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之美》

看了蒋勋老师的《吴哥之美》，便将去柬埔寨这件事写在了愿望清单首页，终于在某个春节成行。

巴戎寺跨越千年的微笑，女皇宫墙面砖红色的晶光闪耀，塔普伦寺里的苍天巨树，精致浮雕上附着的青苔，海边闪烁的烛光，薄暮时分骑车回家的孩子，太多记忆碎片，难以连线画面，有呼之欲出的情感，却又始终想不清楚脉络，一时凝滞不前，迟迟不敢动笔。

冯骥才说：“一个人平平常常走在路上，就像散文。”如此简单，却又如此不易。

索性就这样，说说那些路上光景，说说我眼中的这片东方净土。

高棉的微笑

到巴戎寺，是清晨。

在这里，林立着被称为“高棉的微笑”的49座四面佛塔。

远远看着像是金字塔式的庙宇，近看更为精致。深灰的色调，略显尖利的塔顶，皎皎白隙，斑驳而过，穿过长长的回廊，激起岁月回响。

走过泥地丛生的荒草与随地散落的柱石，穿过砖石长廊，拂过墙上神女佛像，攀着陡直的扶梯，透过满坑满谷的游客，我看到了你，穿越千年的微笑。

在每一座佛塔上，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刻有一尊佛像，由石头砌成，上刻精致花纹。

塔顶莲花，镌刻云气纹，戴叶冠，宽额高鼻，圆目轻敛，或闭或睁，嘴角含笑，或神秘，或澄净，淡淡地，非有想，非无想，只是微笑。

这微笑，跨越千年，穿越生死，见证过一个帝国的兴起与败落，看过芸芸众生的欢悲哀喜。

曾经，高棉帝国雄踞一方，终逃不过盛极而衰的气数，暹罗人挎剑而来，战火胶着不去，复又瘟疫四起，众生弃而四逃，热带丛林遮盖起曾经的辉煌，赫赫大国从此一蹶不振，至近代，又遭遇了法国殖民与内战，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而就在这个城市偏安一隅，高棉的微笑，经过千年风雨，在这个城市上方静静绽放。

他看见了什么，他听见了什么？我不知道。

生住异灭，成住坏空，一切最后都是虚空。“无”的境界，此刻方能窥得一二。

台湾作家蒋勋说，吴哥就像是一部佛经，在日出日落，花开花谢，生死起灭间诵读传唱，等待个人领悟。

这份微笑，介于可解与不可解之间，“包容爱恨，跨越生死”，是悲悯。

我在一个石台上坐下，看见游客忙着拍照留念，标志性的佛像前排起了长龙，满耳的人声，嘈杂极了，但是抬头，便看见这个微笑。

晨间阳光洒下来，在佛像的脸上打上光影，微笑变得生动起来，这份宁静的力量，让我在喧嚣声中，审视自己，去听心里的声音。

天问

在吴哥城南门外，有一座约70米高的小山丘，它是整个吴哥庙宇建筑的起点。

彼时，真腊王朝（即古代柬埔寨）信仰印度教。在印度教，宇宙的中心是须弥山。真腊人对山的意象，颇为崇拜。一千多年前，真腊国王耶输跋摩一世迁都吴哥，选定巴肯山作为国庙建址，以此开启了吴哥建筑的新纪元。

巴肯山是整个吴哥建筑群的唯一制高点，可以于此俯瞰整个吴哥城，故而是观看日落的绝佳点。

我们在薄暮时分登上巴肯山，却不想此时山中已排起长龙，出于保护古迹的原因，巴肯寺顶一次限制两百人进入。顶上人久恋不去，日头偏西落下，只能遗憾离去，下山时，在路旁歇栈里看到夕阳落到丛林里，染红整片天空，在满目热带雨林的苍绿中，吴哥寺远远地笼在暮色里，一时感慨万千。

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再来一次。

翌日清晨，如约而至。本想循原路而上，却被告知原路这个时段禁止通行，只能走偏僻小路上山。

小路是条像道，蜿蜒向前，多有曲折，山势又陡，爬起来不易。许是与旅行社安排的行程错开去，此时山间竟只我一人。路上静极了，阳光照进浓密的林间，地上投有星星光点，只能听见虫鸟风声。远离城市人群，独自一人走进森林，心中竟有些恐惧，不由加快了脚步。

终于来到山顶，没有满眼的游客、满耳的人声，只有当地古迹修复团队在一旁作业，叮当的凿石声，打破了这座国庙的安静，却不突兀，现代人运用科学的力量去重建失落的文明，这是令人欣喜的声音。

巴肯寺是一座印度教寺庙，以印度曼陀罗式风格建筑，共五层，有108座宝塔，如今大多残缺不全，只见过去散落坍塌的砖石，大块的被编号整齐摆放在寺庙西侧，小块的就躺在路边林间。千年的风雨飘零，此刻，感受更深。

沿着后人搭建的简易木梯，终于来到了巴肯寺顶。气象却大有不同。

寺顶以巨石铺路，中有一宝塔，四周壁面立有石柱，镌刻佛像花纹，石壁上又刻有女神佛像，精美绝伦。

环顾四周，远远望去都是丛林，吴哥寺静静伫立在西北方向，由雾气笼罩着，满目开阔，离天空这样近，触手可及一般。

藏于自然光景后的千年历史，灿烂阳光下闪耀的岁月光晕，清风吟唱起亘古乐章，感心动耳，荡气回肠。

仿佛天地间只我一人。

联想起中国天坛，帝王由此祭天祈福，与苍穹对话，是以“天问”。屈原曾问“阴阳三合，何本何化”？现如今，我们多久未与天地对话，不去考究时候世事万物因果有何，活得太自己，缺乏天问精神，少了生命中的那份真挚与气概。

与天对话，问生，问死，问舍得舍不得，问自己。

我们最终是要找回自己的。

日出

凌晨五点，匆匆出门，赶上前晚定的“突突车”，去吴哥寺，看日出。

到了门口，须下车步行。

天色黑重，四周却无路灯，也不害怕，身旁有来自各国的游客，有的手持电筒，有的拿着手机照明，有的索性摸黑向前。吴哥寺前有湖，过桥时抬头仰望，满空繁星，与人们手中的电筒光亮一明一灭地呼应着，不禁怔住，兀自感叹许久，复又向前。

耳朵里塞上耳机，应景地单曲循环一首Coldplay的《A sky full of stars》（满天繁星）。

及至寺前，池边最好的观景点已经坐满了人，草坪上零星坐着三两游客，我也在此坐下。身旁的美国男生兀自躺在草坪上补眠，枕着一瓶矿泉水，似是好梦。

没有人说话，间或有些低语。所有人面朝东方，静静等待太阳升起。

天空渐渐亮起来，吴哥寺塔尖渐渐在黑夜里露了出来，尖利的顶似乎刺破穹隆，周围红色的云霞，先是一点，随后是一片，红色，橙色，还有淡淡的灰色，映在天空里，天色越来越明，吴哥寺整个从夜色里显来，寺前的池塘里投影出吴哥寺的倒影，微风拂过，池塘里的莲花轻轻动了动，不知何处投来一颗小石子，水池里荡起一圈圈涟漪，扯皱了明晰的倒影。

世界亮起来了，从吴哥寺东边绽放而出的光芒，为这座千年寺庙，打上橙光。

有摄影爱好者遗憾地摇摇头，没有漂亮的云彩，没有红日，拍不出理想的日出照片，纷纷收拾起“长枪短炮”离开，我默默看了一阵，为了赶下一站，也匆匆起身。

低头走至来时的湖前，回头想再看一眼吴哥寺，却见不知何时，一轮明日挂在空中，刺眼的光亮，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我随即赶回去，此时天色已明，周围人烟熙攘起来，我看着天空刺眼的那轮明日，感受到空气中渐渐回升的暖意，没有画册上震撼的日出场景，却足够让人感叹。

那是2016旧历年的最后一天，我在认真与过去告别。以微风，以星空，以池畔涟漪，以丝丝暖意，以安静的姿态，说再见。

转身离开，走上一条长长的石道，吴哥寺就在身后，看着我远去，好似一个长者，带着睿智的目光与祝福，看着我走向一个新的开始。

现在想来，对日出印象不深，却记得那个黑夜，满空繁星下，人们手中星点光亮，旁边人不同语种的低语，草地潮湿的触感，以及微风的低吟，闭上眼，仿佛又见繁星点点。

路上风景

这次旅途行程仓促，先到位于柬埔寨中部的首都金边，又南下，到港口西哈努克市，最后北上到暹粒，有大段时间是在路上，却不无聊，甚至生出公路旅行的自由感。

在路上，置身一个相对静止的空间，看车外万般风景，那是一个最真实的柬埔寨。

路旁稀疏挨着些柬埔寨民居，富有些的，以砖瓦盖就，多是木制房屋，刷上五彩颜色。这是一个贫穷的国家，却不乏生活情趣。一次在少有人家之地，突然看见一家装潢现代的咖啡屋，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倒也有趣。

我们在大片大片黄绿的田野里穿梭，路边各色房屋，有楼梯和院落还有门前的棕树。柬埔寨多树，几乎家家门前都种有树，上面挂着吊床，远远看有人躺在吊床里，旁边是黑色的水沟，他却怡然自得。在炎热的午后，躺在上面小憩，不问世事，不暗烦扰，想必十分安逸。

夕阳西下，瓦制的屋顶泛着光，翠绿的树叶变得通透，田野里的牛群都回了家，懒懒地躺在院子里，一路上跑着的孩子也少了，少有的几个骑着车，前往的，应该是家的方向吧。

路过一所学校，孩子们骑车，三三两两作伴而出，白色的衬衫，深蓝色的裙子，多彩的自行车，远远骑在乡间小路上，是一幅最美的田园归家图。

远方红色的土路上，男人骑车载着女人，还有类似甘蔗的物品，长长地拖在后面，伴着余晖，一切都是暖暖的，夕阳，还有那条回家的路。

这一刻，在这异国一隅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金刚经》里写：不惊，不怖，不畏。内心平静，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个世界终究是善意更多。

一次在西港，从海边回酒店，走岔了路口，迷了路，跑到旁边餐厅询问，老板热情地讲解，甚至走出来为我指路，认真道了谢回到路上，却碰上了停电，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只听见海边传来的海浪声，心里不免害怕。

定了定心神，刚想往前走，一束电筒光从身后照来，还是之前的那个老板，看停电了匆匆折返为我找了电筒来。他拿着电筒照着前面，告诉我，一直向前，在第一个路口左转便是。

顺着电筒的光亮，我一直向前走。那个善良的陌生人一直为我举着电筒，直到电来了，路灯重新亮起。此刻想来，我已不记得他的模样，但那一刻的温暖与善意，现在仍能感受得到。

不惊，不怖，不畏。

亲身走进蒋勋老师的书中世界，体验真正的《吴哥之美》，从原有的生活轨迹里跳出来，与旁人对话，与天地对话，与自己对话。

从书里出发，在路上，发现自己。

作者蒋勋简介：

中国台湾画家、诗人与作家。出版《蒋勋散文》《蒋勋说红楼梦》《孤独六讲》《写给大家的西方美术史》《舍得，舍不得：带着〈金刚经〉旅行》等作品。

书友读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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