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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与一个社会

一个人与一个社会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本身就是一个独特的世界,一个系统工程。作为载体的文本,它往往也是非常复杂的。然而,无论结构怎样复杂,它的宗旨总是离

一个人与一个社会

——读刘学安长篇小说《龙兴镇》,兼谈时间叙事传统技法的运用

蒋九贞

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本身就是一个独特的世界,一个系统工程。作为载体的文本,它往往也是非常复杂的。然而,无论结构怎样复杂,它的宗旨总是离不开写人。写事与写物写景,即使是所谓小说美学原则,其实是为写人这个中心服务的。世界上人是第一位的,文学中人也是第一位的,高尔基“文学是人学”的论断至今没有过时。现实主义文学如此,非现实主义文学亦概莫能外。在地球这个星体上,目前乃至以后很长时期,人是真正的主宰。在我看来,只要写活了人,小说就是成功的,所有技巧都是为了写活人。

刘学安先生的长篇小说《龙兴镇》,就写活了高风,由高风带活了一群人。滴水见大海,一人见社会,小宇宙见证大宇宙,一本书看清一个时代。据说,这是刘学安三部曲之一,其它两部尚未面世,我不敢说写得怎样,而这一部无疑是比较优秀的作品,即使放在中国小说的“大盘”里,也自有其分量。

一、故事情节谈

写人的小说必须写故事,故事是人物的“疆场”,人物一定要在这个“疆场”上摸爬滚打,冲锋陷阵,“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没有一番炼狱般的经历,人物立不起来。立不起来的人物是僵死的木偶,那便不是“活”人,艺术上必然也是失败的。

从纯艺术的角度说,这部小说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它一直是单线直行,由一个人牵动所有人,演绎着各不相同的人生。

高风是傍湖镇中心校(即镇教育办)工作人员。中心校一共五个人,中午自己开伙。这天,高风做饭,他的手艺比较高,买了一只鸡,准备改善伙食。没想到,当高风拿了刀就要给它开膛之际,脱了毛的鸡竟然从出水口拼命逃跑了。高风没顾上放下刀,冲出大门就撵,与刚进门的郑校长撞了个满怀。没有追上鸡,却伤了校长的手,缝了六针。巧的是,县公安局要在镇派出所开什么现场会,请业余作家高风去帮忙半个月。中心校虽然管着全镇的学校,高风也有他负责的一块,可他们的时间毕竟有弹性,所以镇里有些事情也常常借他们的人,高风在文字上有名气,也就常常被借用。因为事有凑巧,郑校长手被高风刀伤,派出所来借人,坐着警车去派出所,一去半个月,麻烦来了,关于高风的谣言来了,说他砍伤了校长,被拘留十五天。而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让他的人生一地鸡毛。先是他弟妹真凤被尿罐家打了,送了医院。真凤想给尿罐家点儿颜色看看,不愿出院,要求处理。高风几次找派出所孙所长,孙所长都没有时间处理。真凤就急,家人也催,这让高风有了压力。高风所到之处,大家的目光总有些特别,尔后他终于弄清,是满世界都知道他被拘留了,放出来了,他刚刚剃的小平头也成了他的“罪证”——既然是拘留,拘留时是被剃了光头的。

郑校长要给高风配个“助手”,会计张旺让高风推荐辛歌,并拿出辛歌发表的两篇文章作为能力证明。这两篇文章是经过高风改了个面目全非,《留城教育》给发的。辛歌是校长的亲戚,让他来是校长的意思,高风能说什么?于是,辛歌就调进中心校,与高风一个办公室坐对面办公。闸口小学幼儿园迎检工作紧锣密鼓,高风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主抓这里的工作,义不容辞。秦玲代理闸口小学校长,幼儿园的工作让她很头疼,一方面是做迎检准备,一方面资金不足,本来应报销的费用中心校迟迟拨不下来,后来知道,这笔款可能被张旺截留做他用了,也是他故意刁难秦玲的。闸口小学的领导们没办法,就找私人贷款,以应付必须的开支。

郑校长在仙聚楼请各校校长等人吃饭,饭局中郑校长正式向大家澄清了刮在高风头上的谣言。

真凤的事情一直拖着不能解决,想通过法律手段解决。但是,走访了几个律师,感到都是在骗人。还有家里孩子高考问题,等等,弄得高风焦头烂额。王指导员接手处理真凤问题,刚要解决,尿罐家反悔了,不再愿意出钱。孙所长因打牌被免职,王指导员接任。真凤的案子最终得到处理,尽管她不满意,也只能如此了。

张旺一次次给高风和妻子淑贞“下别腿”,使绊子,令高风越来越恼火,后来借故打了张旺。一只红公鸡出现,人鸡大战,红公鸡落荒而逃,高风又要追赶。他不明白这红公鸡怎么就盯上他了,以后又有一两次人鸡大战的场面。高风想了办法,给它带吃的。张旺见高风喂鸡,遂起嫉妒心,与红公鸡有了矛盾。鸡与张旺之斗,张旺大败。

简单些说吧,以后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高风开笔会;关于他与秦玲的谣言;幼儿园迎检的坎坷;私人贷款以及应付事发;中心校裁人,高风提前退休;秦玲被免职;兄弟不和;弟弟高亮被城管打伤住院;家庭出现裂痕,淑贞与王所长暧昧,最后导致离婚,与王所长正式结婚。再后来,高风和秦玲受聘私教,在快乐教育方面有了研究成果在全省推广;红公鸡被父母收养,一段时间后不见了;高风准备实施书院计划。

以上是本书的故事梗概。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情节的确比较平淡,没有大的惊人的起起伏伏,都是些生活琐事,是一波又一波的小涟漪。正是这些小涟漪,组成了浩浩荡荡的生活场面,成就了这部35万言的厚重之作。

由此我想到,情节不一定大起大落,但必须有曲有张,所谓“一张一弛之谓道”,情节应该为文学真实服务,要有“扣子”,挖“坑”,也要设法“解扣子”“填坑”。情节是什么?情节是生活中矛盾发展进程中的艺术反映,它的依据是现实生活,而不是凭空臆造。冉欲达先生在《论情节》一书中指出:“生活的多样性和无限性,决定了情节的多样性和无限性。”“文学作品中的情节,是一个特定的矛盾冲突的形成、发展和转化的过程。”要想写好小说情节,当然要研究透生活,要发现生活中的矛盾和问题,注意观察涉及事件的全过程,并且经过艺术加工,使作品中的情节比生活本身更高更集中更有特殊性。美国作小说家、写作教师杰夫·格尔克把情节当作小说的故事核心,是有相当道理的。试分析,如果《龙兴镇》没有上面那些情节,其故事还能立得起来吗?显然不能。

二、人物关系谈

有人说,小说是人物性格史。这个说法没有错。但是,小说更是人物关系图,人和人的关系发展史,好的小说都是把人物关系写得好的,没有巧妙、得当、合情合理的人物关系安排,小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功,至少成不了佳作,这也应该成为文学常识。

《龙兴镇》为我们编制了怎样的一张人物关系网呢?我们看看以下几组关系列表。

1、家庭关系图:

①高风——妻子淑贞、父母、弟弟高亮、弟媳真凤、小妹高萍、孩子文文强强和两个女孩子秀秀丽丽

②张旺——妻子周虹

③淑贞——后与王所长结婚

2、工作关系图:

高风——郑校长、张旺、辛歌、马超、吴劲、秦玲、张志成、王沛、张朋、王腾、朱校长、郭书记、派出所孙所长、王指导员(后升职所长)、县教育办刘慎行主任

3、亲朋邻里关系图:

①高风——姨弟、舅舅及妗子、李二猛、尿罐家的、高五与媳妇

②张旺——郑校长、曹兵

4、矛盾关系图:

高风——张旺

张旺——秦玲、张志成

5、其他关系图:

高风——文学圈宇文佳、红袖一缕、钱大爷、孙支书

张志成、王沛——钱大爷

6、另类关系图

高风——鸡

张旺——鸡

人是有很浓烈的社会色彩的,每个人都处于自己的社会关系中心,都处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任何一个人都离不开与周围人物的密切联系,人世间所有的矛盾冲突都产生在人与人的关系上。长篇小说,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出于刻划人物的需要,不可能不去表现这种人物间的关系,并借此完成故事叙述和人物形象塑造。恩格斯在1888年致《城市姑娘》的作者玛·哈克奈斯的信中,提出“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著名论断,这一论断指出了现实主义在刻划人物时必须创造一个“环绕着这些人物并促使他们行动”的“典型环境”的美学要求。所谓典型环境,应该主要的是指环绕典型人物所展开的特殊的社会关系。

在《龙兴镇》这部小说中,作者写了众多类型的人物关系,每一类人物关系中又有不同的组别。从以上的列表就可以看出,正是这些关系,才构成这部小说的主体框架。

关于人物关系,现在的文学评论家关注的程度明显不够,很多人在谈到作品人物时都是谈到人物形象便戛然而止,或者仅仅就形象论形象,而忽略了典型环境特殊性的作用,忽略了人是在人群里存在的,没有各种各样关系交集的人物必然是苍白的。

高风是这部小说的中心人物,所有人物关系的交集点,一切矛盾的设置都是围绕着他纠集和展开的。他是“纲”,纲举目张,整部小说的布局就像一张网,一下子就撒开了,有开始,有发展,有高潮,有结局,环环紧扣,形成了一个全景式的生活图画。

应该肯定,作者在本书中是有意识搞了全景式描写。此处的“有意识”是指作家对于生活的完全自觉,是对于他要书写的人物、场景以及意义的全然知悉,他是要通过这种叙事给人极其鲜明的理性认识,能够对大部分读者的感悟有无可置疑的引导和掌控。就是说,作者写作的时候非常清醒地认识到了他的描写可能带来的反馈。在刘学安看来,文学既然是写人的,要想全面反映一个人的生活和精神面貌,必然牵扯到方方面面,比如高风,不仅有社会的,也有家庭的,不仅有对立面,也有亲和面,不仅有羡慕嫉妒恨,也有温和亲近善,不仅有表面的,也有内心的,这样才能构成一个“立体”人,一个如英国小说家和评论家福斯特提出的“圆形人物”。

我们常说的“人物命运”,一方面是由他自身的内因起作用而形成的他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另一方面也必然是社会关系给定的时空等因素左右的结果。就是说,人的命运不只是掌握在他自己手里,人物自身有许许多多看不见的“线”,它们常常被社会上各类人物不同程度地牵着。高风想做好工作,想与人为善,可是事与愿违,许多因素偏偏让他做不到,就算他想选择逃避也不可能。好在他是个人物,提前退下来后,仍然坚持研究他的“快乐教育”,取得可喜成绩,被连云港某私立学校聘用,后出来,和“荷上风铃”一起与钱大爷联合办快乐寄宿学校,办学红火,引起公立学校的恐慌。

刘学安先生长期生活在农村,工作在乡镇教育战线,对农村和农民以及农村教育状况的熟悉程度是一般作家比不了的。据我所知,他直到现在还居住在比较偏僻的乡下,和高风一样,甚至比高风参加实际生产劳动更多,与各类人等的接触更频繁、更深切。对于书中的人物,他了解深透,所以写起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一般而言,人物关系安排好了,各人的角色拟定,再有核心故事,小说就好作了。

三、典型形象谈

典型人物这个概念现在很少人运用,其实,真正能够进入文学史或文学史上的名著,无不因为塑造了典型人物而名垂千秋。文学是人学,人学自然要有人学的样子,文学必然有自己的人学典章,要有树得起来的人物形象,有口口相传百谈不厌让人铭记的活的人物。这些人也一定代表了社会人等的某一个类型或层次,是一种人物的典型。典型人物是通过独特、鲜明的人物个性反映社会生活某些本质的具有以一当十、“一斑见全豹”、黑格尔所谓“这一个”的形象,他们栩栩如生,是一个个突出的形象,却也可以从它们身上看到更多类似人物的影子。

高风无疑是具有典型性的形象。在一个存在等级的社会里,任何一个作品中人物都必然打上其阶层的烙印,诚如一个伟人所说的打上“阶级烙印”。这是客观事实,不是谁承认不承认的问题。

首先,高风是个很有个性特点的人物。他是教师,这是个高尚的职业,而且,他是中国一个基层政府的教育管理机构的一分子,这就决定了他的行为一般是循规蹈矩的。特别是多年所受的教育与多年教育职业的陶冶,他的性格里必然有浓郁的儒者色彩,重视仁义道德,比较谦和。但是,他也有暴烈的一面,有发火的时候。一个人性格的形成,有先天因素,也有后天因素。后天因素属于修养范围,而先天因素则与遗传基因有关。个性的柔与烈,除去后天的因素,遗传因子很重要。在本书中,高风有限的几次发火,都是处在小说的“小高潮”阶段。就是说,他不得不发火。所有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如果他不发火,故事就没法进行。这是小说结构的需要,同时也是人物性格发展过程中的必然结果。高风对孙所长的严词诘问,与张旺的大打出手,和红公鸡的奋力搏斗,以致与妻子淑贞的分道扬镳,这些情节在小说里都具有很大作用,是在几个关节点发生的。试问,如果没有这些“发火”的描写,小说还如何推进?高风的性格也就塑造不起来。人的性格不可能只有一面,要柔就柔到底,要烈就烈到底,那是脸谱化,不是真实的人生,也不应该是文学形象的真实。他儒家风范,也刚烈秉直;他不愿意随波逐流,却也委曲求全;他敢于秉笔直书,往往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工作没有完全使他扭曲,生活让他懂得知难而退;他是大度的,还有点小软弱,——他的性格是复杂的。不过,刘学安似乎无意把他作品里的人物搞得过于复杂,他只想按现实生活中的“原型”真实地描绘他的主人公。因此,高风的性格中没有鲜明的个性背反,他的性格在自己内部没有太大的反差,即使温文尔雅的他偶或发发火,也显得那么正常,不足以引起读者的大惊小怪。温文尔雅正常,偶尔发火也正常,柔与烈有机结合,融为一体,集于一身,这是高风,一个小知识分子的特有个性。

其次,我们把高风放在小说环境里看。放在典型环境里进行性格分析,我觉得也是很不错的一个视角。恩格斯曾经说过:“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了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1888年《致玛·哈克奈斯》)高风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呢?他所处的环境够典型吗?我不想纠缠某些概念的解释和困惑,但是想先费些笔墨,谈谈什么是实际的典型环境。评论家们爱从大概念到小概念的设圈套,可是真正给人益处的评论不需要这样,只需要结合实际把话说清楚。典型环境这个词组看起来是那么高大上,其实它就是作者书写故事人物的背景舞台氛围,在这个基础上让环境显得有代表性而已。当然,这也是显示作者眼力的重要方面。每个人都在一定的舞台上活动,每个人都是一部书。不过,每个人的意义都不一样。比如说刑场赴死这件事,犯罪分子被押上刑场执行枪决,那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而被俘而不屈的战士被枪杀,就是英勇就义,就值得歌颂。他们所处的环境是不可能一样的,作家把他们分别放在不同的环境里,把犯罪分子放在和平建设时期,把烈士放在抗日战争时期,这是两个不同的典型环境,他们各自的意义便更加彰显。高风是处在改革阶段的人物,他的工作地点在乡镇府所在地,他处在镇中心校即教育办的位置,他研究“快乐教育”,负责监管下边的一些学校,还会写文章,镇政府和机关单位经常抽他帮忙。这是他的“舞台”环境。这个环境具有典型性吗?我以为是有的。这是因为:一、从时代的角度说,故事发生的时间段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对于中国命运具有决定的因素;二、从故事发生的地域来说,是一个相对有文化底蕴的乡镇,是一部分乡村的代表;三、从故事的具体行为人来说,高风是在教师和农民的包围中,这种状况成就了他的形象;另外还有善恶难分的浑浊状态,也给环境增加了一定特殊佐料。总是来看,这个环境还是比较典型的。在这种环境里一步步走来的高风,他的性格就更有了典型的意义。

再次,放在人物关系中分析高风,如我在本文第二部分所说,他也应该是一个典型。此处不赘。

高风形象是有其重要意义的。上边已经提到,他是中国农村的小知识分子,工作在教育战线,在他的工作历程里,究竟做了多少实际工作呢?好像并不多。如果不是他执着于“快乐教育”研究和尝试,不是他顶着压力做一些事情,简直就是瞎混,就是熬时间拿工资,就是在层层包围中消耗生命。这当然不是他个人原因造成的。但是,本来有为的一代,竟成如此,我们不能不感到有点悲哀。这里有社会原因,有家庭邻里原因。他是奋进的,却处处受到制约,权力是他不能逾越的红线,社会关系是缠住他的桎梏,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是他无法铲除的障碍,他的工作还怎样进行?刘学安没有让他的人物在作品里呼吁什么,但是高风分明用自身经历大声疾呼着:我要努力工作,我要轻装上阵,我要报效国家,我要发挥我的特长!然而,你们为什么不让我那样做?为什么??为什么???

四、时间叙事谈

有学者指出:故事中的事件只有在叙事话语中被按照一定顺序安置排列,对我们才是有效的和可感知的。

小说是叙事文体。既然是叙事,就是要在作品中叙述一个或几个事件或人物,就要按照一定的顺序叙述,就要遵守一些叙事规律。违反叙事规律的,往往被看作“不入路”或离经叛道。现代派小说的叙事,如意识流等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也是有一定规律可循,也是顺着某种设定的叙事路径迂回前行,直到目的地。从这个意义上说,古典叙事与现代叙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结构主义叙事学或经典叙事学的杰出代表,美国电影与文学批评家、叙事学家,伯克莱加州大学修辞学教授西摩 查特曼在其著作《故事与话语:小说与电影中的叙事结构》一书中写道:“每一个叙事都有两个部分:一个是故事(histoire),指事件的内容或串联(动作、发生的事[happenings]等),再加上所谓的存在物(existents,角色、场景中的事物等);另一个是话语(discourse),即内容赖以传达的方法。简言之,在一个叙事当中,故事是指讲什么(what),而话语是指怎么讲(how)。”

刘学安深深懂得这些道理,他不仅重视写什么,更重视怎样写,在小说创作中一贯有意探索叙事形式,他认为中国传统的叙事方式在新的时代环境里,依然有很强的生命力,有很广阔的开发空间,无论书写什么样的故事还是相当游刃有余的。因此,他的叙事方式是比较传统的。在《龙兴镇》这部小说里,他主要的选择的是时间叙事方式,按时间发展顺序讲述他的故事。

我们来看小说的几个时间重要节点。

小说开始在傍湖镇年后开学一个多月,中心校第一次开伙,高风掌勺,杀鸡不成反伤人,郑校长的手被刀伤。正如作者在本书第4页的一句话所云:高风的“所有烦恼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高家的一些人物、弟妹黄真凤被尿罐家打伤住院、淑贞认识王指导员、孙所长推诿不作为、张旺等等,都在第二章里出现。高风被借派出所写材料,一去半月。在十五天后的这个节点上,即从第三章起,关于高风的谣言大面积出现,一些烦心的事情更是困扰着他,预示着他的麻烦真正拉开序幕。到了五月,高风与鸡“不打不相识”、郑校长和张旺却较少出现(这当然预示着某种危机的即将到来)、电脑QQ上与“荷上风铃”的对话、端午的文友聚会、秦岭的参与等等,这几乎可以称为改变高风命运的节点。此后就是暑假后,这个节点上,中心校减员,由于种种原因,高风不得不审时度势,提前退休。

从这里可以看出,刘学安的这部《龙兴镇》整个是按照时间顺序讲述故事的。这种讲述方式是中国传统的叙事方式,也是当前重要的叙事形式之一,特别现实主义作家,惯用这种方式书写他的作品。这种方式是比较简便易行的,他的好处是,让读者清晰的了解时间的前后关系,事件发生的来龙去脉,更好的了解事情发生发展的顺序,层次分明,结构清晰,易让人读懂。刘学安使用时间叙事有其模糊点,但也较为清晰,如他对时间的交待,往往是这样的:第一章,“高风看到一块乌云遮住了三月的艳阳”,这是某年的三月,开学已经一个多月;第二章,“十年前”买下丰泽园的房子,高风现在回到家,“饭罢”得知真凤住院,“早上五点半”起床烧饭,第二天到派出所;第三章,“高风做完派出所现场会的材料四月已过半,二十号逢周末又去北京参加了一个文学峰会”,“醒来已是晚上放学时间”,“第二天早饭罢”……

不再往下列举。作者对时间的介绍是简单明了的,也有一定用意。这里有几种情况,一是一般的时间叙述,如“第二天早饭罢”等;二是与事件合并介绍的,如“高风做完派出所现场会的材料四月已过半,二十号逢周末又去北京参加了一个文学峰会”等;三是有预示作用的,如“高风看到一块乌云遮住了三月的艳阳”等;还有一些是与人物命运相关连的,如第十八章里“下午放学的时间又到了,高风把能热的菜热了重新摆好,可淑贞还是没在应该到的时间回来”“收拾完大田地头和零碎小块地点种的黄豆”“两年以后,两人被连云港一家私立学校聘任。又过了两年,高风的快乐教育研究课题结题,研究成果在全省推广,这年暑假刚开始,他们双双辞去了那家私立学校核心领导层职务,回来跟钱大爷联合”“一个周末的晚饭后,两个人在操场散步”,等等。

时间,永远是故事发展的主要线索,是时空的重要一翼。现实主义文学作者之所以重视时间顺序,绝不是仅仅因为它使用起来方便,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切现实存在的流程,是存在的最重要的“证人”。没有空间,就没有存在;同样,没有时间,也没有存在。空间和时间对于存在来说一样重要。作家看重时间,看重时间叙事,就是尊重现实,敬畏现实的存在,是试图在现实中讲述存在的人物和事件,讲述每时每刻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故事,以便用文学的样式建造“自己的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要向一切现实主义作家致敬,也向刘学安致敬。

(《龙兴镇》,刘学安著,中国言实出版社,2018年5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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