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槐荫书话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动态
家乡的曲沃县,前些年以“中国成语之乡”为号召,从汉语成语切入,宣传晋国的历史文化。据说,现有成语,有300余条发生在曲沃,1500余条和曲沃有关。多亏信而好古的家乡朋友做了认真细致的工作,我才知闻,旅游新产品是可以这样来宣传推介的。
读过《国语》《左传》和前四史的朋友,相信曲沃的说法是有根据的。如果把目光再集中到春秋战国时的历史地图,我们的脑海里就会翻腾起二千多年前晋国的光荣和梦想。曲沃县以成语的源头吸引游客,是要展现浓缩的中国历史——这个创意好!
我一辈子从事文字工作,现在书架上有小、中、大三种成语词典,分别是:商务印书馆第6版《汉语成语小词典》,收成语4600条;四川辞书出版社,署名李一华、吕德申编的《汉语成语词典》,收成语10158条;上海辞书出版社的《中国成语大词典》,收成语18000余条。大、中、小三种词典,是与我常在一起的工具书。大、中两本,是单位发的;小型的一种,是我在王府井商务印书馆买的。这个小型词典,我有好几种版本;我并不是好收藏词典,而是和这个小型词典有缘分。
在几篇短文里,当报刊的编辑朋友约我谈谈我的读书写作情况时,我总要说:我们这一代人,文革时失学,没正规地读过几天书。“停课闹革命”后,我跟着妈妈去村里的供销社,在图书文具柜台,我央求妈妈给我买一本《汉语成语小词典》,军绿色的封面。我现在还记得妈妈侧身从右边裤袋掏钱的姿势。这本由北京大学中文系1955级语言班同学于1958年集体编写的小词典,陪伴我度过无学可上的乱世纪,是我最早读的文字书、历史书。往后读书,我了解到1958年各行各业“大跃进”的情况。不少文章把“大跃进”说的一团糟,我说,也不可一概而论,像成语小词典的编纂,既锻炼了大学生从事学术研究的能力,也为这类辞书的编纂积累了经验,做了基础性的工作。这个“大跃进”时期的产物,时间已证明了她的价值。像谢冕、孙绍振等先生在这个时期编写的文学史,虽热情可嘉,却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当然应该重写。编词典,也许沾了斯大林论语言的光——语言没有阶级性——方才保证了这个科研“大跃进”的安全运行、长久价值。
汉语成语,是语言在发展中逐渐积累的历史文化语言,有许多条,像曲沃总结的,实质就是浓缩的一段历史,一个历史场景、一个历史故事。这类成语,是唯一的、稳定的;是不可分蘖、衍生其他义的。作为信息交流,成语是有较高文化程度的人使用的书面语和口头语,一个成语一旦输出,接受方就立即明白她的含义并产生互动。她是雅言。
对成语,我没深入研究,但我留心他人对成语的解释和与成语有关的故事。
锦心绣口的张爱玲在随笔《洋人看京戏及其他》中说“中国人向来喜欢引经据典。美丽的、精辟的断句,两千年前的老笑话,混在日常谈吐里自由使用着。这些看不见的纤维,组成了我们活生生的过去。传统的本身增强了力量,因为它不停地被引用到的人,新的事物与局面上。但凡有一句适当的成语可用,中国人是不肯直接地说话的。而仔细想起来,几乎每一种可能的情形都有一句合适的成语来相配。替人家写篇序就是佛头着粪,写篇跋就是狗尾续貂。我国近年来流传的隽语,百分之九十就是成语的巧妙运用。”成语者,现成语也。语言的工具性,在成语的运用上最显著:她像一块块拼图或零件,作者在写作时,只要取来拼接就成。作为信息交流,像张爱玲举的例,撰序者可以是应酬,受序者则掀髯一笑,也感到受用。文人之间的信息交流,端赖成语这个宝库。诗人杨炼最早注意到这种现象。他指出:“成语的产生,源于一种无数重复过了的经验。它在语言中沉积、凝固,成为成语。说出一个成语,人们就代入自己经历过的那种重复的经验,来体会你说的含义。这是成语的意义。用成语写作,意味着你所表述的经验和语言的重复与凝固。它像个小巫术盒子,精致好看,可惜已被钉死,因为摆放得太久而落满了灰尘。”诗人敏锐地发现成语是诗歌创作的一个历史负累。诗歌的突破、创新,首先是突破现成的语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一大功绩,为什么说是白话文呢?没有白话文,哪来新文学?
讨论汉语成语,是一个大课题。我说点轻松的吧。
共同社东京2010年1月22日电:日本首相鸠山由纪夫22日在众院预算委员会上被问及成语“朝三暮四”的意思,他解答的却是“朝令夕改”的含义,引来一阵哄笑。
自民党议员茂木敏充批评鸠山政府把停止执行的2009年度第一次补充预算项目再度列入预算,询问鸠山是否知道“朝三暮四”是什么意思。鸠山自信地答道:“我很清楚。是指事物变化很快,轻易就改变了。”茂木就此指出“那应该是朝令夕改。”前首相麻生太郎曾因为读错汉字而导致支持率下降。鸠山也意外暴露出了成语知识不足这一弱点。执政党内有人认为这不是个好兆头。
鸠山对一个汉语成语理解错了,就能成为新闻;这个新闻反证中国文化对日本的影响有多深厚!议员能在众议院哄笑,也证明了日本政治家的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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