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苏37苏轼心中的眉山:万事皆可休唯念二荒冢
苏轼墓(苏轼墓在哪)
(接上文)苏轼与侄儿苏安节在黄州离别时,赠诗十四首。
苏轼一生中,从未有过为同一个人、在同一件事上连作如此多的诗。一笔十四作,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月明穿破裘,霜雪涩孤剑。
归来闭户坐,默数来时店。
诸兄无可寄,一语会须酬。
晚岁俱黄发,相看万事休。
故人如念我,为说瘦栾栾。
尚有身为患,已无心可安。
没写几行诗,苏轼再次提到“瘦”的形象,“栾栾”是比瘦更可怕的形象,那是缺乏营养的贫瘠。
消瘦的体态只是一个表象,本质上反映的是苏轼的内心世界——空荡无着,惶恐不安。
吾兄喜酒人,今汝亦能饮。
一杯归诵此,万事邯郸枕。
这首诗,苏轼是写给身在蜀地的堂兄苏不疑(子明)的。片刻之间,他已经两次用到“万事”,先是相看万事休,又是万事如一梦(邯郸枕,即指黄粱一梦),可见其心情之萧瑟绝望至极。
东阡在何许,寒食江头路。
哀哉魏城君,宿草荒新墓。
苏轼引用了杜甫《寒食》诗中的头句“寒食江村路,风花高下飞”,杜诗原意是恬淡的乡村生活,要营造一种“地偏相识尽,鸡犬亦忘归”的情境。
苏轼和侄儿分别应该是在岁末年初,距离寒食节还有近三个月的时间,为什么他要提到寒食呢?
从唐代开始,寒食节就与清明节的功能合二为一了,堪称中国人最重要的祭扫日。
苏轼在前诗中提过,当侄儿抵达眉州时,春耕的日子也就到了。
这就可以理解,苏轼为什么要在这时提寒食了。
因为,他要非常委婉地向侄儿托付一件特别重要的事:祭扫。
苏轼的原配妻子王弗,治平二年(1065)五月病故于汴京,但一直没有下葬,只是将灵柩暂时停放在京西某处。直到一年后,父亲苏洵病逝后,苏轼、苏辙兄弟二人护送父亲灵柩归蜀时,顺带也将王弗夫人的灵柩移回故乡,葬于眉山东北方的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具体位置在苏洵夫妇墓的西北八步。
王弗夫人在最好的二八年华嫁入苏家,与苏轼相濡以沫十一载,王家祖上曾封魏郡,故苏轼以“魏城君”指代亡妻。
如今,眉山老家已经没有苏洵这一支的后人,王弗夫人的坟墓也不可能有人去祭扫。
苏轼对王弗夫人的感情至深,但从熙宁二年(1069)最后一次出蜀归京之后,至今已有十二年未得祭扫亡妻,每念至此,痛心疾首。
由此,苏轼写到这段小诗,其意不言自明,他是想拜托侄儿归乡后,到了寒食时节,替自己祭扫荒废已久的亡妻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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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分亦泫然,不为穷途泣。
东阡时一到,莫遣牛羊入。
临别之际的哭泣,并不仅仅因为艰难困苦的生活。那么,苏轼为何而哭?
他是想到了故乡,以及葬在故乡的老父亲,希望侄儿归乡后,能替自己守护先君之墓。
我梦随汝去,东阡松柏青。
却入西州门,永愧北山灵。
眼看着侄儿就要离去,苏轼多想跟随他一道返回日思夜想的故乡,可这一切早已经身不由己。
东晋名臣谢安去世后,他的外甥、音乐家羊昙悲痛欲绝,为此闭音一年。一年后,在一次酒醉后放声高歌,不知不觉走到了舅父生前常过的西州门,睹物思人,痛哭流涕。
苏轼自比羊昙,寄托对父亲的哀思,但却不能就此归隐山林,尝以此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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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墦何足羡,负米可忘艰。
莫为无车马,含羞入剑关。
侄儿即将归蜀,苏轼不忘赠以敦敦教诲。
不择手段得来的富贵,不值得羡慕;为侍奉双亲而承受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要想出人头地,就要走光明正大的道路。
我坐名过实,欢哗自招损。
汝幸无人知,莫厌家山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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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笥与练裙,随时毕婚嫁。
无事若相思,征鞍还一跨。
这两首诗要连在一起理解。
落到今天的下场,苏轼明白,自己的名气过盛,往日行事又太过招摇,才成为新党眼中钉。
所谓名过其实,当一个人的名声超过了自己所拥有的才能,下场往往不会很好。苏轼奉劝侄儿,你应当庆幸自己如今依然寂寂无名,回到家乡,就要安稳过活。
家山,即家乡。乌台诗案发后,苏轼对于家乡的怀恋之情更甚以往。
诗案方结,从汴京出发赴黄路上,苏轼即有“回首吾家山,岁晚将焉归”的一番感慨。
纵有万般情怀,总抵不过人生如寄,此生再无归乡。又近二十年后,当苏轼被贬谪到了海南孤岛,已经确知此生无缘归蜀,又有一作:
老鸦衔肉纸飞灰,万里家山安在哉。
苏轼以自身遭遇劝诫侄儿,回到家乡,早日成家,安稳度日。如果闲来无事,出去旅行散心就好,莫再企望进入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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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却来日,一庵仍独居。
应笑谋生拙,团团如磨驴。
末诗,苏轼将笔触回归当下,白描黄州生计:当你回到蜀中故乡时,我仍在这草屋中独居。不要笑话我窘迫的生活,就像一头蠢笨的毛驴,绕磨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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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犀原创
《重新认识苏东坡》是我自2021年起之日更文章,以地点或事件为节,每月讲述苏轼人生片段,不求全,但求心与坡公片刻共鸣。
苏学已是显学,我不乞更多新颖之贡献,但求世人了解、理解苏轼这样一具历千年而不朽之伟大灵魂,已不枉余生每日之“苏写时间”。
是为日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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