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卿美

晚清政府是一个悲催的政府，悲催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要频繁地处理与世界各主要强国的外交关系。这点在中国其它历史时期是从没有过的。

庚子之乱（庚子之乱是指哪件事）

最高峰时期，晚清政府要在家门口与十几个“不请自来”的国家打交道，每个国家都来者不善。比如傲慢又霸道的英国，一言不合就打你。比如“一肚子坏水儿”的俄国，一口一口蚕食你。就连昔日的“小学生”日本，也不断羞辱你。

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清政府要多憋屈有多憋屈，要多郁闷有多郁闷。但有一个国家是唯一能让清政府心情略微舒畅一些的，这个国家就是美国。

美国同样是侵略者，为何他们会稍微好一些呢？

1900年，美国同英国、法国、德国、俄国、日本、意大利、奥匈帝国一起，组成八国联军，共同侵华。但有几件事，美国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

1900年8月14日，联军攻破北京城。15日凌晨，在紫禁城内一片哭声中，慈禧与光绪仓皇西逃。

联军占领北京后，各自划片管理。美国的划片区域是前门外大街以西地区。因各国管理风格、管理水平不同，各片区的百姓便有了直观的反应。时人北京市民仲芳氏在《庚子记事》中记载道：“统约各国而论，以日本美国为稍善；英国虽不甚凶横，而所用印度之兵到处肆扰；俄、法二国则又次之；德国暴虐搜劫较诸国尤为最矣。凡在京之人，在德国界内居住者，莫不吐舌摇头，可见比别国残酷也。”

相比之下，美国的治理更好。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北京群众更是不一般。据清末官员高枬在日记中记载，1901年二月，美国界内的百姓听闻，美辖区或将并入德国界内。竟然有一二百人共同前往美国军官办公地，争相挽留美国人。百姓普遍担心，美军走后，治安会发生恶化。

据杨典诰的《庚子大事记》记载，“美界绅民以归美国暂管以来，地方安谧，刁斗不闻，于是制造万名旗伞匾额等，吹锣打鼓送至美提督暨兵官等四份，以志感铭。”

八国联军本是异族侵略者，作为中国人，居然留恋殖民统治者，这让很多人费解。仲芳氏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他批评道：“我国匪徒自己不能剿除，反求敌兵挟制吾人，真所谓贻笑万方也。”

自1900年8月14日攻进北京后，在北京驻扎的各国联军多达3万余人。联军驻扎京城，对清廷形成了强大的压力，也是与清廷进行谈判的重要砝码。

按照列强的要求，1901年春节后，对于祸乱的高级匪首基本已经惩治完毕，赔款工作也在有序推进中。联军撤兵的计划随之被提上日程。

最早出现撤兵意愿的却是美国。据《美国人治下的北京》一书记载，联军占领北京后，各项秩序逐渐恢复正常。和平的声音迅速成为主流。美军率先提出，占领北京不是长久之计，很快将撤军。

其他各国则各有盘算，如日本人认为，不能这么快就撤兵，要加强日本在这次博弈中的地位，提升大国权威。英国人认为，既要保住东南地区的利益，还要向北方扩展。法国人提出一个条件，如果要撤兵，必须先解除印度支那人的武装。意大利认为，谈判远没有结束，仍有保护的义务。德国人还在盼着瓦德西大元帅的到来，要行使“强国之中的强国”权利。

真正第一个行动的也是美国人。1901年5月5日，美军开始从北京撤兵。美国大兵要走了，再次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据《美国人治下的北京》统计，大约1.3万名市民联名上书，向美军总指挥查菲将军请愿，希望美军继续留守。

其实，这样的美国还不算奇葩。真正奇葩的是，在各列强都争相向中国索要巨额赔款的时候，美国人竟然提出，要减少赔款，甚至为此不惜去打国际官司。

1901年5月，围绕中国如何赔偿问题，各国争论不休。据曾参与谈判的中方代表杨文骏回忆，仅仅他参加的会谈就多达14次，每次开会都要三四个小时。各国代表对中国官员徐寿朋、那桐、周馥等人进行反复询问。列强代表询问非常详细，各项税收比例，征收手段，各省情况都一一进行调查。

列强摸过清政府的家底后，突然继续加码。5月7日，各国在华公使团集体提出，赔款总额要增加到4.5亿两白银。列强是这样算的，中国人口约为4.5亿人，以此为基准，按人头税计算，每人摊派1两，总计共海关银4.5亿两，消息一出，举国震惊。

奇葩的美国突然不干了。美国认为，各国要价过高。美国驻华谈判代表柔克义暗地致电刘坤一与张之洞，让他们提出反对意见。其实，即使没有美国人，刘坤一与张之洞也认为赔款过高，但他们的反对力量在各国公使面前，还是太弱小。

时任美国驻华大使柔克义（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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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胳膊肘往外拐，这让德国人非常恼火。在一次公使团会议上，德国公使怒斥美国代表柔克义。柔克义则说，美国认为，适当的赔款可以保证中国不会崩溃，否则的话，一旦垮掉，再多的赔款也毫无意义。其他各国代表也强烈反对美国人的做法，认为这是假慈悲。

美国人不服，在海约翰的指示下，柔克义将赔款问题移交至海牙国际仲裁法庭。但海牙国际仲裁法庭驳回了柔克义的请求，裁定中国赔款仍为4.5亿两。

按说侵略者都应该是贪婪无耻的，毕竟他们要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美国却不按套路出牌，居然认为赔款多了，还去打了官司。美国人不爱钱吗？如此跟钱过不去，着实另中国人费解。

美国的奇葩还没有完。主张减少赔款的是美国，后来主张退还赔款的也是美国。

1904年12月，当中国驻美大使梁诚就赔款是用黄金还是白银的问题与美国国务卿海约翰争论时，海约翰竟然说，“赔款实在是太多了。”梁诚立即抓住此话不放，开始与美国展开谈判。其实，美国人也是真心实意想退还。

美国退还庚子赔款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将这笔钱必须用于教育上。因为美国人认为，庚子之乱，根本原因源于中国的教育落后，导致百姓愚昧无知。

有了美国的带头，其他各国也开始行动，先后退还了部分款项。其中，英国退回了赔款额的40%、比利时50%、俄国20%、荷兰20%、意大利15%。

燕京大学（北京大学的前身）、清华大学、协和医院等大名鼎鼎的教育、医疗机构，都是受益于庚子退款。

退款，本来就是中国的钱，其实，一退了事更省事，但美国竟然还要求专款专用，这美国人的思维方式确实不同。

1901年11月7日，78岁的李鸿章在北京贤良寺逝世。病重期间，英国公使萨道义一点不讲道义，直接上门威胁李鸿章，要求其尽快签订议和大纲。在李鸿章去世前的一个小时，俄国公使雷萨尔竟然不顾李鸿章的安危，在病床前，还要求李鸿章签署《交收东三省条约》。

李鸿章含泪病逝。

11月8日，美国驻华大使馆率先为李鸿章降半旗志哀，沉痛哀悼这个为大清帝国操劳了几十年的中堂大人。相比之下，有些国家还在暗中窃喜，盘算着如何在中国攫取更多的利益。

美国人行事为何如此奇葩呢？

美国普通士兵的回答似乎说出了个中奥秘。

在八国联军之间，存在着各种鄙视，一致被嘲笑的则是美国人。据《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回忆录》记载，其他各国士兵经常嘲笑说，美国人就是英国强盗在美洲随意留下的孽种。美国士兵则非常不服，予以强势反击，说我们不仅赶走了英国海盗，还建立了世界第一个民主国家，我们最有前途，最有希望。

美国人以世界第一个民主国家自称，如此国家定位，奉行的价值观自然与其他国家不同。这似乎也就不难理解，美国人行事的奇葩逻辑。

一向被认为傀儡的光绪，在庚子国难期间，多次致信美国总统麦金莱，希望美国从中调解危机，并解救自己与大清帝国。

美国当时并不是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但中国的皇帝仍然相信，或许只有美国才是相对比较正义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