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便落林犹胜肉,蕨才出土更烧油。——宋·杨万里蕨,于我们不陌生。少时,老宅四合院的两头各有一个阳沟。屋檐水顺着院坝汇流到阳沟,每天起来,拿着搪瓷杯从石缸里舀起水,站在阳沟沿漱口,牙膏泡泡和漱口水都吐在阳沟里,寻常屋子里扫出来的垃圾也倾倒进阳沟。竹林的地下水和山水终年潺潺流进阳沟,通过院坝的阳沟上盖了石板,只闻其声。汇流到院中,沿着仓房门前流向堰塘。沟沿布满苔藓,石缝里就是蕨的巢穴,蕨叶垂在水面,与咕咕流淌的水同欢。远生的蕨叶呈暗绿色,对称,到叶尾逐渐变尖。竹林与房屋之间的壕沟石块之间,也生长着蕨,累见不鲜,我们年幼时曾拔了来做配饰,因而我也就不能对它发生兴趣。前几年开始,有了些闲时,在东坡公园散步,看见树下、花台石缝和假山上随处生长着蕨。但凡跟少时乡间有关的草木总在再见的一瞬涌起熟悉的感动,于是好歹黏着人分了一株回来种在一个小花盆里,它活得很精彩。据研究表明,大约两亿年前,地球上就有蕨类植物,是恐龙的主要食物。恐龙灭绝了,蕨类还顽强地生长在地球上。这与蕨的适应能力密不可分,蕨在32°的高温下仍能生长,也耐低温,-35℃下,根茎能安全越冬。在地温、气温十多度的时候嫩茎叶片开始迅速生长。蕨的抗逆性很强,适应性很广。
结草衔环的意思是什么意思(结草衔环的典故)
我国野生蔬菜食用历史悠久,野菜文化底蕴深厚,在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召南·草虫》里就有:“陟彼南山,言采其蕨。”蕨薇和蒹葭一样,两种植物难分伯仲,常相伴而行。《诗经》里面很多的植物如采薇和采蕨都用来起兴,从与主题本身没有多大关系的植物说起,引入表达留守妇人一腔思念之情。宋朝杨万里写“笋便落林犹胜肉,蕨才出土更烧油”,则把野菜搬上了餐桌。不知是生活条件相对宽裕还是对野菜没有热情,我老家的人似乎不热衷吃野菜,吃过的野菜屈指可数。我记得母亲在清明节前,采摘清明菜做粑粑,也用春芽炒过鹅蛋,折耳根烩焯过水的嫩胡豆,凉拌蒲公英和野葱烩嫩胡豆或炒鸡蛋。野葱葱我们那叫苦藠,每年端午,我母亲就会挖苦藠炖猪蹄。苦藠,顾名思义,味苦,但因具有行气导滞的功效,母亲会哄着我们吃。蕨菜却是没有记忆的。真正对蕨有进一步的认识并产生浓厚的兴趣,也是诸事巧合。三月,开始读《诗经》,读到蕨的时候,正是春笋和蕨苔应季时。我曾关注过一个贵州的“三农”视频号,季春时节,那个贵州女孩提着竹篮上山采摘蕨。还未展开顶叶的蕨,梢头卷曲如猫的爪子,叫蕨苔,呈紫红色,可以食用。她采摘蕨苔的清脆声响让人沉溺。只见她采了蕨苔,回到村口,蹲在石磨盘边,用清澈的常年不息的山泉水冲洗蕨苔,然后回去煮沸,用灰汤去涎滑,捞出。一部分切成段儿炒腊肉,一部分凉拌,剩下的一筲箕腌制成干蕨菜。一个几分钟的短视频,就把蕨苔的采摘到餐桌详详细细呈现了出来,那原生态的乡间生活虽然清苦,但其纯朴简单,多多少少让都市人心底生出向往。
为此,我单独跑了一趟东坡公园去查看那些蕨。庆欣,竟然在草丛里真的找到三四尺长的零星的蕨苔。那蜷缩如猫爪的蕨苔,紫黑紫黑的,是蕨叶展开前的深蹲。若不是那一段乡野气很浓郁的视频,不知什么时候才知道蕨的顶叶长出之前,经历了猫爪一样的蜷缩,正是这蜷缩,丰盈着民众的味蕾。这一趟行走,可谓行知合一,博物自在。说起蕨作为舌尖上的美味,还唤起了一段温暖的往事。好些年前的正月,朋友芸儿从老家西昌回武汉,在成都转机时,有浮生半日闲,约我喝一杯咖啡吃一顿火锅。那次,她从老家带了两包干蕨菜,她父母特意叮咛带给我一包,并告知我吃法,用开水泡了凉拌或者炒肉。我将干蕨菜用开水泡开后,控水时,手感涎滑,用我老家合川的方言说“玄哇哇的”。中国植物图谱数据库中将蕨收录为有毒植物,这种质感让我想起山药和芋头的涎滑感,山药和芋头的涎滑汁液都具有毒性,皮肤接触后瘙痒难耐还起疙瘩,但煮熟后却没了毒性,大抵与蕨的涎滑殊途同归了。
蕨菜反复洗多次,凉拌了吃,味道有点涩又有点冲鼻。后又尝试用来炒腊肉,它让我确信味蕾是有地域性的,蕨菜口味到底是陌生的,吃不大惯。但那包蕨菜的恩情,却浓得化不开。念大学时,宿舍有两个来自西昌会东县的女孩子,她们每次放假回来,都会带家乡的土产,石榴、拐枣等,也会带回来脸庞的高原红。那时候,我以为西昌就是石榴、拐枣和高原红,后来又知道还有蕨菜。人生每一段际遇,都会留下不同的印记来丰富自己的认知和见识,让生命变得浩荡开阔。蕨,年幼的时候见过,可当时并不真正认识蕨。兜兜转转走了半生,阅读和遇到的人,引导自己去认识和再认识,最终让我们重返生命的原乡。青山绿水,吾辈所幸!2022年4月6日于成都
作者简介:湛蓝,爱独处,在袅袅茶香中享受自处的宁静。久居成都,骨子里透着这座城市一样的休闲气质。喜欢一个人的孤旅,在行走中追索对真我的认知。出版有个人文集《樱花树下睡莲满缸》《我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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