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峰，西安长安人，生于“文革”之初，长在秦岭北麓。喜欢读书、爬山、品茶、听戏，最好教书。从事教学工作三十余年，仍初心不改。用心写作，记述生活乐趣。

幽愤诗（幽愤诗全文及翻译）

野豌豆

文/王亚峰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子午峪口子午河边悄然生长起一种野生的藤蔓植物，当地人叫做贼豆子。茎蔓细长，柔弱，倾伏于地，或者相互缠绕在一起，相依相偎的。叶子呈现羽状，青翠碧绿，能滴出汁液来。开鲜艳的紫色的小花。河滩边，斜坡上，柿树林里，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瞧，几只白蝴蝶漫无目的地起飞，却是怎么也飞不出去，又款款地落在紫色的花尖。

贼豆子，学名叫做野豌豆。《汉语词典》解释：多年生草本植物，羽状复叶，花紫红色，结荚果，嫩茎和叶可做蔬菜，种子可吃。野豌豆，有的地方叫大巢菜，有的地方叫薇菜、山扁豆等。野豌豆的叶子、果实和豌豆十分相似，野豌豆的果实就是缩小再缩小版的豌豆，里面包裹着好多的小豌豆。

野豌豆，也叫救荒野豌豆。在饥荒年代，确实是很好的食料。野豌豆在河边湿地、田间地头、荒坡林下甚至于沙滩、石缝也能生长，不挑地，乡民们说，野豌豆就像河边的芦苇、地里的打碗花草、后院的洋生姜一样，长得快，除不掉，今年这儿有，明年准就是一大片，乡民们很容易采集得到。野豌豆最初是乡民们采集来喂家畜、养家禽的，猪牛羊喜欢吃，鸡鸭鹅也喜欢吃。人没得吃了，便硬是从猪牛羊、鸡鸭鹅的口里夺食过来，喂自己，怪到来说是人聪明，在那个年月，这也算是个办法，没办法的办法，无奈中带着苦涩。没有长老的野豌豆的果实可以煮着吃，也可以炒着吃，野豌豆的种子可用以煮稀饭，也有用来磨面的，出粉率相当低。

《诗经》有记载：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薇”就是野豌豆，采薇起兴，田野间的薇菜采了又采，戍卒说要回家一次又一次，一年又过去了。薇菜可以食用，戍卒正在采集薇菜充饥。紫色的野豌豆花在微风中摇曳，仿佛亲人在呼唤戍卒早些回归故里。

唐代诗人王建《原上新居》“厨舍近泥灶，家人初饱薇。”是说野豌豆依然可以用来填充肚子。白居易“朝采山上薇，暮采山上薇。岁晏薇亦尽，饥来何所为?”早上上山采野豌豆，傍晚也上山采野豌豆，到了岁末，山上的野豌豆采完了，还能用什么来充饥呢？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是艰苦的，从侧面也反映出野豌豆能够救饥。

明太祖朱元璋第五子朱橚在组织编著的《救荒本草》中记载：野豌豆生田野中。苗初就地拖秧而生，后分生茎叉，苗长二尺余，叶似胡豆叶稍大，又似苜蓿叶亦大，开淡紫花，结角似家豌豆角，但秕小，味苦。说明了野豌豆生长环境、生长过程、叶的形状、花的颜色、果实的形状、大小、味道，还说明了野豌豆的食用方法：采角煮食，或收取豆煮食，或磨面制造食用，与家豌豆同。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也有同样的记载：薇，生麦田中，原泽亦有。故《诗》云“山有蕨、薇”，非水草也，即今野豌豆，蜀人谓之巢菜。蔓生，茎叶气味皆似豌豆，其藿作蔬、入羹皆宜。“薇”就是野豌豆，蜀人叫做巢菜。

有位网友发过一首小诗：

春雨沥沥春烟浓，野豌焯水入盘中。

初啖带寒香齿颊，再嚼满嘴生清风。

说这是清人陈学高的《食野豌苗》，这首诗可以看出清人烹饪野豌豆苗的方法，食用时的感受。

说起薇，不得不提的就是伯夷、叔齐。司马迁《史记·伯夷列传》“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伯夷、叔齐是商朝末年孤竹君的两位王子，曾经让国出逃，叩马而谏，天下归附周朝以后，伯夷、叔齐认为这是可耻的事，忠义殷商，不吃周朝的粮食，隐居在首阳山中，采集薇菜充饥度日。临死之前，作《采薇歌》明志“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适安归矣。吁嗟徂兮，命之衰矣。”宁可饿死，决不妥协，终于饿死在首阳山上。

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的故事对古时候的文化人影响深远：一是隐居生活。魏晋名士阮籍《咏怀》之三“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西山”指的就是首阳山，阮籍驱马离开乱世，远行追随伯夷、叔齐到西山隐居，表达了诗人高洁、旷达、脱俗的心态。魏晋的另一位名士嵇康《幽愤诗》“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嵇康也决心效法伯夷、叔齐，退隐山林，放浪形骸，绝不与司马氏集团合作。唐朝诗人王绩有诗“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孤独无依，只好追怀古代的隐士，结交伯夷、叔齐那样的朋友。

二是坚强不屈的民簇气节。南宋画家李唐《采薇图》，歌颂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的高尚气节。民族英雄文天祥兵败被擒送往元大都受审途中写下的诗《南安军》“饿死真吾志，梦中行采薇”，作者借用伯夷、叔齐抱节守志的典故，表明自己宁可饿死，绝不会投降元朝，保持民族气节的决心。

现今，物质生活充足了，人们视食野豌豆的嫩茎叶为稀有的野蔬。四月初，野豌豆的嫩茎叶可以作为野菜食用。鲜嫩，口感好，而且营养丰富，含有蛋白质、钙、脂肪、磷等元素，能够帮助人们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有驴友掐下野豌豆的嫩茎叶，说是在水中清洗过后，小竹筛中沥水时满屋子都是嫩嫩的野菜的清芬，拌面做麦饭，做馅包成饺子，做凉拌菜，辣椒清炒，也可以做成野豌豆茎叶鸡蛋羹。野豌豆在花果期的时候植株和种子都是有毒的，这个时候坚决不能食用。温馨提示：采摘新鲜的嫩茎叶食用，一定要在水中焯一下，否则，是会中毒的。

野豌豆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本草纲目》解释：薇泥。释名：垂水、野豌豆、大巢菜；气味：甘、寒、无毒；主治：利水道、下浮肿、润大肠。《中华本草》记载：野豌豆，以全草入药，夏季采，晒干或鲜用。性味：甘、辛、温。功能主治：补肾调经，祛痰止咳。用于肾虚腰痛，遗精，月经不调，咳嗽痰多。外用治疔疮。

小时候，伙伴们总是爱“捉弄”野豌豆。女孩子把野豌豆上紫色的小花摘下来别在耳边或者是插在鬓发间，男孩子们便叫她们做蓝色妖姬，女孩子们不干，即就是漂亮美丽的妖精终究还是妖精呀！她们愤愤地把花抓下来，扔在路边。男孩子呢，把野豌豆茎上长出的鼓鼓的豆荚，掐掉两头，从一边挤出里面的绿色的还不太成熟的小豆子，做成哨子吹。有的男孩子吹出来的声音是喑哑的，有的男孩子吹出来的声音却是清脆的，还有的男孩子竟然能吹出简单的有韵律的调调，这些个声音弥漫在田野间，夹杂着孩子们的笑声，野豌豆给童年生活增添了无限的乐趣。

周末，携娇妻，带爱子，一家人来到子午峪口子午河边。野豌豆地里铺上防潮垫，搭好野外帐篷，支起小方桌，烧一壶山泉水，听一段原汁的音乐，品尝着山乡野菜，看着孩子想坐就坐，想躺就躺，想爬就爬，想滚就滚，甚至于直接伸出嘴巴，羊咩咩一样，扽几根野豌豆尖。或者是约上三朋四友，朝阳初升或者夕阳西下之时，在野豌豆地里随心所欲地走一走，或许可以遇见红腹锦鸡、野兔子、小麂子，在杏子林的石头上坐一坐，望一望山下的樱桃林和半坡羊咩咩悠闲地吃草，听一听子午峪河潺潺的流水声和黄鹂鸟恰恰地鸣叫，想象丰富的还能看到紫霞仙子在野豌豆地里奔跑，而不是在沙漠里，她相信：如意郎君至尊宝终会有一天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的云彩来迎娶她。

到南山脚下的乡村来吧，到子午峪口子午河边的野豌豆地里来吧，这是一片还未被开垦的处女地。在这里，尽情地释放繁忙与焦躁、喧嚣与压力，享受自由与闲适、宁静与豁达吧！

来源：《陕西文谭》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