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HO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03)03—0125—03‘学术研究)2003年第3期历史比较 {五言 口目学分期辨聂志平[摘 要]国内语言学界一般认为，历史比较语言学以187o年为界分做前后两段。本文认为，这种分期思想来自 《普通语言学教程》，但却是对索绪尔的误解：索绪尔实际上是将辉特尼语言理论的出现作为真正意义的语言学的开始 (187o年)；因为辉特尼将语言看作是一种社会惯例，一种约定俗成的符号，具有任意性，而这是索绪尔将语言看作 以任意性为基石的符号系统理论的真正来源。从这个意义上看，辉特尼应该是现代语言学的先驱；而将辉特尼语言理 论的提出定为1870年，或是索绪尔记忆的失误，或是听课学生笔记的错误。[关键词]语言学史 分期 历史比较语言学 索绪尔 辉特尼[作者简介]聂志平，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浙江 金华，321004一 般认为，历史比较语言学在19世纪70年代与以前是截然不同的阶段。例如，汤姆逊 《十九世 纪末以前的语言学史》将19世纪历史比较语言学分作3个阶段，最后一个时期是 “最后25年”：“如 果需要把老派同19世纪最后25年发展起来的新学派 (有个时期叫青年语法学派)的矛盾的主要特点 简述一番的话，那么我想首先强调，人们越发对于过去朴葆和施莱赫尔那里占据如此显著地位的，关 于语法形式起源的假说越来越不信任了。

”①裴特生 《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比较语言学发展的第 二个时期是1870年左右开始的。”“十九世纪的比较语言学，经过七十年代以来的发展，可以说已经 达到完全成熟的阶段了，对于这门学问的方法和任务也有了明确的认识。”我国持论有关的论述有岑麒祥的《语言学史概要》，④岑麒样、叶蜚声对 《普通语言学教程》中 “只有到了1870年左右，人们才开始提出疑问：语言生命的条件究竟是什么”所作的 “校注”， 胡明 扬主编的《西方语言学名著选读》⑤，和徐志民的《欧美语言学简史》⑥等等。而徐通锵先生在 《历史 语言学》说得最为明确：“在19世纪的历史比较语言学的发展中，1870年是一个分界线，主要标志 是对比较在语言研究中的作用和音变规律的认识。”“青年语法学派……坚持音变规律的绝对性，…… 把语言的历史比较研究推向一个新的历史时期。”④方环海先生在(1870：19世纪历史比较语言学分期 论说》中，从历史比较语言学微观研究的重大突破 (语音演变规律的发现)、观念与理论的革新、波 浪理论对历史比较语言学的完善等3个方面论述，认为19世纪历史比较语言学应该以1870年为分 界。⑧笔者以前也同意1870年分期说。

⑨从对语言学史的认识来看，把1870年定为历史比较语言学发 展的分期点的说法，实际上来自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岑麒祥、叶蜚声两位先生的 “注释” 是如此，徐通锵先生也以此为主要依据，方环海先生也是从这里开始自己的论述的。作为历史比较语言学的一个重要阶段，青年语法学派形成于19世纪70年代中期，代表人物的主 要著作都发表或出版于1875年以后：奥斯特霍夫 《印度日尔曼语名词词干结构领域内的研究》(1875 年)，《名词合成词中的动词》(1878年)；勃鲁格曼 《印度日尔曼基础语的鼻音领音》(1876年)，《希 腊语语法》(1876年)，《印度日尔曼语比较语法纲要》(1886年)；勃鲁格曼、奥斯特霍夫 《形态学研 究》序言 (1878年)，该文被公认为青年语法学派理论纲领；保罗《语言史原理》(1880年)，该书是 青年语法学派最重要的理论著作。因此，岑麒祥、叶蜚声先生在 《普通语言学教程》“校注”中的说 法 “1870年是语言历史研究的一个转折点，出现了新语法学派的语言学家”就值得商榷了。此外， 对历史语言学有重要意义的 “维尔纳定律”和对印欧语元音原始系统的研究，也在1875年以后：维· 125 · 尔纳 《第一次辅音变化的一个例外》(1875年)；索绪尔《论印欧语元音的原始系统》(1878年)；作 为对谱系树理论的批判，施密德1877年出版的《印度日尔曼人的亲属关系》提出了波浪理论。

从这 个角度来看，汤姆逊将历史比较语言学分作3个时期，将最后一段定为19世纪 “最后25年”，是合 适的。这一时期，在理论上无论是在语音发展规律的发现，还是在语言观方面，都有了很大进步。在语言学史上，意大利阿斯戈里的《语言学教程》倒是出版于1870年。在该书中，阿斯戈里对 K音问题进行了研究，提出印欧语中的K音实际上有3套。这在当时是一个很大的发现。但裴特生 在 《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中认为：“无论如何，阿斯戈里的错误多少耽误了对印欧语K类音的明 确认识。他的研究成果势必打个折扣……” 同意历史比较语言学分期为1870年或1870年左右的我 国学者，都对阿斯戈里的K类音研究进行了说明，方环海先生甚至把他作为论证的起点。看来，阿 斯戈里对K音研究成果的出版，是被当作分期的一个证明或标志了。但在索绪尔 《普通语言学教程》 中，阿斯戈里不仅没有与维尔纳、勃鲁格曼、奥斯特霍夫这些作为对语音研究有贡献的语言学家一起 并列，甚至他的名字都没有被提起，可见，索绪尔并不重视他的观点或把他的研究作为分期依据的。在通行的由索绪尔的学生和同事编辑的 《普通语言学教程》中，索绪尔提到这个分期有两次：只有到了1870年左右，人们才开始提出疑问：语言生命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他们于是看出，语言间的对应只是 语言现象的一个方面，比较只是一种手段，一种重建事实的方法。@发出第一次冲击的是 《语言的生命》(1875)的作者美国人辉特尼。不久后形成了一个新的学派，即新语法学派。@ 我认为，把这两者结合起来研究，可能是比较合理的。如依岑麒祥、叶蜚声先生 “校注”的观点，对 “语言生命的条件究竟是什么”的疑问，表现为 “反对以前的语言学家把语言的生命分为史前的增长 时期和有史以来的衰老时期，要求用不容许有例外的语音演变规律和类比作用解释语言变化的现象”。 孤立地来看，这样说是有道理的；但联系到下面的 “发出第一次冲击的是 《语言的生命》(1875)的 作者美国人辉特尼”，就解释不通了。在教程中，索绪尔在两处特别推崇辉特尼：“辉特尼就把语言看 作一种社会制度，跟其他社会制度一样。……但是在主要论点上，我们觉得这位美国语言学家是对 的：语言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东西，人们同意使用什么符号，这符号的性质是无关轻重的。”⑩“为了使 人感到语言是一种纯粹的制度，辉特尼曾很正确地强调符号有任意的性质，从而把语言学置于它真正 的轴线上。” 这在 《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显得特别突出。很遗憾的是我们看不到辉特尼那两部书，而 国内也没有专门介绍，我们只能通过间接材料看出一些东西。

岑麒祥、叶蜚声先生对这两处的 “校 注”是：①辉特尼的这些话，见于他所著的《语言和语言研究》第十四章。0②辉特尼的这一观点，见于他所著的 《语言的生命和成长》。0 刘润清先生在 《西方语言学流派》中说：在语言学方面，除了新语法学派之外对索绪尔影响最大的是 美国语言学家惠特尼。……惠特尼第一次提出-“语言……是说出来的、听得见的符号；主要是通过 这种符号人类社会的思想才得以表达；手势和文字是次要的、辅助性手段。”“我们把语言看成一种制 度，正是许多类似的制度构成了一个社团的文化。”“人类交际手段和动物的交际手段在本质上和程度 上的最大差别是：动物的交际手段是本能的，而人的交际手段是完全任意的、惯例性的。……有一个 事实就可以充分证明这一点。对于同一个物体、行为或特性，世界上有多少语言就有多少名称，而且 每一种名称都能完成自己的任务。”惠特尼还提到，语言靠 “传统”势力而 “基本保持不变”，但同时 又 “不断发展变化”。惠特尼关于语言的 “符号性”、“惯例性”、“任意性”、“可变性”和 “不变性” 的概念，都对语言学有重要贡献。索绪尔以语言作为解剖的标本，建立了自己的符号学理论，成为符号学的创始人；另一方面，他 把语言定位在符号上，从符号学角度全面阐述了语言的基本特征，从而掀开了语言学史的崭新一页： 现代语言学是建立在对语言系统性的理解上的，不把语言定位为符号，语言的系统性就无从提起；只 有这样认识，才可以理解为什么索绪尔会集现代语言学之父和符号学创始人这两种身份于一身的真正· 126 · 原因。

作为对人类一种基本社会行为方式的解释，索绪尔的语言符号学为其他人文学科提供了一种范 式，确立了索绪尔在人类思想史上的大师地位。 而符号的两个最基本特征，任意性和社会性，是辉 特尼特别强调的。正是因为这一点，索绪尔给辉特尼以崇高的评价，认为他 “把语言学置于它真正的 轴线上”。索绪尔就在这个基础上，把任意性作为符号的本质属性与其他事物区别开来，并把任意性 作为符号、符号学以及语言、语言学的根本原则，建立起自己的符号学和语言学理论体系。索绪尔自己认为，“如果我们能够在各门科学中第一次为语言学指定一个地位，那是因为我们把 它归结为符号学。”@把语言看作符号，是真正认识到 “语言生命”的所在，认为语言是一种符号，一 种社会制度，是约定俗成的，具有任意性，这都是辉特尼的功绩。也许正是在这一点上，索绪尔把辉 特尼看作 “第一次冲击”。所以，在一般理论方面，索绪尔在自己的教程中只推崇一个人，那就是辉 特尼；而青年语法学派语言学家，索绪尔竟没有提及一个，这决不是遗漏。因为索绪尔认为：“语言 学的唯一和真正的对象是一种已经构成的语言的正常的、有规律的生命。”∞“共时方面显然优于历时 方面，因为对于说话的大众来说，它是真正的、唯一的现实性。

对于语言学家来说也是这样：如果他 置身于历时的展望，那么他所看到的就不再是语言，而是一系列改变语言的事件。” 即 “语言生命存 在的条件”就是语言作为交际工具的符号性质。因此，尽管在语言发展理论上 (音变规律无例外和类 推理论)青年语法学派有很大的贡献，但他们的认识并没有深入到语言的本质之中。辉特尼两本主要语言理论著作，《语言和语言研究》初版是1867年，《语言的生命和成长》初版 是1875年。为什么索绪尔把辉特尼语言学思想的提出与1870年联系在一起了呢?也许是索绪尔记忆 上的疏忽：前面说 “只有到了1870年左右，人们才开始提出疑问：语言生命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后 面说“发出第一次冲击的是 《语言的生命》(1875)的作者美国人辉特尼”，括号中的 “1875”应是编 者加的，大概在索绪尔的印象里，辉特尼的著作是1870左右出版的。在小松·英辅和罗伊·哈里斯根 据孔斯坦丹笔记手稿整理出版的 《索绪尔第三度普通语言学教程》中，相关的表述是：“美国语言学家惠特尼，大约在l870年，通过他的著作 《语言的原则和生命》产生很大的影响。他把语言比做社 会惯例，认为语言一般属于社会惯例中的大的类别，因而引起轰动。

他的这一看法是正确的，其思想观点同我的看法 是一致的。”0 张世杰 “译注”：“在 《教程》中，索绪尔提到惠特尼的《语言的生命》(绪论：第一章)，指的是惠特 尼1875年的著作《语言的生命和成长》，但在 《第三度教程》这里提到的书名和时间都于实际不符。 … … 到底是索绪尔讲课时引用的错误，还是孔斯坦丹笔记中有误，我们无法进一步考证。”∞这也许就是这一段历史公案的源头。①威廉·汤姆逊：《十九世纪末以前的语言学史)，黄振华译，科学出版社，1960年，第92、95—96页。②⑩裴特生：‘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钱晋华译，科学出版社，1958年，第238—240、278页。③岑麒祥：‘语言学史概要)，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第143页。④⑩⑩⑩⑩⑩00④①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岑麒祥、叶蜚声校注，商务印书馆，1996年。第 23、24、31、l】3、31、113、38、108、130页。⑤胡名扬主编 ‘西方语言学名著选读)，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年．第178页。⑥徐志民：‘欧美语言学简史)，学林出版社，1990年，第107．114页。⑦徐通锵：(历史语言学)，商务印书馆，1991年，第112页。

⑧方环海，(1870：19世纪历史比较语亩学分期论说)，‘外语学刊)1999年第3期。⑨聂志平：(彭泽润李葆嘉主编 《语言文字原理)第八章)《语言研究的发展·历史语言学)，岳麓出版社，1995年，第360页； 《历史比较语言学简说)，‘哈尔滨师专学报)1996年第2期。⑩刘润清：‘西方语言学流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5年，第踟一81页。⑩聂志平：《索绪尔中的语言符号学思想)，‘浙江师范大学学报)2001年第6期。④@费尔迪南，德，索绪尔：‘第三度普通语言学教程)，张世杰译，湖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9页。责任编辑：陶原珂· 1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