师。也许在许多北方人的观念里,将同胞兄弟蓄为奴仆,进行人肉交易,这与他们的宗教道德观念完全无法相容。……在我看来,他是一位和善、高尚、正直的基督徒,这番形容完全公正,并无虚言。围绕在他身边的结交之人和影响,让他看不到奴隶制度根源处的本质错误。他从未怀疑过将人屈服与人的道德权利。他与他的先辈所处环境相同,因此看待问题的角度一致。若是在其他环境和影响下成长,他的观念毫无疑问将有所不同。尽管如此,他仍是位道德典范……如果所有人都能像他那样,奴隶制度的苦涩将会减去一大半。”
“我与福特主人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看到奴隶制度光明的一面……我对他感情很深,如果当时家人在我身边,我会整天为他服务,毫无怨言。”
在安息日,威廉·福特会让他的一众奴隶一起围坐在草地上,给他的奴隶们朗读和解释圣经,真诚地教他的奴隶们包容和爱,向奴隶们讲述着造物主的慈爱和生活的美好。他也会给勤劳、虔诚的奴隶们奖励。尽管那个时候,这位善良的福特主人,除了有大别墅、大木材厂外,他的妻子名下还有一个大种植园和成群的奴隶。
威廉·福特教他们爱与包容,威廉·福特蓄他们为奴。
所罗门写道:“我不止一次地观察到对于那些宽待奴隶的人,奴隶们总是以最辛勤的劳动予以回报。”
后来威廉·福特因为陷入财务危机,为了抵债,将包括所罗门在内的十八名奴隶卖给了提毕兹,而提毕兹不像威廉·福特,他是一个残忍的奴隶主。一次,所罗门反抗了提毕兹的施暴后,他无处可逃,他一路逃到了威廉·福特的家中。威廉·福特收留了他几天,在所罗门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之后,他陪着所罗门回到了提毕兹那里,威廉·福特对提毕兹说:
不该用这种方式对待第一次被带到这里来的奴隶。这会留下毁灭性的影响,逼得他们全部逃走。沼泽里将藏满了奴隶。小小的善意比处处监禁他们更为有效,比用这些致命的武器更能领他们听话顺从。对于这样不人道的行为,河沼上的每一位种植园主都会皱眉。这是为了大家的利益。
相比于其他奴隶主的残忍而言,威廉·福特的宽容在其中竟然诡异地展现了人性的光辉。在他与提毕兹的这一段对话之中,也清楚地展示了他的奴隶主本质,他与其他奴隶主没什么不一样,都视奴隶为财产,不同的是奴隶主们为了让奴隶听话顺从,而所选择了不同的方式。在这里并不是苛责所罗门为威廉·福特的开脱,毕竟在所罗门12年的奴隶生活中,威廉·福特是其中最好的主人。所罗门在这本回忆录中还提到了他的父亲也曾是奴隶,“他常常跟我们谈起他的早年生活,尽管总是以最温暖的善意充满感情地谈及蓄他为奴的家族,但他并不了解奴隶制度。”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弊病,奴隶制是当时美国社会一种残酷的制度。1861年,亚伯拉罕•林肯就职总统。自由州与蓄奴州之间矛盾进一步加剧,最终爆发南北战争,林肯发布了解放黑人奴隶的法令,随着南北战争的胜利,奴隶制在美国才得以废除。而英国在1807年制定了禁止贩卖非洲奴隶的法案,直到1833年才通过了法律,把奴隶制视为非法。法国大革命后1784年成为第一个宣布废除奴隶贸易的国家,但是由于政治经济因素,直到1861年美国南北战争后,奴隶贸易才基本中止。
在当时,每个奴隶都尝试过逃跑,因为那时有自由州的存在,甚至于墨西哥战争爆发的时候,奴隶们正满心期待着侵略者早日踏上这片土地。但是在南方奴隶制合法的背景之下,一个奴隶想要跑走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当时的困难主要展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惩罚
“在美利坚酒店生活期间,我经常碰到陪在主人左右的南方奴隶。他们衣着光鲜,配饰齐全,明显过着种轻松舒适的生活,我们经常聊到奴隶制这个话题,我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将自由的渴望深藏心底,其中有些人表达出强烈的逃跑渴望,还跟我咨询过实施逃跑的最佳方案。但他们也清楚,毫无例外地会被抓回和遣返,对惩罚的恐惧往往让他们打消了铤而走险的念头。”
二、法律的许可和大众的利益
“随身没有携带通行证,任何一个白人都有权逮捕我,把我投入监狱,直到我的主人前来认领,付清罚款后把我领走。我是个走失的奴隶,如果不幸遇上路易斯安那州某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他会认为处于对友邻的责任,应该把我投入认领栏内。”
“我知道那个白人会要求我出示通行证,如果我拿不出来,就会成为他的财产。”
“如果奴隶没有通行证便离开主人的种植园,一旦被逮到,任何一个碰上的白人都有权抓住他,用鞭子抽他。”
“路上会碰到不少人要求奴隶出示通行证,阅后才准放行。那些形容猥琐者,一看就是游手好闲的闲散之人,每每会叫住我,仔仔细细地检查我一番。有时,抓到逃跑的奴隶是个赚钱的营生。广而告之后,如果原主人仍未出现,该奴隶会被卖给出价最高的买主,捡到这名奴隶的人也会拿到一定的费用。”
“在贝夫河有这样一个组织,他们的工作就是在路上围捕任何一个在种植园外闲逛的奴隶,用皮鞭抽他们。法律和普罗大众的许可让他们有恃无恐,只要在主人的庄园外抓住一个没有通行证的黑人,便可以任意对他实施惩罚;甚至可以枪击试图逃跑的人。”
奴隶们对人道的奴隶主的感恩和忠诚也不幸地反映出他们的共识,奴隶主是这个时代无法选择的一种身份,正如他们无法选择的肤色一样。而帮助所罗门终结奴隶生涯的,是一位不认为一切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名字叫巴斯。巴斯是一位冷静自控、喜爱辩论的流浪木匠,他没有任何在世的亲戚,没有固定的住所,随心所欲地从一个州流浪到另一个州,他坚决彻底地反对着奴隶制,他向另一位白人奴隶主艾普斯争论道:“法律说您有拥有奴隶的权利,但是,艾普斯,法律允许的东西都一定是对的吗?假设他们通过了一项法律,夺走了你的自由,把你变成一个奴隶呢?”而最后,也因为有了巴斯的四处奔走,将所罗门的信寄了出去,所罗门才得以恢复自由身。
对于福特这样善良的奴隶主,在未触及到他的根本利益的前提下,他可以很善良,但他始终坚持着作为奴隶主这一群体的共同利益。即便在所罗门经历过奴隶制最罪恶的一面后,也依然能充满温情地回忆这位奴隶主。
关于“奴隶制”我没有能力评价太多,我总是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我对一些根本性的东西也不能接受,但是我想,在某一天我身处的社会环境进一步改善后,我也会这样充满温情地回忆我的“奴隶主”。可一旦历史的节点来临,我们都将回到属于自己的群体。无论那个节点会在什么时候到来,需要始终坚持的是人之为人的尊严和个性。
“我们带着镣铐沉默地走在华盛顿大街上——穿过这个国家的国会大厦,它告诉我们这个政府所建立的理论基础,是人类不可剥夺的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所罗门·诺瑟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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