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他是「近代工业之父」，创办洋务，兴办教育。但同时他也借着公务谋私利，其家族「富可敌国」。01

1843 年，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合肥，向北而去。

21 岁的李鸿章接到父亲的书信，要他去北京学习，利用优质的教育资源准备第二年的乡试。

江淮的苍翠逐渐变为燕赵的荒凉，李鸿章的心情却越来越激动，一扇崭新的大门就要向他打开，而门里是平日只闻其名的理学大家曾国藩、经济学家王茂荫……大清国四万万人口，能得到这样机遇的，又有几人？

他下定决心：「此次进京，定要立功名，建大业，方才不负天生七尺之躯。」在颠簸的马车上，他写下了十首《入都》。其中被传诵最广的是第一首：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定须捷足随途骥，那有闲情逐野鸥。

笑指芦沟桥畔路，有人从此到瀛洲。

少年的雄心壮志跃然纸上。

第二年，李鸿章中举人后就拜入了曾国藩门下，学习「经世致用」之学。他从没想到，在辞章、考据之外，还有如此学问。

1847 年，李鸿章再次走入考场，一举中进士。这一年，他才 25 岁。

从此以后，他一路平步青云，走入历史的旋涡。

荣华富贵、煊赫满堂源于此，生前身后的毁誉参半，也源于此。

02

1853 年，太平军攻克安庆。李鸿章怂恿安徽老乡吕贤基：「太平军在安徽肆虐，前辈应当护卫乡梓，我替你写奏折。」

不久后，咸丰皇帝便任命吕贤基为「安徽团练大臣」。

这时的吕贤基已经 50 岁了，他本不想管这事，没想到被赶鸭子上架，于是气得大骂：「你小子害我，哼，你也别想跑。」

于是，一老一小统统投笔从戎。

很多人以为，李鸿章是横空出世，然后定上海、平捻军、统领千军万马遥控朝政，其实哪有那么简单？

31 岁的李鸿章带着刚刚招募的士兵，打仗毫无章法，「专以浪战为能」。不讲究方法、策略，先打了再说。但任何事想要做好，唯有一条路：「无他，唯手熟耳。」

整整五年，李鸿章一直在跟着前辈作战，边观摩边学习，直到亲手实践，他才最终明白了军队和战争。从最初的浪战到总结经验教训，一步步学习深化，最终形成适合自己的方法论。这是进入新领域的唯一法门。

1860 年，太平军攻破江南大营，上海形同孤岛。早已成为湘军幕僚的李鸿章被曾国藩派去组建淮军，然后东进救援上海。

一个幕僚想要组建军队，可能吗？其实也不难。

他找到的第一个人叫张树声，此人曾是李鸿章父亲的幕僚，后来自己办团练，配合李氏父子作战多年。

他听说李鸿章回到安徽创建淮军，于是马上带人投靠，然后又亲自出马说服了潘鼎新、吴长庆、刘铭传等人，带领部队投靠李鸿章。

他们不是李鸿章的朋友，就是其父的门生、旧交，也就是说，李鸿章把他的亲朋好友都拉来了。

在庐州府，李氏父子一呼百应。

1862 年 2 月，李鸿章率领 9000 淮军驰援上海。

当时的上海已经是远东最繁华的城市，可上海的官绅却有些崇洋媚外。他们纷纷慷慨解囊，进献洋人，希望他们能充当上海的保护伞。而看着千里远来的淮军，「皆笑指为丐」。

不顾危险前来救援，却被同胞看不起、嘲笑，甚至在背后编段子，李鸿章怒了，他决定用胜利让这些人闭嘴。

为鼓舞士气，他亲自走上第一线与士兵共同作战。

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9000 淮军就和太平军打了三场恶战，三战三捷。这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彻底闭上了嘴。

03

李鸿章屡败太平军，又在上海将军器全部换成洋枪洋炮，战斗力在清军中首屈一指。这样的人物，自然不缺官做。

1862 年，李鸿章被授予江苏巡抚；1864 年，清廷封李鸿章为一等伯，赏双眼花翎；1865 年，李鸿章出任两江总督；1867 年，李鸿章官升湖广总督、协办大学士；1870 年，李鸿章调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成为洋务派首领，也是清朝八位封疆大吏之首。

48 岁的李鸿章一步步走进权力的中心，他终于实现了「著史封侯」的少年梦想，可他也变了，变得不再是曾经的自己。

少年时的李鸿章，颇有「5000 年终于等到我上场」的气概。

无数夜晚的孤灯苦读，无数战场的血肉横飞，无数官场的明枪暗箭，他都闯过来了。

肆虐江南的太平军给他提供了一个广阔的舞台，让他得到了前辈们没有的机会，也在清廷建立了汉人不曾有过的功勋。

李鸿章的前半生是一部奋斗史。可当人生走上巅峰后，他却变成了当初最痛恨的人。

04

首先是军队的任性。

电影《投名状》中的庞青云说：「入城以后，一半财富是军饷。」李鸿章的淮军也基本如此。

1862 年，淮军刚到上海时没有经费，每顿饭吃的只有糙米和咸菜。

直到打了胜仗后，抢到的「金钗银宝堆案，高数尺」。

此时的淮军有钱到什么程度？他们不在乎军饷有多少，反正有别的门路。

不论有多少战利品，每个士兵都要给上级军官一份「孝敬」，每个军官又会给李鸿章「孝敬」，大家有钱一起赚。

在李鸿章的纵容下，淮军上下都成了富豪。「庐州府属合肥、庐江、舒城等县，军功地主每县多者近千，少者也有数十人。仅舒城一县就有军功地主 300 人以上。」

其次是对平民的屠杀。

如果说抢掠财富在封建社会是普遍现象的话，那么屠杀平民则是挑战了人类的道德底线。

淮军攻破江阴后，张树声派士兵把守四座城门，占据城内的财富和房产。

如果有百姓回到自己的房子，士兵们会说：「现在归我了，我卖给你。」人在屋檐下，谁敢不低头？可当百姓把自己的房子再买一次后，士兵们只愿意让出一张床的位置。你住了，让兵大爷们住哪？

显然，一座城池已经满足不了淮军的胃口，常州、无锡、苏州、上海一带，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自常以东及松郡道路，剽掠无虚日，杀人夺财，视为应然。」

李鸿章的家族是世代耕读传家的寒门，到其高祖父时才「有田二顷」，其父李文安中进士后，家族才逐渐显贵。

当他纵容淮军屠杀平民时，不知是否想过：那些人就是当年的自己，自己的祖先也和他们并无二致？

05

在晚清，最热门的事业就是「洋务」。

1863 年，李鸿章委托英国人马格里在上海创办洋炮局，这是他一生创办洋务的开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江南制造局、金陵机器局、天津机器局、轮船招商局……中国近代的四大军工企业中，李鸿章一人就创办了其三。

出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后，他的眼界更加开阔。中国第一家近代化煤矿——开平煤矿；中国第一家电报总局——天津电报局；中国第一条准轨铁路——唐胥铁路；还有上海机器织布局、津沽铁路、漠河金矿等民用企业，其商业布局涉及矿业、铁路、纺织、电信等当时的高科技领域，说他是「近代工业之父」也不为过。

为了培养近代化的工业人才，李鸿章又兴办教育。天津水师学堂、天津电报学堂、天津武备学堂、天津医学堂。他还专门选拔青年赴美留学，在下一代人的心中播下「开眼看世界」的种子。

在那个年代，李鸿章是引领古老中国走向近代化的船长。

论眼界，没有人比李鸿章更加开阔；论能力，没有人比李鸿章更会做事；论实力，没有人比李鸿章更能左右帝国。

历史把李鸿章放在了最有利的位置上，而他却辜负了历史赋予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