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被打死的英国人，竟然位列重庆100位历史名人之一-米儿火

在重庆市南岸区上新街新码头34号有一座中西合璧的清末建筑。这里曾经是南岸区最早开办的工厂之一（1896年开办），主要经营猪鬃洗制、山货加工和进出口贸易。

这就是立德乐洋行旧址，2009年被公布为重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时光回到2006年，重庆市为100位重庆历史名人在朝天门做塑像纪念，英国商人立德乐位列其中。

立德乐究竟是何人？他做了什么值得重庆人如此感谢他？

阿奇博尔德·约翰·立德乐（Archibald John Little）

1859年以茶叶品尝员的身份来到香港，

1859﹣1862，在上海、广州和香港的洋行工作。

1860年，协助镇压太平军叛乱，因此到过太平軍和清軍的大营。在安徽被当成间谍围攻，差点死掉。

1861年，回到上海，參加了上海萬國商團野戰炮隊，

1862年，在漢口被清兵當街悶棍

1864年，在江西景德鎮被陶瓷工匠围攻

1880年，在上海工部局工作

1883年，赴四川，推動長江上游的蒸汽航運交通和中國西部贸

1898年，和太太成立了天足会，反对妇女缠足

1899年，和中国人在四川合伙开矿

1904年，收到清政府邀请在重庆探矿，建立了立德洋行

他还是英国皇家地理学会研究员，皇家殖民地协会会员。

在1883年—1898年三次川江之行中，立德乐将自己沿途的日记和感受整理成考察日记发表。形成了《长江三峡及重庆游记·晚清中国西部的贸易和旅行》一书，又译作《扁舟过三峡》。

立德乐笔下的四川（重庆地区）多姿多彩，安静祥和，有诸多美好之处。看完此书，感觉这就是一次140年前的川东风情的展示。

巫山：

是长江进入四川的第一座县城。（巫峡）中的大山一座又一座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最高的山峰直插入云霄。入口处显得庄严肃穆，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巫峡）让我想起诗人席勒的诗句：

大自然啊，在你的怀抱里，我真的好孤独！

清末的云阳张飞庙

立德乐盛赞张飞为“战神”

夔州（奉节）：

是一座漂亮的城市，坐落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四周有高高的有雉堞的城墙，有角塔状的城市，临江的一面有四级石砌的堤岸。城墙建在夏季洪水到不了的地方，现在高出我们整整100英尺……下游5英里可以看到白帝城那破败的城墙痕迹。

夔州古城全貌

清末的夔府和神女峰

万县：

美丽富饶，这是遇到的第一座漂亮的四川城市……任何山坡都种着小麦、大麦、油菜、、大豆和罂粟……万县的风水很好，能同时满足阳气、阴气和龙的传说……一对宝塔和钟鼓楼。

一座半圆形的桥横跨河西岸，不见桥墩，就像一幅弯弓，这是我见过同类建筑中最高最美丽的。

砂岩被江流冲蚀成的地貌让人永远难以忘怀。我奉劝所有旅行者不要只到夔门就停止，一定要到可爱的万县河谷来。

万县钟鼓楼

清末的万县风光

丰都：

这里意为“丰盛的首都”，天子山（丰都鬼城）让人人都感兴趣，充满了诡异的传说和故事。这是一个贫穷的地方，城墙和城门都很矮，街上行人拥挤，晴天显得很肮脏，雨天简直无法通行。

丰都曾在1870毁于洪水，马县令在上游200英尺的地方修建了新县城，但居民因取水不便不愿意居住。马县令在修建县城的过程中竟然贪污了20%的款项，由此落马。

长寿：

我们在洛碛吃午饭，这是一个建在宽阔陡峭的巨石上的大村庄，以制席子闻名。

涪州（涪陵）：

涪州城层层递进，向上延伸，这让我想起香港……是我们航行后300英里中的美丽城市，没有一座可以和涪州相比。

重庆：

重庆的位置让我想起魁北克，只是这里的江面要狭窄一些，山则高得多。不管你从哪个地方观看重庆城，景色都是充满情趣，每个方面都构成一幅新的图画，有岩石、河流、树木、庙宇、星锯齿状的城垛以及升起的屋顶，充满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细微之处。

清末的重庆城

在巫峡看见三国时期夷陵之战留下的悬崖开凿遗址，立德乐在书中写道：“现在的中国是孱弱的，他们干出这番英雄业绩的时代早已过去。但是，这个在悬崖上开凿的梯孔将存在几个世纪，作为他们的好战祖先的勇气和意志的见证。”立德乐欣赏中国的古典文化，对曾经充满勇气和具有开拓精神的行为和人物充满赞许，这和他作为欧洲冒险家的气质相符合，颇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在夔州，立德乐对该地的关税收支状况调查后得出结论：中央政府正从各个地方搜刮钱财，使得地方的财政收入大减，省级官员被剥夺了额外收入。难怪地方政府与外国通商持敌对态度。如果不作出有利于地方官员的某种安排，我们将永远不会看到采矿业和其他产业心甘情愿地向外国人开放，不会看到这个国家无限丰富的资源被完全开发出来。同样的障碍也阻碍着引进铁路和西方其他先进的东西。

同时立德乐对途径各地的社会、经济、文化、习俗等方面进行了颇为细致的考察。

经济：

1.货币的购买力

1.1）货币换算

从网上查资料得到，19世纪末货币及换算关系如下：

1英镑=20先令,1先令=12便士。1便士大约等于25铜钱左右，因此1英镑大约为6000铜钱。

1880年左右伦敦普通人年均薪酬 80英镑，换算为月薪6.6英镑（1200便士）。

换位为中国货币单位，伦敦普通人月薪差不多30000钱。

1.2）购买力

以下从书中摘录或整理：

宅子

重庆城外2英里的一处宅子的价格：1000吊钱（200英镑）。1吊钱=1000铜钱，那么1000吊钱就是100万铜钱。

租用交通工具：马，180铜钱/天；轿子，25铜钱/次

我骑的这匹马是房东的财产，但其余的马都是雇来的，价格是每天180个铜钱，包括马夫的工钱在内。

雇轿子的费用，在城墙之内的任何距离都是25个铜钱，等于我们的一个便士。

水果：樱桃，3铜钱/每堆

在一株榕树下，我们大吃了一些极好的樱桃，小堆小堆的樱桃摆放在路边的一张桌子上，每堆卖3个铜钱。

2.职业及工资

纤夫：

我非常钦佩这些可怜的苦力的精神和忍耐力，他们在两个月的航程中只挣2美元。

当时1英镑=5美元，换算2美元=2400铜钱，纤夫月薪1200钱，包吃住。

挑水工：

这些挑夫挑着两桶水，从长江边走过一段很长很陡的路，把水送到城里的住家户，可以挣5个铜钱。

北碚煤矿工人的工资：

在每天24小时中，这些工人两班倒，每班12个小时，他们吃的米饭由煤矿的承租人提供，每天三次送到他们手里，他们的工资是每天140个铜钱，相当于6.5个便士，外加给他们的食物，价值上数工资数的一半，每10天发一次工资，发工资那天放假，所以他们是工作9天，领10天的工钱。

总结起来，他们月薪140铜钱*30天=4200铜钱，做9休1，月休3天，包吃。煤矿工人工资算是比较高了。

立德乐对重庆地区下层行业的工资了解之后感叹：辽阔西部的矿产财富没有得到开发，而数以千计身强力壮的人却四处乞讨。将来也没有改变的迹象。通过牛马一般的辛苦劳动挣得勉强生存的劳苦大众也许会找到更体面的职业，就可能挣到更像样的工资，从而促进本地的普遍繁荣。

习俗

1.吃饭

中国上层社会的人一天只吃两顿饭，10:00吃早饭，下午5点吃晚饭，但睡得晚的人比如商人，大多还要吃一顿宵夜，因为很多生意都是在夜里一边吸鸦片烟一边谈的。

吃过饭后，就上了茶叶。这时，就再不能沾酒了，因为酒是种子做的，而茶是叶子做的；如果吃了茶再喝酒，就是把儿子置于父亲之上。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样的理由。

9:00吃宵夜，这是另一种有中国特色的消遣，借着油灯的光线，我们用筷子小口小口的吃着，用醋和酱油调味成的，冷洋葱，碎大蒜，冷豌豆和蚕豆，还有杏仁和甜瓜子，所有这些都是小口小口喝着的热米酒的下酒菜。

2.小脚

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种极其丑恶、极其痛苦的对妇女的脚的折磨。我只能希望，某个像旧时征服者一样的君王登上王位发布一道敕令，宣布取消这种毫无道理的、折磨中国社会一半人口的做法。

这个可怜的孩子，每走一步都要扶着别人的手，在连接上下各个庭院的一级级台阶时，总要人抱着，我和我的主人谈论过这个题目，他跟其他中国男人一样，认为存在这种习俗对孩子来说确实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是他们也认为如果对他们的脚放任不管，当女孩子长大之后，没有人会比他们自己更加痛苦的后悔没有缠足，任何拒绝这样做的家庭都会被社会排斥，他们的女儿得不到体面的婚配。

3.卫生问题

洗澡对于现代中国人来说，就跟我们自己的祖先一样，是闻所未闻的。

所有的阶级都是这样，华丽的丝绸掩盖着没有洗过的皮肤，从官员的紫貂皮的袖口下露出的是既没有洗过也没有修剪过的指甲。在春天，辛苦劳作的苦力脱下了卷成一团的冬季的衣服，展露出赤裸的皮肤，根本没有意识到露出疥疮是多么的不雅。在狭窄拥挤的大街上，暴风雨是唯一的清扫夫。如果看一看房屋的室内，就会发现地板上的泥土，家具上的灰尘，日积月累，只有到了新年才会每年一次对房间大扫除。

4.信仰

众所周知，中国人非常重视坟墓和房屋的选址。依据一点自然条件的科学原理，利用各个时代的占卜者都可以采取的模糊态度，我被问到很少有答不上来的情况。

按中国传统说法，南方是火区，统辖热和干旱，自然崇拜似乎是中国人唯一真正的、本土的、普遍的宗教。

5.交通

所有的人都给轿子让路，步行的人给骑马的人让路，辛苦背负重物的苦力给所有人让路，在路比较狭窄的地方，这些不幸的人就不得不踩进旁边的稻田，当我们的马队经过时，一连串这样的人常常不得不为我们让路。

6.人文

听戏：

席棚的拱顶有一个纸灯笼照着里边儿坐，里边坐着穿着艳丽的、漂亮女孩，一个10岁，一个13岁，在他们后面是一个80岁的老人在拉胡琴，这两个女孩儿用假音尖声唱着，其中一个人伴着琴声的节奏。另一个男子在船头，左手拿一对竹节板，右手拿一根鼓槌打拍子，他不断的敲击着放在膝上的鼓，鼓是用一个粗大的竹孑做的。这项娱乐，花费100个铜钱（4个便士），我们可以从写在一面打开的折扇上的一长串曲目中挑三个曲子。

建筑风格：

在遥远的中国西部，没有任何东西介入去破坏人与人之间的和谐，风水占据最高的主导地位，人与土地和谐，就像鸟与空气，鱼与水和谐一样，建筑物都跟环境搭配得很好。文艺复兴前，中世纪的意大利，在这方面就很像中国，人跟自然处于完美的和谐之中，而自然又似乎在回报人对他的爱，这种感觉是真正的唯美主义的基础，使中国人厌恶我们现代发明的新东西。

7.鸦片

在中国一个工人挣的工资仅够维持生活，花在鸦片上面的钱就要从他的日常饮食中抽取，因此穷人中抽鸦片的人就有一副饿得半死的面貌，他们的家人同样也要遭受残酷的贫困。这种情况跟英国国内嗜酒如命的穷人一样，对于营养良好的中国人来说，傍晚抽几口鸦片烟更多的是一种消遣，是在东方所珍视的平和慵懒的状态下愉快的一种消磨方式，商人们很多最好的买卖都是在抽着鸦片烟的同时进行的，正如常常在英国国内喝醉酒进行商务谈判一样。

8.穿着

人们头上包着在四川常见的白色头部，穿着蓝色的长衫，看起来很漂亮。

（划线部分为立德乐书中原文）

1898年3月9日立德乐驾驶着飘扬着英国国旗、靠蒸汽发动的铁甲船“利川号”经历千难万险到达重庆朝天门码头。受到英国、美国、日本领事馆的热烈欢迎，重庆地方政府还派遣炮船张灯结彩，列队等待，向“利川号”鸣炮致意，以示祝贺。

立德乐与夫人驾驶“利川号”抵达重庆朝天门码头

“利川号”只是一条7吨小轮，无法担负宜渝航行运输的任务，只能在重庆江面拖带小船，转运货物，一年后即返回上海。但是“利川号”试航重庆的成功标志着中国川江航行权的完全丧失，同时它极大鼓起了西方列强大规模入侵川江的狂热情绪，迅速掀起了新的侵略高潮。

同时，立德乐试航川江的成功，也意味着万国汽轮争流川江的局面即将开启，预示着中国西部无限的商机向世界敞开。如他本人所言：“一旦建立了定期的轮船交通，轮船所承载的巨大运输业务，将给居住在西部大港的外国居民带来巨大好处。”

跟随立德乐率“利川号”首航，1899年 5 月，英国炮艇“山鸡号”和“山莺号”到达重庆。6 月，英商轮“先行号”从宜昌出发，以 72 小时航行 400 英里抵重庆。立德乐试航重庆的举动不仅极大地扩展了英国的“世界贸易网”，也带动了中国西部交通方式的重大变化。

立德乐考察中国西部，真诚地赞美这片区域的淳朴民情和优美的自然风光，丰富的资源让作为商人的立德乐无限向往，对底层民众的关注和同情，如女性缠足、鸦片种植泛滥等，体现了他作为一个欧洲探险者的博爱之心和绅士风度；同时立德乐身上还附有古典的欧洲骑士精神。

立德乐试航川江的成果，带来了近代长江航运的最大变化，即轮船的产生和发展，“单一的木船运输进入轮木船并举的新时期”，以及随之而来的近代港口、码头、船舶修造以及近代的船政、航政等新式事务的纷纷出现，中国西部航运事业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期。以上都将影响到民国初年华轮的兴办，甚至影响到抗战期间因人员、物资人川带来的四川航运业的短暂繁荣局面的出现。

其次，轮船能够在长江上下游自由、成功地航行，加强了中国东西部城市间的联系，一条依附于长江“黄金水道”的近代中国沿江城市经济带呼之欲出。此外，西方的文明也借机进一步传播到中国的西部，加速这些城市的现代化进程。重庆也在立德乐等带来的西部文化冲击中得到快速的发展。

立德乐到达中国的时候，英国已经完成了2次工业革命。晚清时期中国显得十分贫穷落后，立德乐不止一次地用“愚昧”“温顺”来形容当时的中国人，而肮脏、不讲卫生、穷困落后等形容更适合比比皆是。

立德乐这位英国商人、冒险家的行为，其表是在追逐个人商贸嗜欲，其里却是助力大英帝国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全球霸权梦。

直至今日，立德乐所述的很多刺眼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中国通过经济发展和工业化逐渐追上甚至超越了全球许多国家。因此所谓“优等民族”“劣等民族”这样带着种族主义的看法是不正确的，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通过经济发展带来的成果变得“文明”起来，并且这个过程完全可以通过民族自身来完成，而不是一定外来殖民者的帮助。

我们应客观地看待立德乐的行为。

参考

《长江三峡及重庆游记·晚清中国西部的贸易和旅行》立德乐著谢应光译

《重庆老城》何智亚著

豆瓣网友@ Frost @江南逢对本文亦有贡献

笔者读完此书恰逢世界读书日，在南岸区立德乐当年经常路过的龙门浩地区参加了一场以立德乐此书作为主题的读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