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火爆一时的电视剧《伪装者》里,大哥明楼集多重身份于一身,在上海从事地下情报工作,巧妙周旋于各方势力之中,给观众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人们常说艺术创作来源于生活,而明楼的历史原型,其人物身份就是中共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五重间谍”袁殊。
那么,袁殊为何会有如此堪称奇迹的人生经历呢?恐怕这一切都要从头说起。
1911年4月,袁殊出生于湖北蕲春,原名袁学易。父亲袁晓岚是一名老同盟会会员,早年参加和支持革命活动,几乎耗尽了家产。
大革命失败之后,袁晓岚远赴法国勤工俭学,不料搬运仓库里的货箱时,不小心被砸伤了手臂,伤情还十分严重,在异国他乡陷入了困境。
幸亏当地华侨都是热心肠,帮他筹齐了回国的路费,帮助袁晓岚回到上海的医院治疗,母亲贾仁慧不放心,就从湖北老家携带袁殊兄弟俩一起赴上海照料,从此一直在上海生活长大。
袁殊十二岁的时候,袁晓岚通过朋友将他介绍进入上海立达学院免费入读,当时有许多上海文化界的知名人士都是该学院的教员。
1925年,五卅运动爆发时,年仅14岁的袁殊参加了“罢工、罢市、罢课”大游行,接受了大量爱国进步思想。
1927年,当时担任国民革命军江南别动军司令的胡抱一,也是袁晓岚的好朋友,遂提携袁殊参加了北伐军,并任命他为自己秘书,还加入了国民党。
4·12反革命事变之后,袁殊被蒋介石“清党”,随后回到上海,并于1928年开始前往日本留学,攻读新闻学和东洋史。
1931年初,袁殊回国后,以文艺青年的身份曾担任“中国左翼文化总同盟”常委,参加过众多上海左翼文艺活动。
同时,在上海文艺界多位文人的支持下,办起了一份名为《文艺新闻》的报纸,并逐渐成为左联的外围机关报。
因为袁殊力排众议,不惧国民党政府的淫威,率先披露“左联五君子”遇害的消息,被当局勒令停刊。
这让年仅二十岁的袁殊颇为不满,开始坚定地投身反帝爱国的斗争,也对加入中国共产党充满了向往。
1931年10月,中共中央负责重整情报工作的潘汉年,根据党组织的指示,以及当时隐蔽斗争的需要,决定吸收一批新党员进入党的情报战线工作。
经冯雪峰等人的介绍,以及自己的考察后,潘汉年最终决定接纳袁殊为中共党员,此后开始参与情报工作。
如何才能让袁殊打入敌人内部呢?潘汉年却一直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留学日本时期的袁殊
最后,潘汉年重新梳理袁殊的社会关系时,发现他有一个叫贾伯涛的表兄,年轻时是黄埔一期的学员,还担任过黄埔同学会会长,目前在湖北上海警备部任职。
于是,袁殊在表兄的介绍下,顺利认识了时任上海社会局局长,也是中统局特务头子吴醒亚,借此成为了其手下的一名工作人员。
吴醒亚也是湖北人,早年从湖北到上海的时候,袁殊的父亲袁晓岚对他照顾有加,后来对这个小老乡诚心指点,让他去广州投奔陈立夫。
由此,吴醒亚开始官运亨通,所以对袁殊的父亲很是感激,对于袁殊自然也爱护有加,不仅任命他为“干社”情报股股长,还利用关系让袁殊成了新声通讯社记者。
在历史中去发掘人物的生平经历,其实也会知道许多做人的道理。
就比如说“与人为善”这一条准则,如果过于势利去看待自身周围的一切人和事,只会把自己的“格局”弄小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此一时彼一时,才会明白其中的内涵。
假如,当年袁晓岚没有对吴醒亚提携和帮助,袁殊也万万不可能如此被吴醒亚重用,此后在上海文艺界混得风生水起。
从此,袁殊利用自己的记者身份,多次出席参加国民党政府召开的记者会,不但在文艺界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还认识了许多政界名人,打探到许多国民党内部消息。
当时的中统高层也喜欢袁殊这样的文人为其服务,便于更好制造和控制社会舆论,因此也对袁殊青睐有加,极为信任。
在此期间,袁殊还认识了日本驻沪领事馆的副领事岩井英一,当时急需中国方面的情报,于是多次有意拉拢袁殊。
经与潘汉年等人商议后,觉得通过岩井这条渠道,可以搞到不少日方的重要情报,遂决定铤而走险,成功潜伏进入日方情报机构。
值得一提的是,岩井英一对于袁殊提供的“消息”大为赞赏,觉得既快又准,为了让他死心塌地的“卖命”,每月还支付两百元“交际费”给袁殊作为津贴。
自此,袁殊已经成为中共、中统、日本三方的“间谍”,在1933年到1934这两年之间不断将日本人的情况分送给中共与中统,凭借自己的聪明和智慧,巧妙周旋与敌人内部,获得了许多重要情报。
但正当袁殊势头正劲的时候,却因为一起案件突然被国民党逮捕。
1935年初,袁殊两次到达约定地点进行联络,却都见不到自己的单线联络人王子春,情急之下,袁殊就拜托夏衍去联系中共,并请他转一封信给中共特科,最后这封袁殊的亲笔信交给了当时的特科负责人蔡叔厚。
此时,蔡叔厚已调到的远东情报局,他认为袁殊这样的人才应该可以做更大的贡献。
于是,蔡叔厚就为袁殊安排了新的上线接头人陆海防,因而袁殊连自己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成为了共产国际的情报人员。
北伐时期的袁殊
但是不久后,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在湖北逮捕了陆海防,这人随后就变节叛党,而根据陆海防的口供,导致共产国际在远东情报局在上海的负责人瓦尔顿被捕。
这个瓦尔顿是个硬汉,面对军统的严刑逼供,始终一言不发,就连姓名、年龄、国籍等基本情况都不回答,这让戴笠也无可奈何。
而蔡叔厚为求自保,将自己所知道全部秘密都和盘托出,当然袁殊也被他举报了,于是军统方面立即逮捕了袁殊。
袁殊既不认识蔡叔厚,也不认识瓦尔顿,面对指控当然矢口否认,自己都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肯定极力自证清白。
但是,军统特务们还是在瓦尔顿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发现了袁殊的地址,这怎么也解释不通了。
无奈之下,袁殊只好承认自己为中共搜集情报,但是交代材料时,却对一切中共方面的情况只字不提,只说是“以民族大业为重,想为抗日做贡献。”
袁殊的身份极为特殊,中统和日本方面都打来电话施压,戴笠没有办法,最好只能草草结案,但仍坚持判了袁殊两年半的刑期,押往当时湖北反省院服刑。
袁殊的父亲袁晓岚利用关系多方走动,加上袁殊身上确实也无有价值的情报,仅仅关押八个月之后,袁殊即被提前释放出狱。
为了暂时躲避风头,袁殊在中共党组织的建议下,开始重返日本留学,同时继续与岩井英一保持关系。
一年以后,袁殊回到上海,为了进一步拓宽自己的情报来源渠道,经朋友介绍加入了当时上海的“青洪帮”,与当时鼎鼎大名的杜月笙、黄金荣成为了师兄弟。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戴笠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潜伏打探日军内部的情报,一次与杜月笙喝茶聊天时谈起,不由得短叹长吁。
杜月笙立即向他推荐了袁殊,认为他懂日语,熟悉日本的问题,而且与日本驻沪领事馆领事岩井英一关系不错。
戴笠喜出望外,随即亲自登门拜访袁殊,由于事关重大,袁殊没有马上答应,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潘汉年。
当时潘汉年担任八路军驻上海办事处主任,根据当时斗争形势的需要,也急需日本方面的战略情报,决定铤而走险。
戴笠
按照潘汉年的指示,袁殊答应了戴笠,开始秘密如搜集日本方面的情报,并被被任命为军统局上海区国际情报组组长,这样一来,袁殊又多了一个军统的身份。
眼看上海就要沦陷,戴笠决定率部转移,但是却命令袁殊留在上海,并组建秘密行动小组,要求他“等待时机,秘密潜伏,惩治敌后汉奸叛徒!”
袁殊是个文弱书生,搞搞情报还行,要去执行暗杀任务就有些勉为其难了,不过他想起一个曾经的好朋友王铁民。
此人是著名“暗杀大王”王亚樵的得力手下,袁殊曾经在王亚樵的支持下,办个一份报纸,因此也与王铁民关系还算不错。
王亚樵是被戴笠派人暗杀,王铁民对军统恨之入骨,当然不肯效力,但经不住袁殊从家国情怀,民族大业为重等种种说辞,还是决定放下芥蒂,答应了下来。
1938年夏,上海虹口本田纱厂后院有一个日本海军的军火仓库,袁殊派人仔细侦查之后,发现只有一个当伙夫的外乡人才可以自由出入。
于是,为了弄到更准确的情报,袁殊就派王铁民出面,假装成大街上的车夫,专门负责与那个伙夫发生了各种“巧合”,慢慢两人有了接触,这一来二去,没想到还都是湖北老乡,不久后也就混熟了。
经过周密的部署和计划,一切准备就绪后,在伙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炸药经过巧妙隐藏在伙夫的菜篮子内,并随后被带进了戒备森严的基地。
晚上,王铁民假意领着伙夫晚上出去相亲,等到深夜随着一声巨响,日本海军的军火仓库被彻底引爆,烧成了一片火海,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这事也震惊了中外!
戴笠大为高兴,亲自打电话给袁殊,要他到香港接受嘉奖,并将他晋升为上将军衔。
在香港停留期间,袁殊还与潘汉年单独秘密见了一面,汇报了目前在上海的工作,随后离开香港返回,并接受了新的任务,秘密暗杀汉奸李士群。
于是,袁殊开始着手策划爆炸汪伪政权76号特工总部,经过一段时间的侦查,袁殊还亲自画了地形图,只待合适时机就能行动。
却没料到,他亲自组建的惩奸秘密小组出现了叛徒,并将袁殊出卖,这个人就是暗中投靠李士群,时任军统上海区区长的王天木。
随后,袁殊反而被李士群派人逮捕,并马上被送进了76号特工总部的审讯室。
对于袁殊,丁默邨的意思是立即铲除,免得留下祸害。
但是李士群则认为袁殊有利用价值,主张策反,以供利用,因此,早早就等候在审讯室里,准备即刻开始审问。
“袁先生是聪明人,以后跟着我们干,必定前途不可限量!”李士群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旧上海街头
袁殊啐了一口,吐在地上,眼睛也不看李士群,坚定回答道:“今天既然落在你手里,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出去!”
“你如果这样的话,我无法在日本人面前保底,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袁殊冷冷看了李士群一眼,说道:“那我能不能见见岩井,有话对他说。”
这一下反而把李士群镇住了,发现袁殊不像是在开玩笑,心里开始有些搞不清袁殊是个什么样的人,气氛当时就僵住了。
既然袁殊主动提到想见岩井,这日本人肯定是不能得罪的,只好让袁殊给岩井英一打电话,看看日本那里会怎么吩咐安排吧。
果然,不久后岩井亲自带人开车来到了76号,以外务省的名义把袁殊带走了。
自从岩井来了之后,李士群一路点头哈腰,紧紧跟在后面小心伺候,幸亏袁殊并没有在日本人面前说什么,李士群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然而,岩井援救袁殊,也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准备请他帮助主持岩井公馆的日常工作,这无疑就是向社会公开自己是最大的汉奸。
对于岩井的热情邀请,袁殊并没有马上表态,但表示会慎重考虑,随后马上将这件事向潘汉年请示。
两人经过权衡权益之后,认为可以借此打入日本的情报机关,获取更多的战略情报,虽然袁殊很矛盾,此后将会承受卖国贼、民族罪人等骂名,但仍然决定咬牙坚持下去。
期间,潘汉年也给他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希望他为了国家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抛去自身的荣辱,不去计较个人的名义,袁殊才最终答应。
很快,袁殊就与岩井达成了共识,并开始在公馆里从事新闻报道宣传工作,并秘密搜集日军的情报,而这一切都把岩井蒙在鼓里。
这时的袁殊集中统、军统、青洪帮、日伪、加上货真价实的中共特工身份,完成了近代情报史上绝无仅有的五重身份,堪称“情报大王”。
为了不与军统隔断联系,必须对进入岩井公馆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情报人员投靠日本人,将会受到军统方面的严厉制裁。
潘汉年
于是,袁殊经过深思熟虑,费尽心思给戴笠写了封长信,说明由于王天木的出卖,目前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被日本宪兵司令部判处死刑,因为与岩井有不错的关系,出面营救才侥幸苟活,不得已与日本人合作,但自己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戴笠看了信之后,觉得袁殊确实有苦难言,此时军统也正需要日军的情报,就写了亲笔回信,勉励袁殊继续为军统效力。
而潘汉年这边更为冒险,直接要求组织派了两位忠诚可靠、有丰富地下工作经验的同志来帮助袁殊,在所谓的“新亚建国运动本部”开展地下情报工作。
就在岩井公馆4栋小楼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除了袁殊外,严禁任何人都不允许出入,那就是安放中共的秘密电台的地方。
正是在这种极端危险的环境下,袁殊等共产党人每天深夜都要抄送情报,巧妙周旋在敌人内部,除了足够的聪明智慧外,还要有过人的胆识。
毫无疑问,他们一切都具备,一直到日本人投降,他们的身份都未被敌人发现,由此可见一个真正的地下情报工作者出色强大的心理素质。
当时中共中央地处延安,相对比较偏僻,信息相对闭塞,急需国际国内的各种消息和情报,因此,从上海发来的情报对中共中央准确判断国际国内形势有很大的帮助。
袁殊等人从“岩井机关”获得许多比较有价值的战略情报,比如德国进攻苏联爆发前夕的准确预警、日军北进还是南下的战略计划等等,对全国抗战形势战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不仅如此,袁殊还肩负起了建立通往革命根据地的秘密交通线、护送和救援我方人员等重要任务,这都是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的危险任务。
尤其是后来担任汪伪政权教育厅长、清乡专员等职务时,袁殊完成的情报工作可谓多不胜数,不仅掩护潘汉年、范长江等多名领导人前往根据地,还提供及时情报,让粟裕部队迅速跳出敌人合围的包围圈·······。
与此同时,袁殊在国内大多数不知情的心里,名声也越来越臭,但是官职也越来越高,成为了名噪一时的“大汉奸”,人人都痛恨他的所作所为,这让袁殊颇为苦恼。
1945年,日本侵略者投降后,袁殊辞去了一切职务,仅仅保留了一个上海的参议席位。
当时国民党许多官员开始争抢日本人的地盘,袁殊等人一起把岩井公馆几乎所有财产秘密隐藏起来,从而避过了国民党接收人员的侦查,最后全部交给了地下党。
同时,他们又把岩井公馆的房屋交给了《中华日报》,作为设置所属印刷厂的厂房,许多机器和器材都交给了这个报社。
不久后,夏衍接受党组织委派赴上海创办《建国日报》,由于缺少经费图书,一时陷入了困境,袁殊得知后,把岩井公馆的三大卡车的新闻纸、油墨等物品送给了报社。
袁殊与友人合影
1946年,由于袁殊的身份逐渐暴露,国民党方面开始不断派人监视,想找到逮捕他的真凭实据。
为了袁殊的生命安全,在党组织的建议下,袁殊开始转移到苏北解放区,并在那里重新履行入党手续,这才结束了长达十四年的地下秘密生活。
国民党方面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由勃然大怒,决定派遣特务人员对其进行追杀,扬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铲除这个“叛徒”。
袁殊随后经党组织安排,跟随部队撤退到大连,并在华东局担任工作,为了摆脱国民党方面的暗中追捕,同时考虑到各种关系,此后袁殊改名为曾达斋,一直用了十几年。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李克农亲自点将,把袁殊调到了中央情报部门,专门负责日本以及美国等国家动向的调研工作,后来又转入贸易部门,一直居住在北京。
1955年之后,因潘汉年案件的影响,袁殊也受到牵连,开始在狱中翻译了大量日文书籍,熟读了《资本论》等多本马列著作,写下了大量的笔记,并根据自己的敌后情报工作经验,写出了较为知名的《南窗杂记》,以及史料性的传记作品《大流氓杜月笙》,深受广大读者朋友的好评和称赞。
1982年,袁殊平反后,又写了许多文章,首次提出了“报告文学”的概念,并且对此最早开始研究,虽然一生跌宕起伏,经历无数坎坷,但终归在他心里,自己还是一个文人,但为了民族的解放事业,为此付出了全部的生命时光。
晚年袁殊去南方旅游
晚年,袁殊回忆了自己几十年的人生曲折,对于别人称自己为“东方佐尔格”的赞誉,坦诚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1987年11月,袁殊因为病痛的折磨,人生的舞台自此落下了帷幕,但他应该是无悔的,因为他早已为自己立下了不朽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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