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作为东汉末年群雄之一,其民间形象往往是丑化的,比如“义父收集者”、“三姓家奴”的称谓等等。正史上的吕布名声也不是那么好:
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灭也。《三国志·魏书·吕布传》
术既叨贪,布亦翻覆。《后汉书·吕布传》
吕布作为东汉末年群雄之一,怎么会混到这样的评价呢?我们先从吕布的发迹说起。
《后汉书卷七十五•刘焉袁术吕布列传第六十五》说:吕布字奉先,五原九原人也。以弓马骁武给并州。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原)屯河内,以布为主簿,甚见亲待。灵帝崩,原受何进召,将兵诣洛阳,为执金吾。会进败,董卓诱布杀原而并其兵。卓以布为骑都尉,誓为父子,甚爱信之。稍迁至中郎将,封都亭侯。
《三国志•魏书•吕布(张邈)臧洪传第七》说: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骁武给并州。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屯河内,以布为主簿,大见亲待。灵帝崩,原将兵诣洛阳。进败,董卓入京都,将为乱,欲杀原,并其兵众。卓以布见信于原,诱布令杀原。布斩原首诣卓,卓以布为骑都尉,甚爱信之,誓为父子。
1.北境以北
吕布早年的资料非常匮乏,只知道他是并州五原郡九原人,以弓马骁武给并州。
并州,位于汉帝国的最北端,五原郡位于并州的最北端,似乎在说明,并州与五原郡天生与中央并不亲密,在当时可以算是边境苦寒之地。
东汉辞赋家冯衍在起辞赋中说:“夫并州之地,东带名关,北逼强胡,年谷独孰,人庶多资,斯四战之地,攻守之场也。”也就是说,这片土地上杂居着汉、鲜卑、匈奴人,情况特殊。
到东汉末年,黄巾起义,天下大乱之势也席卷到了边境,羌胡大扰,“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郡等五郡并流徙分散”,中央逐渐丧失了对并州北
部地区的控制权和管辖权,这一地区基本为塞外匈奴、鲜卑、乌桓等少数民族占有。
建武十三年之后,也就是在东汉政权已然建成,相对稳定的情况之下,并州也由于前期的郡国省并以及东汉政权对于匈奴战之政策的开启,充实经战争之后人口稀缺的并州,外徙而入的羌胡势力就顺其自然的进入到了这块土地。同时期,东汉政权还加强了在并州西北部防御设施的修缮与兴建,使得并州势力真正的全面的被东汉政权所接纳。可也是在此时,东汉政权一系列偃武修文等政策的颁行,使得并州铁骑丧失了它原有之风采,逐渐被东汉士大夫控制的政权边缘化,至此,并州势力在东汉一朝开启了消沉模式。一直蠢蠢欲动的徙之并州的羌胡种,并没有让并州势力沉寂多久。羌胡种之叛乱,让并州势力借机得以复苏。然而,此时在平定羌胡之乱的过程中,凉州势力才是重要的军事力量,并州势力只能是附应于凉州,实现其在政治上的复兴。[1]
据《后汉书·郡国志》:五原郡秦置为九原,武帝更名。十城,户四千六百六十七,口二万二千九百五十七。五原郡治九原(今内蒙古包头哈业附近)。领9县:九原、河阴、临沃、五原、宜梁、成宜、西安阳、武都、曼柏。
图表来源见参考文献[2]
两汉时期并州刺史畜牧业发达,牛马遍野,所以郡民一般大多擅骑射。所以,吕布“以弓马骁武给并州”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现象。
图象来源见参考文献[2]
但是,我在最早的时候分析,那时的选官被士族把持,所以并州和凉州等边郡的人做官的机会并不多。甚至,在《汉书·地理志》中狠狠吐槽了北地的士族:“太原、上党又多晋公族子孙,以诈力相倾,务矜夸功名,报仇过直,嫁取送死奢靡。汉兴,号为难治,常择严猛之将,或任杀伐为威。”
这一点在吕布的老乡王允(并州太原郡祁县人)身上体现的特别明显。
《三国志·魏志·吕布传》:“司徒王允以(吕)布州里壮健,厚接纳之。”
《后汉书·王允传》:“(王允)素轻(吕)布,以剑客遇之。”
在大士族、三公司徒王允的心目中,吕布不过是并州同乡中的一名“壮健”的工具人。在利用吕布以刺杀董卓后,老乡王允还轻蔑地将他看作“剑客”。王允的这种性格形成应该也是受到了当地被吐槽的风俗影响,这个也是他失败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话不多说,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并州刺史丁原是泰山郡南城县人,虽然丁原出身在贫寒之家,但通过南县吏等机会,在前任并州刺史张懿在被胡人杀害时,顺利继任为并州刺史。
当时,边郡汉人的另一个为官路径是最直接的军功:桓帝的时候要“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这里的“以六郡良家子”是有身份要求的。
《史记·李将军列传》: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索隐】:案:如淳云“非医、巫、商贾、百工也”。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
“良家子”就是除了医、巫、商贾、百工这几个行业从业者的后代。董卓的父亲担任过纶氏的县尉,董卓本人也担任过凉州的州郡吏,最终成功入选成为“期门”、“羽林”。走的就是这条路。
吕布是丁原掌权并州后,才征召过去的:“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原)屯河内,以布为主簿,甚见亲待。”
关于吕布早年的事迹,史料实在过于缺失。但方诗铭先生另辟蹊径,他以“剑客”、“壮士”两把钥匙为突破,为我们提供了吕布早年事迹的另一种可能。
“剑客”一词,在汉代的史籍中,是不止一次出现的,如《汉书》的《东方朔传》、《李陵传》,《后汉书》的《马援传》、《刘陶传》等。
《李陵传》叙述李陵在汉武帝面前陈说自己的部属是:“皆荆楚勇士奇材剑客也,力扼虎,射命中。”
《刘陶传》也说:"(顺阳)县多奸猾,(刘)陶到官,宣募吏民有气力勇猛,能以死易生者,不拘亡命奸减,于是剿轻剑客之徒过晏等十余人,皆来应募。”
这两条史料很重要,也很典型。李陵所部,其中有“剑客”,因为是对汉武帝陈述,他只是强调了他们能够“力扼虎,射命中”,但这仅是这类人物的特点之一,即勇猛的一面,至于另外的一面,则略而不提。
刘陶在顺阳的措施,可以说明“剑客”的另一特点。为了对付“奸猾”,刘陶不论其是否‘亡命奸臧”,只要“气力勇猛”,都可以前来应募,因此,应募的人中就有过晏等十几个所谓“剽轻剑客之徒”。
十分明显,“亡命奸臧”和“气力勇猛”,即是“剑客”这类人物的两个方面,也是他们的两个特点。刘陶利用“剽轻剑客”以对付“奸猾”,这是一种以毒攻毒的办法。所谓“亡命奸臧”,具体指的是什么,从“剽轻剑客”的“剽轻”二字,即可以说明。
《后汉书·袁绍传》说:“剽狡锋侠。”李贤注引(方言):“剽,轻也。”又说:"‘剽’或作“剽’,劫财物也。”说明“剽”、“轻”二字意义相同,一般来说,这是剽悍轻锐的意思,但李贤在这里特别提到劫夺财物,是有根据的,也是有见地的。同书《王涣传》说:"(王)涣少好侠,尚气力,数通剽轻少年。”李贤注:“剽,劫夺也。”这不但可以为“剽轻”二字的解释作补充,而且王涣本人是游侠,既勇猛尚气力,又一贯与所谓“剽轻少年”联系,目的很明显,即纠合一帮人以武力劫夺财物。至于“壮士”,《后汉书·虞诩传》说:"(虞诩)及到官,设令三科以募求壮士,自掾史以下各举所知,其攻劫者为上,伤人偷盗者次之,带丧服而不事家业为下。收得百余人,诩为飨会,悉贯其罪,使入贼中,诱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杀贼数百人。”说明“壮士”也与“剑客”的性质相同。根据这里所考察的当时“剑客”、“壮士”的行径,从而也就为吕布在并州的早年生涯作了写照,他之所以一贯遭到大姓士族和大官僚的轻视,绝不是偶然的。
东汉末年是一个游侠横行的时代,其层次也是有高低的。荀悦《汉纪》卷一O说:“游侠之本,生于武毅,不挠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见危授命,以救时难而济同类,以正行之者谓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于为盗贼也。”荀悦是当时著名政论家,表面上所表述的是西汉武帝时的情况,实际则是在评论当代的游侠。荀悦指为“盗贼”的这类游侠,即当时所谓“轻侠”,王涣属于这个类型,是游侠中层次最低的。《三国志》的《诸葛诞传》、《刘晔传》、《鲁肃传》、《凌统传》、《贺介传》等,都出现过“轻侠”这个词,而具体描述轻侠行径的是《甘宁传》:"(甘宁)少有气力,好游侠,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群聚相随,挟持弓弩,负毦带铃,民闻铃声即知是(甘)宁,……至二十余年,止不攻劫。”裴松之注引《吴书》说:"(甘)宁轻侠杀人,藏舍亡命,闻于郡中。”甘宁这种杀人越货的行径,与王涣相同,正是荀悦所斥责的,“其失之甚者至于为盗贼也”。吕布的“骁武”或“弓马骁武”,类似于甘宁的“少有气力”和“挟持弓弩”,而“剑客”当时又被称为“剽轻剑客”,杀人越货,也应该是吕布早年在并州的行径之一。根据当时情况,“剑客”、“壮士”与“轻侠”一般是可以画等号的,因此,吕布又应该是一名并州的“轻侠”之士。
“轻侠”是游侠中层次最低的人物,一般说来,其特点是“骁武”,并从事“攻劫”,由于他们勇而无谋,又易为人们所利用。这种性格即表现在吕布身上。[3]
看来,方诗铭先生还是认为勇而无谋是因为其“剑客”、“壮士”角色决定的。
我倒是认为,吕布的一生的诸多变化,基本都源自于当时的局势,并在一定程度上映照着当时的社会。
参考文献
[1]李艳芳.并州势力与东汉政治[D];湖南师范大学;2016年
[2]杨丽.两汉时并州刺史部风俗考[D];郑州大学;2007年
[3]方诗铭.三国人物散论[M].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2000.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