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小课堂】

趣话西昆～5：模仿秀之咏史诗：李商隐最笋的招都被你们学去了

文｜陈曦骏

马嵬二首（马嵬二首其二）

李商隐咏史诗成就相较于咏物诗更高一筹，他的咏史诗大体也分为两类，一类是借古讽今，这些以汉武帝，南朝，以及唐玄宗故事为主。还有一类就是以宋玉自比来感慨身世。西昆诸公对于后一类的经历比较缺乏，他们模仿李商隐咏史诗主要集中在第一类，而义山常入诗的史实资料，又能对当时太宗真宗当朝之事做隐语。西昆集中咏史成就最高往往是最关心时事又敢说的二位核心诗人，杨亿和刘筠都是科举文人出身。而属于归顺朝廷的世家之子钱惟演也几乎是首首跟着唱和，但是或是笔力不逮，或是顾及出身，其成就不如杨刘二人。

李商隐咏史第一个常用历史人物就是汉武帝，汉武的槽点主要是求仙求长生盼祥瑞。唐宪宗和唐武宗也都是长生发烧友，祥瑞饭圈领袖，李商隐在汉宫词曾用“君王长在集灵台”还有“承露盘晞甲帐春”用汉武帝对求仙问道的痴迷程度来针砭时事。

而西昆诗人生活时期的宋真宗也是这一类活动的爱好者，且玩起来狠到连自己都骗，不惜带头伪造黄帛天书，以假祥瑞来求江山永固，做戏还做了全套把自己年号都改成叫大中祥符，也是煞费苦心。杨亿在《汉武》中以“光照竹宫劳夜拜，露漙金掌费朝餐”讽刺真宗求仙和期降祥瑞的无知，以东方朔“待诏先生齿编贝，那教索米向长安”讽刺不能唯才是举。而刘筠的同题诗成就更高，“夏鼎几迁空象物，秦桥未就已沉波”讽刺以秦皇驱石为桥失败的求仙方式来期待江山如宝鼎永固终究是一场空。而“相如作赋徒能讽，却助飘飘逸气多”这又把矛头对准了真宗即将要做的封禅之事。当时草诏为杨亿执笔，内有“不求神仙不为奢侈”一类的提醒之语，刘筠的这首诗是杨亿的和诗，最后把用事落到首唱者身上，将杨亿草诏比作司马相如的《大人赋》都只是让皇帝看到了他们想看的夸自己和有神仙眷顾的内容，而劝讽之语则全然不顾。相比汉武，真宗更过分，在正式发布时把杨亿的劝讽之语删除了。

李商隐第二组咏史成功讽刺的意象是南朝，李义山有南朝二首，一律一绝皆为七言，律诗言“谁言玉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讽刺耽于享乐，“敌国军营漂木柹，前朝神庙锁烟煤”讽刺御敌无计，绝句“休言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和另一首咏史中“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则说明国不修军政则天险不足守也。此外还有七绝齐宫词，更香艳的两首五言律体陈后宫都是这一类的咏史题材。

南朝，这个意象简直就是为两宋量身定做的，南北朝时，南朝宋齐梁陈划江而治（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实际犬牙交错），北面对的是实力强大的鲜卑族政权（怕杠：北齐不是）。北宋的北方是占有幽燕故地的契丹族政权，实力不弱于宋，甚至要高出一筹。宋初太祖太宗时，尚对克复燕云十六州信心满满，秣马厉兵的整饬军备，尤其是太宗数次伐辽。到了真宗时期，和平与发展成为庙堂主流声音，真宗被绑着御驾亲征后更是在运气爆棚的情况下，主动与契丹媾和签订城下之盟，大家一起唱止战之殇，这就是所谓给北宋带来一百年和平的澶渊之盟。澶州盟后庙堂和平忘战，军备废弛，边将边兵面对挑衅也要保持严格克制，禁开边衅，禁军沦为兵痞，看门保安，刷墙小工。朝堂上文人掌兵，武将地位日益下降，在和平的环境下享乐主义从上到下弥漫开来。西昆诗人们《南朝》诗也集中讽刺享乐与忘战事，杨亿句“五鼓端门漏声稀，夜签声断翠华飞”以陈朝历经两代后，提醒皇帝勤政的掷地夜签事的废弛，来比历经两代后的北宋皇帝的怠政。钱惟演“潘妃宝钏光如画，江令花笺落似飞”出句言宫中奢侈，或讽刺真宗宠爱刘杨二妃，对句则是讽刺士大夫耽于酒宴享乐。刘筠句更是一针见血“钟声但恐严妆晚，衣带那知敌国轻”将宫中宴饮当成正事来办，而将敌国的威胁置于脑后。

李商隐咏史诗第三个著名意象来自他本人所处的李唐王朝，指向的是半世明主唐玄宗。在《马嵬》二首中绝句中“君王若道能倾国，玉辇何由过马嵬”和律诗中“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皆为讽刺唐玄宗深居后宫不理政务给国家和自身带来的灾祸。而唐玄宗在位时积累的素材，在西昆诗人眼中和宋真宗目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像了。唐玄宗弘农得宝，宋真宗伪造天书；李隆基开元封禅泰山，宋真宗有样学样，而二人都有广建宫观奢侈浪费的喜好。如此，玄宗最后的结果那就是真宗当朝最好的反面教材。杨亿在题为《明皇》七律中写到“玉牒开观检未封，斗鸡三百远相从”讽刺封禅泰山一路上的奢侈浪费，而用玄宗斗鸡事杂之则更显讽刺，明明是去彰显功绩，却还忘不了这斗鸡的游戏。而刘筠的“梨园法部兼胡部，玉辇长亭复短亭”因为沉溺梨园玩音乐不理朝政，导致跑路蜀地时一路仓皇。

除了皇帝之外李商隐也曾用李广作《旧将军》“日暮灞陵原上猎，李将军是旧将军”。西昆诗人也曾以《旧将》为题唱和，来讽刺北汉降将杨业杨无敌对大宋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却遭人嫉妒事。关于杨刘模仿义山常用咏史内容的诗今天和大家分享到这里，明天进入李商隐成就最高的爱情诗，来看谁学的最细腻。

陈曦骏供职于上海市公安局，上海公安文联会员，上海诗词学会会员，著有《晚唐五代诗史》，诗词作品及鉴赏类作品散见于《中华诗词》《中华诗学》《晶报》等报刊杂志，曾获中国诗词大会第六季总冠军，七夕特别节目冠军，多次在中国教育电视台、吉林卫视等电视节目及央视频、新浪微博、腾讯新闻、抖音、云听fm等新媒体平台文化栏目担任文化嘉宾。

编辑/章雪芳审核/小楼听雨校对/冯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