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句话当然是千古名言,可以算是“酒文化”的代表作,品味极高。现如今,坊间流传的所谓“酒文化”的俚语俏皮话也比比皆是。比如,会敬酒的靠语言艺术,善斗酒的靠游击战术,装醉酒的善于玩骗术,灌不醉的肯定防身有术。再比如,这个酒啊,看起来像水,喝到口中辣嘴,灌到肚里闹鬼,走起路来绊腿,半夜起来找水,早上醒来后悔——可以说俯拾即是举不胜举。虽然大多数有点俗,跟先贤们的境界比起来,简直一星半点的“文化”味道都没有,却也是谐趣横生,令人忍不住掩嘴偷着乐——之所以掩嘴偷着乐,是因为哥们彼此彼此,与我心有戚戚焉,龟莫笑鳖,鳖也莫笑龟。
而关于喝醉酒的故事,那更是数不胜数。早年还没有醉驾入刑的时候,我的一个朋友老L,一日喝酒后驾车送另外一醉酒人归家,车至一处,其人曰“到了”,然后开门下车。待车门“碰”地关上,老L心道自己亦须小睡片刻,待酒醒后再返家,可以免遭太太责罚,于是在路边泊好车酣然入睡。一觉睡至半夜两点,忽被身边鼾声惊醒,迷迷糊糊中,以为车里钻进了小狗之类的宠物,再一定睛细看,实乃刚才那位已经下车的酒友。却原来,那老兄也是不胜酒力,行行复行行,下车复上车,终是与老L并头交颈一同入睡——酒友们的深厚感情由此可见一斑。
金门在哪里(金门在哪里离台湾多远)
这些都是关于在大陆喝酒的闲话,那么在台湾喝酒呢?以我认识的台湾朋友来看,台湾的酒界高人可谓比比皆是且个个都身手不凡。这大概与台湾的名酒金门高粱啊、八八坑道啊这些很有关系。台湾盛产金门高粱酒,而在金门高粱酒的原产地金门,据说作为酒业同仁回馈社会的一项举措,每位岛上居民,只看成年与否,地无分北南,人不论男女,每月均可以领到两箱免费的红标金门高粱酒,还是品质特别高的专供酒,完全是肥水只流自家田的意思。又据说,在金门,连给婴儿喂奶水的时候,也不会忘了兑上几滴金门高粱,跟练童子功很有几分相似——就是不知道婴儿的母亲在怀胎十月的时候,有没有也隔三岔五的来它一两盅,以进行这方面的胎教?如果传言属实,有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那么好的高粱品种和那么好的水质,那么独特的酿造技艺,那么优渥的训练条件,酒侠酒怪各路神仙蜂起英雄辈出,就是颇为顺理成章的事了。
我熟识的台湾的陈老先生,是台湾出版界年高德劭的泰斗级人物,老先生80多岁高龄了,看上去也就大六十几,酒量依然了得,一日两餐、每餐一瓶以上金门高粱不在话下,若高兴起来,宵夜照样还可以来得半瓶。那还是两岸关系比较融洽的年头,有一回我去金门公干,有幸跟这位陈老先生盘桓了数日,向老先生讨教了几回,真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头一两天勉强还能够咬咬牙接上几招,及至后面几天,就望白酒而丧胆,闻风鼠窜都来不及。另外一位身跨书界与教育界的老太太,精神矍铄鹤发童颜,席上一般不喝,可是一旦推辞不过,抓起二两半的满杯来,也是仰面朝天一饮而尽,而且可以一杯一杯再一杯,端的是豪气干云,资深巾帼也一样的不让须眉。
说起来,这“看起来像水喝到口中辣嘴”的金门高粱也的确是好酒。我讲的“好酒”的标准,跟酒精度香型品牌之类没有关系。就是金门人在劝酒的时候时常挂在嘴边的,这金门高粱喝多了喝醉了不会当场清仓盘点,第二天也不会头痛头晕。果真如此,我在金门那几天,被热情的台湾朋友强化训练了好几天,灌得死去活来两眼翻白,倒真的是没有清盘过,次日也没有头痛头昏萎靡不振,可以继续提枪上马照样迎战。
但是一样米可以养出百样人,并不是每个台湾人喝酒都是如此艺高人胆大。我还有一个台湾小兄弟阿财,他那酒量却是不敢恭维。那时候阿财初到福州,一瓶干白葡萄酒就彻底缴械了,可见“十个手指头伸出来不可能一样长”这句话真的是至理名言。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了主客场优势易位的缘故,后来他在福州生活发展,没过多久,就可以十多瓶啤酒灌进去跟玩儿似的,又可见他也是经受过胎教、练过童子功的。
再回到那年在金门喝高粱酒的时光。
金门高粱酒是高度白酒。在我看来,喝白酒其实无异于喝苦药,是一桩很悲催的的事,完全没有了大碗喝啤酒的快乐。我是福州人,福州人一般不擅喝白酒,不过福州人喝啤酒有绝活,可以吹瓶比谁快,也可拿盆甚或拿缸来,倒出三瓶五瓶的来玩命。通常,我们在对付北方朋友,或者是来自各处白酒之乡的好汉时,都是以不变应万变,一概拿啤酒出来过招,一比多少多少的,比例可以探讨商定。一般而言,总是把东西南北中的白酒大侠们喝得落花流水。可是在金门,主人对于我们想喝啤酒的要求,要么装聋作哑,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直截了当一口回绝,总而言之就是要喝他的金门高粱。金门人他日日须臾不离金门高粱,这就好比田忌赛马里的上马,而我们把白酒视为苦药,这就好比是下马。在他的地界,拿我的下马对他的上马操练,我这不是二百五吗?可是台湾朋友真诚之至热情有加,不由分说咣咣地就给你满上。入了乡你还不能不随俗,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其结果之一塌糊涂,当然可想而知。
不过,好钢是炼出来的,喝酒这个事也一样。在金门,被台湾朋友“牛不喝水强按头”式的魔鬼训练几天后,我终于也有了扬眉吐气的时刻。离开金门那一日,金门县的相关机构为我们饯行,主打产品当然是金门高粱酒。七日聚首分别在即,宾客都是百感交集。曲将终人将散的时候,我一时豪兴勃发,拉住金门文化局的主管李先生,要跟他喝一满杯告别酒。李先生一改常态,支支吾吾地不敢接招,再逼,他就告饶。想不到生于斯长于斯、日日浸泡在金门高粱酒里的李先生,竟然也有英雄气短的时候。可是我在金门这几天,受够了白酒的罪,老太太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软柿子,哪里肯轻易放过,绝对要下狠手捏的,于是乎咕嘟咕嘟地先干为敬。待我喝到一半,再看李先生,已经丢下杯子落荒而逃——其实并非李先生酒量不好,也不是他酒品欠缺,而是他三、四桌的通关敬过来,已经自己先把自己撂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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