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让医学生明白:
我们爱医学,更应该爱病人,
我们了解疾病,更应该了解病人......
应该说,中国的改革开放四十年,使国家得到了飞速发展,各行各业都取得了长足进步,这一点得到了国际上的认可。但是,我们同时也要关注、思考那些快速发展中出现的新问题。长久以来,医生以“视病如亲”的心态悬壶济世,而病人也常以“华陀再世”、“仁心仁术”的感恩心情回报,医患关系极为融洽。然而,随着我国市场经济的发展,令人称道的医患关系日趋紧张,更有甚者,医患双方反目成仇、对簿公堂。构建和谐的医患关系已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
病理学家魏尔啸(R.Virchow)在其《科学方法和治疗观点》中就曾说过:“医学本质上是社会科学”[1]。医史学家西格里斯特(H.E.Sigerist)指出 :“当我说与其说医学是一门自然科学,不如说它是一门社会科学的时候,我曾经不只一次地使医学听众感到震惊。医学的目的是社会的。它的目的不仅是治疗疾病,使某个机体康复。它的目的还要使人能调整以适应他的环境,作为一个有用的社会成员,为了做到这一点,医学经常要应用自然科学的方法,但是最终目的仍然是社会的[2]。”1977年,恩格尔(Engel.GL)在《科学》杂志上发表文章,提出了“生物-心理-社会”这一新的医学模式[3]。这种医学模式从生物、心理、社会全面综合的水平上认识人的健康和疾病,反映了医学技术的进步,从更高层次上实现了对人的尊重,标志着医学道德的进步。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更加重视人的社会生存状态,从生物与社会结合角度理解人的生命、健康和疾病。
2015年《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发表了题为《来自东方的经验教训——中国正在快速的改革医疗保健系统》(Lessons from the East — China’s Rapidly Evolving Health Care System)的文章[4]。文章的作者分别是美国全国公民基金会的戴维·布卢门撒尔(David Blumenthal)和哈佛大学的威廉·肖(William Hsiao)。他们在文中指出:“缺乏广泛分布的专业精神传统,使得中国创建一支政府和公众都信任的医疗保健队伍的努力变得复杂。”该文在国内的医务界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5]。
中国的高等医学教育中,医学人文素质的培养一直似乎找不到感觉,找不到位置。王一方教授曾指出,如何推动医学人文关怀走进临床,在观念拓展与路径选择方面都存在诸多误区与误解,也存在许多待开垦的领域和开发的机遇,需要我们着力去批评、去建设。确实,在很多人心中医学人文关怀只是一份理想的职业姿态,一种美好的情愫,一场职业自新运动,一个反抗职业傲慢、冷漠的温暖呼吁。既不具备扎实的学理建构,也无法成为行动逻辑,更谈不上内化成为一种职业人格。无法根植灵魂。于是,医学人文关怀的实践遭遇到“叶公好龙”式的尴尬境遇,需要我们花气力去理顺人文关怀体系中的矛盾与困惑。
2001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长老会医院的丽塔·卡蓉(Charon R.)在《内科学年报》上发表“叙事医学:形式、功能和伦理”一文,首次提出叙事医学(narrative medicine)的概念。这篇文章带有明显的感性与体验的色彩,只是介绍了她个人运用叙事写作理解患者,与患者一同找寻最佳治疗方案的经历。并述说了临床叙事写作的分类与功能。2001年10月,卡蓉又在《美国医学会杂志》上发表“叙事医学:共情、反思、职业和信任的模型”一文。对叙事医学做出了定义:叙事医学在于建构临床医生的叙事能力(具备叙事能力的医生开展的诊疗活动即符合叙事医学的范式),它是一种吸收、解释、回应故事和其他人类困境的能力,这种能力有助于临床医生在医疗活动中提升对患者的共情能力、职业精神、亲和力(信任关系)和自我行为的反思,其核心应当是“共情与反思”。
从叙事医学核心的“共情与反思”角度,我们也许可以在文学写作之外探寻其他方式也可以让医学生或临床医生对患者的疾苦产生更多的理解和共鸣,而且可能更适用那些理科出身文笔欠佳的医学生们。这就要谈到我开设这门课程的初衷,我将之称为一种“情景教育”的尝试——电影赏析。记得儿时和母亲一起去看电影,经常发现母亲看到感动的内容眼窝湿润,那时的我还看不太懂大人的电影。但后来等我长大成人,我发现自己也会在看电影的过程中走进影片的情景和角色,与电影情节产生共鸣,也会时常被情节所感动,甚至于毕生难忘。
其实与医学有关的电影还是不少的。于是我开始慢慢收集与医学有关的经典影片,并在学校尝试给医学生开设与电影赏析的课程,效果还是不错的,特别是解决了传统医学人文教育内容偏重理论,课堂缺少互动对话,学生感觉枯燥无味的问题。我们针对临床研究生开设了36学时的《医学人文、法律与电影赏析》选修课程。我们特别邀请了附属医院的几位著名的临床医生与同学们共同欣赏电影,共同展开对话和讨论。
电影赏析与对话讨论主题
1. 医生的职业幸福——《心灵点滴》[美国]
2. 医生的职业幸福——《亲爱的医生》[日本]
3. 过去的中国医生——《人到中年》[中国]
4. 了解女性患者——《姐姐的守护者》[美国]
5. 了解残疾患者——《雨中的请求》[印度]
6. 了解肿瘤患者——《遗愿清单》[美国]
7. 了解肿瘤患者——《50/50》[美国]
8. 了解艾滋病患者——《最爱》[中国]
9. 了解儿童患者——《最后12天的生命之旅》[法国]
10.了解精神障碍患者——《疯狂的心》[巴西]
11.了解法律人的思维模式——《12公民》[中国]
12.了解法律人的思维模式——《我不是潘金莲》[中国]
从授课后的问卷调查结果看,同学们对这门课程的授课方式,授课内容都感觉耳目一新,更为重要的是很多电影中的情节和情景让他们换位思考地从患者和患者家人的角度去反思自己以往已经习以为常的临床工作。加之多数电影都是以不同类型疾病患者(例如有肿瘤患者、精神障碍患者、孕妇、艾滋病患者、儿童患者等等)为主人公,会让医学生更加理解不同病人的不同特点和需求。卡尔曼在《卡尔曼医学教育史》一书中指出:“医生要让身处困境的人们感到有人在伸出援助之手,要倾尽其力,尽其所能。”试问,如果我们教育出来的医学生只了解疾病,却不了解病人的需求和面前的“人”,他又怎么可能成为病人心中的好医生呢?
我经常提醒自己,尽管自己是从事法学教育工作的,但必须让医学生理解和感悟到法律所体现出的人文关怀。因为对今天已经处于惊弓之鸟的“医学生”,我非常害怕他们被“消极保护”的价值观和“高深莫测”的法律知识而引入歧途。我们要给医学生补课,补上以人为本,以患者权利为中心的一课。通过课程讨论,要让医学生知道医生与患者的利益的统一的。因为今天的医生明天也会成为患者,今天我们用什么样的规则、态度对待患者,明天迎接我们父母、子女和本人的同行就会遵循怎样的规则和态度。要让医学生明白医患法律关系维系的基石便是信任,可以说信任对于医生就像“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而信任的产生就必须做到“患者至上”,只是所有信托关系的基础。如果医学生可以多花些时间去安慰患者、聆听患者、帮助患者,能让对方感觉到你在你与他的利益冲突中是将他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你就一定会得到他的信任,你们之间的法律关系也就稳固了。
我想“医学人文”不是知识,所以无法讲授;“医学人文”不是能力,所以无法锻炼。“医学人文”是一种感悟,是一种心灵深处的共鸣,在内心世界里由内而外地产生一种与人文精神趋同的价值观。而医学人文教育应当就是让学生在授课过程中逐步去感悟和最终形成这种价值观,因为这才是一名医生必备的素质,也是一名医生“永不被告”之关键。
通过电影赏析和“对话与讨论”,我们要让医学生感悟和理解“生命的意义”,“如何面对生死爱欲”,“医学的使命与特质”,“患者的各异化需求”,“法律的人文关怀”,“法律审判的局限性”.......医学人文教育不应当是枯燥和冰冷的理论教育,我们大可不必将医学生培养成为史学家、哲学家、伦理学家或法学家,我们应当打通这些医学人文学科的边界与疆域,让医学生发自内心地树立其医者的专业精神,并将其作为指引自己所有临床决策和行动的信仰。
我们应该让医学生明白:我们爱医学,更应该爱病人,我们了解疾病,更应该了解病人......
注解:
[1] 张瑞贤,黄璐琦:中医药方法中的人文因素[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1999年(8):60.
[2] 亨利:西格里斯特论医学史[M].科学出版社,1986:3
[3] Engle,G.L.The need for a new medical mode:A challenge for biomedicine.Science, 1977,196: 129-135.
[4] N Engl J Med 2015; 372:1281-1285April 2, 2015 / DOI: 10.1056/NEJMp141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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