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武：金融视角下的历史与文化-米儿火

金融的核心是跨时间、跨空间的价值交换，涉及价值或者收入在不同时期、不同空间之间进行配置的所有交易都是金融交易。市场只是实现金融交易的方式之一。用金融视角去解读历史与文化，我们会看到隐藏在数千年历史背后的金融逻辑与脉络，会发现基于儒家文化的社会结构其实也是一种实现跨期交易的方式，只是在效率和对人的约束上这两种方式——金融市场和儒家文化——存在本质区别。

11月3日晚，应巴曙松教授邀请，香港大学亚洲环球研究所所长陈志武教授做客“北大汇丰金融前沿讲堂”，为大家带来主题为《金融视角下的历史与文化》的精彩讲座。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副主任、汇丰商学院院长海闻，天风国际证券集团行政总裁孟小宁，北大汇丰商学院副院长任颋，公关媒体办公室主任本力与千余位社会各界人士一起聆听了讲座。

海闻院长首先致词并介绍讲座嘉宾。陈志武教授现任香港大学亚洲环球研究所所长和冯氏讲座教授。在2016年加入亚洲环球研究所之前，陈教授在耶鲁大学担任了18年金融经济学教授，并先后在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担任特聘教授。陈教授的研究工作涵盖金融理论、金融社会学、经济史、新兴市场、中国经济和资本市场等课题，他先后获得过默顿·米勒奖、格雷厄姆都德奖等多项研究奖项。陈教授还是中国证监会国际顾问，中国民生投资公司全球咨询委员会委员，IDG能源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交通银行和诺亚财富独立董事，同时也曾经是对冲基金Zebra Capital Management的三位创始合伙人之一。

海闻院长致辞并介绍陈志武教授

讲座开始与观众热情互动的陈志武教授

讲座中，陈志武教授采用大量数据图表，结合翔实的史料，为大家形象生动地讲解了金融业与中国历史、传统文化发展之间的紧密关联。陈教授强调，过去由于金融市场不存在或不发达，人们为了生存而做出的很多反应，导致了一些“旧文化”、“旧观念”的产生，对历史演变、文化创新以及社会关系变革产生了重要影响。而现代社会，不论是从个人权利到家庭幸福、企业发展还是社会和谐，都离不开金融市场的支持。所以说，金融市场不是要不要发展的问题，而是如何发展得更好的问题。

正在演讲的陈志武教授

本次讲座分为两个部分。在第一部分，谈及中国的一些“旧文化”、“旧观念”的由来时，陈教授以历史名人的案例讲述了由于金融市场不发达造成的一系列问题。在晚清左宗棠收复新疆的案例中，陈教授谈到，在没有金融市场的时候，官方卖官位是战争和意外开支发生时的一种重要融资手段。按照今天的金融分析框架来看，卖官这类“旧文化”、“旧传统”实际上是一种无奈之举，只是用来解决当下捉襟见肘的困境。要减少这种困境的出现，减轻这类压力，就需要依靠金融市场。左宗棠先也试着卖官筹资，但是西征需要资金太大，在获得洋行与华商的金融支持之后，他放弃卖官，通过借债付军饷，稳定军心，最后顺利收复西域。

在第二部分，陈教授对儒家文化中家庭和宗族观念进行了详细的剖析。陈教授以形象的图表为大家展示了儒家的家族和宗族体系。陈教授表示，儒家的家族和宗族体系所提供的族内互通有无和跨期风险保障的功能，跟我们今天熟悉的很多金融产品的功能具有很强的替代关系。

讲座现场

陈教授接着对儒家文化形成的市场资源配置体系做出了细致分析。他谈到，儒家文化形成的市场资源配置体系，以失去个人自由选择权为代价，从出生到死亡，每个人都被勘定在既有的名分等级秩序中，不得逾越。但好处就是把人际互助、人际关系的不确定性降到最低，这就把跨期资源配置的不确定性与交易成本降到最低。尤其是应对风险冲击时，其效果更是明显，大大增加了儒家“家族”成员之间跨期交易的可靠性。当然，不足之处也在于只能在血缘网络之类跨期交易，范围太小，尤其比全球化了的金融市场范围小太多。

陈志武教授悉心讲解家族网络

此外，陈教授认为，从现实经验看，家庭结构对于规避风险的确有着重要影响。以失业这一风险事件作为背景，陈教授对意大利和西班牙这些欧洲南部国家和以英国和美国为代表的北方国家进行了具体区分，发现西班牙和意大利人抵御失业风险的能力比美国和英国人要好。由于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家的父母和其他亲人给予子女的关照太多，造成这些国家的年轻人的失业率很高，因为他们重新找工作的激励较低。越重视家庭、重视家族的社会，社会成员常常通过家族内部的互通有无，让他们能够在发生风险事件时更平稳地渡过危机，但是这也使家庭成员尤其年轻人没出息。陈教授还对比了中国与欧洲的家庭结构以及家族观念，从中得出中国“啃老”现象一定程度上还是金融欠发达、家庭网络太紧所致。

陈教授提到，金融市场、福利国家和家庭家族网络这三种不同的跨期交换安排或说风险保障安排之间具有相互替代性，三者之间既相互竞争和排斥又相互补充。遗憾的是如果要让家庭家族体系的跨期交易变得可靠，就必须将不确定性降低，这就要求个人不能有选择自由、跨地区流动性也必须很低，，也需要人们做出很多其他牺牲。

讲座最后，陈教授总结到，过去的“旧文化”、“旧观念”相当程度上与金融市场不存在或者不发达密切相关。当前社会普遍贬低甚至否定金融市场的意义和作用，这是不好的势头。在这个大背景之下，有必要认清楚所谓“现代性”、所谓“现代社会”都是离不开金融市场的，尤其资本市场的发展非常关键。没有金融市场，就没有现代社会，也就不能个人权利和妇女解放。在如今产能过剩的大背景之下，不仅要看到实业创造的“有形”价值，也必须看到金融行业的“无形”贡献和价值。“无形”不等于“无用”。

在问答环节中，陈志武教授就听众提出的发展儒家文化对金融市场的影响、在未来儒家文化与现代金融市场能否共同繁荣等问题做了解答。最后，海闻院长向陈志武教授赠送纪念品，对他的精彩演讲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