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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难封,演义封神

现实难封,演义封神一袭战袍鲜血染,当阳常志此心丹

时值东汉末年。

河北的小赵刚出来讨生活,正烦恼要找什么工作。

小伙子一身好本领,人长得又帅(“身长八尺,姿颜雄伟”),基本上就是那种参加选秀必火,C位出道的水平。

那时候不能上网,小赵只能带着简历上门求见。

河北最大的企业是袁氏集团,前不久才吞并了隔壁韩老板的公司,事业蒸蒸日上,很多人才都跑他那儿去了。

唯独小赵看上了另一家公司,老板名叫公孙瓒。

公孙老板见有人来应聘,惊大于喜,自己都忍不住冷嘲热讽:“小赵,听说你同乡很多都跳槽去老袁那儿了,你怎么来我这儿呢?”

小赵正襟危坐,慷慨陈词:“如今天下动荡不安,民心大乱,在下想追随的是能够施行仁政的英雄,并没有轻视袁总而偏向您的意思。”

公孙老板一听,人才啊,直接就给小赵发了个offer,叫他过几天来上班。

小赵就这样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可惜,他并没有在公孙老板旗下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知道艾公子今天要说的这位人物是谁了,而且都对他十分熟悉。

这位小赵,姓赵名云,字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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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三国演义》张山版赵云

著名的三国文化研究者沈伯俊先生曾断言:

在《三国演义》的亿万读者心目中,最令人喜爱的人物,除了诸葛亮之外,就要算赵云了。

此话可在理?

毕竟,罗贯中笔下“三绝”,智绝诸葛亮,奸绝曹操,义绝关羽,乃至刘备、孙权等主要人物,都无一人堪称完美,唯有赵云智勇双全,白璧无瑕。沈先生如此评说自有一番道理。

早已熟知文学作品中赵云形象的我们,难免会纳闷,这样的光辉形象是罗贯中杜撰的吗?真实的赵云也这般高大全、伟光正吗?

艺术源于生活,史书中的赵云确实不失为一名英雄豪杰。

子龙为臣,忠肝义胆,慧眼所见。

公孙瓒的根据地在幽州(包括今北京、河北北部及辽宁南部),其手下有一支精锐部队,名曰“白马义从”,是由河北猛士组成的义勇军,冲锋陷阵,战功赫赫。赵云身在其中,可以说,后人艺术作品中赵子龙白马银盔的偶像造型早在其出道之初就包装好了。

赵云在第一任老板公孙瓒那里认识了一位日后的大咖,尽管这个人也是个打工仔,他便是刘备。刘备和公孙瓒是老同学,刘老板混得不好,只好请公孙老板帮忙提携提携。

当时公孙瓒的部下田楷正在青州(在今山东省)带兵抵御如日中天的袁绍,公孙瓒派刘备和赵云前去相助,由赵云担任刘备的骑兵卫队长(“先主主骑”)。

刘备在公孙瓒手下正属于事业草创期,只有士兵千余人和一支由幽州乌丸、杂胡组成的骑兵队,以及两位誓死追随的猛人老铁关羽、张飞。赵云跟刘备特别投缘,也乐于跟他说心里话,抒发胸中抱负。

公孙瓒好战而无谋,且日益骄矜,赵云知道幽州非久居之地,以哥哥去世为由向公孙瓒请假。

刘备知道他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在营前紧紧拉着他的手,依依惜别。赵云感动不已,道:“我不会忘记您的恩德。”山水有相逢,赵云立下这flag,期盼日后能再与刘备相聚。

与刘备不一样,这公孙瓒的确是“扶不起的阿斗”(刘备:???),他于建安四年(199年)被袁绍击败,绝望中引火自焚而死。很明显,他不是赵云心目中救民于水火的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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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三国演义》杨凡版赵云。

赵云第二次与刘备相遇,是在建安五年(200年),袁绍的大本营邺城。

刘备刚经历徐州兵败,被曹操一顿猛揍,损了老婆,丢了关羽,不得已投靠袁绍,正处于事业低谷,居然有故人来投,刘备高兴坏了,就差唱起来了,“Only you~能帮我成大业~Only you~能打仗和杀敌~”。

当晚和赵云睡了,彻夜长谈(“先主与云同床眠卧”),刘备和关、张也是“食则同器,寝则同床”嘛,这说明这哥俩感情深啊,老刘没把小赵当外人。

赵云暗地里帮刘备招募了数百名私兵,之后随刘备奔赴荆州(今湖南、湖北及河南南部)。

刘备颠沛流离,赵云也随之寄人篱下。此时刘备毫无飞黄腾达的迹象,自己都感慨髀肉复生,不禁潸然泪下,可关、张、赵等猛士始终对其不离不弃。

子龙为将,蹈锋饮血,勇冠三军。

赵子龙最大的标签就是“单骑救主”,《三国演义》那段热血澎湃的描述堪称经典,“非专业人士,切勿模仿”,让人在感叹之余,不禁质疑“本故事纯属虚构”。

但,当阳长坂坡的“最美逆行”是真人真事。

建安十三年(208年)九月,平定北方的曹操率大军南下,虎吞荆襄。荆州的二代当家刘琮秒怂,直接就举旗投降,献地求饶。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刘备死都不降曹,跑路了,同时还掠走了大量人口,美其名曰“携民渡江”,还真是有骨气的人。

刘备手下三员虎将,关羽带水军赶往江陵接应,张飞带兵断后,赵云则负责保护刘备家眷,不巧刘备的妻儿偏偏在乱军中走散了。刘备丢老婆是常事,不同的是,这次失散的,除了老婆,还有幼子阿斗。

事态紧急,赵云受命于败军之际,当机立断,带兵掩护主母幼主撤退,于是出现了兵荒马乱的年代最具人性关怀的一幕,来自河北的八尺大汉,在矢石之间英勇守护妇女儿童,不惜血染沙场。

而且,现实的突围过程可能比小说更精彩。按照方北辰教授的推测,赵云应是亲自怀抱阿斗,同时照顾刘备妻子甘夫人,一路上三人都没有分开,最后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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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见龙卸甲》里的子龙救阿斗片段。

赵云和阿斗缘分很深,在其年幼时救了他两回,一次“长坂坡单骑救主”,一次“截江救阿斗”。

孙、刘联军在赤壁大败曹军之后,两家处在蜜月期,孙权还把妹妹嫁给了刘备,我喊你一声玄德叔,你叫我一声大舅哥。

建安十六年(211年),刘备入蜀,赵云兼任留营司马,负责掌管荆州大本营的内部事务。此时赵云的任务还是跟刘备老婆有关,就是防范孙权嫁过来的妹妹孙夫人,恐其“生变于肘腋之下”。

这孙夫人业余爱好是舞刀弄剑,久经疆场的刘备见了都怕,进她房间时还战战兢兢,同时她还带来一批孙吴将士,这些人蛮横无理,目中无人,四处惹是生非。赵云为人严格稳重,正好能镇住这些跋扈的孙吴将士(“以云严重,必能整齐”)。

随着刘备入蜀,尽得荆、益之地,孙刘逐渐交恶。孙权心里不开心,老子把荆州让给你,妹妹也嫁给你,敢情全是我吃亏,这门亲事告吹了,要接妹妹回家。孙夫人收拾行李回娘家,顺便带阿斗走。

赵云闻讯,吓出一身冷汗,与张飞率军乘坐快船,火速救援。孙夫人的船还没驶出荆州,这支特种部队就于长江之上成功拦截住吴军,救回阿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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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赤壁》中的赵云。

赵云干的当然不止这些救场如救火,犹如消防队员的活,战场上的赵云颇有大将之风。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刘备军袭取汉中,曹操亲自带兵救援,由褒斜道穿过秦岭。曹军从关中运送粮草,囤积于北山,引来刘备军的赵云和黄忠带兵来抢粮。

抢完回大营,赵云发现,粮食有了,黄忠没了,不会是迷路了吧。

于是带着数十轻骑,顺着老路出去搜救,这时曹操大军前锋已到,将赵云这支小队团团包围。赵云且战且退,毫不怯场,快到营前,部将张著受伤,落在后面,赵云二话不说,再次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快马加鞭回过头就把张著救了。

到大营,有人建议闭门拒守,不与曹军正面冲突。赵云不以为然,大开营门,偃旗息鼓,大营悄无声息,空空荡荡地迎接曹军到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曹操带兵来,一看都懵圈了,老刘还在汉中前线和曹军交火呢,怎么这里还设下精兵埋伏?

曹操生怕被刘备忽悠,下令撤军。曹军一回撤,赵云即刻命将士擂鼓呐喊,摆出强弩,乱箭射杀,曹军自相践踏,不少士兵丧命于汉水之中。

史无诸葛亮“空城计”,却有赵子龙这招“空营计”。刘备回来后,对老部下禁不住地夸:“子龙一身都是胆也!”

子龙为人,谨慎细微,仗义执言。

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备拿下成都,占领益州。此地被称为“天府之国”,繁荣富庶,刘备毫不吝啬,大开库房,诸葛亮、法正、关羽和张飞等有功之臣,赏黄金五百斤,白银一千斤,丝锦一千匹。

就这样,有人还不满足,盯上了蜀地的房地产。此前两军交战,民众逃难,正好留下一大批空闲的豪宅庄园,有人向刘备反映,要不把这些田宅分了。

刘备以前也瞧不起“求田问舍”之徒,这次居然怦然心动,革命立场不坚定啊。

这时赵云站了出来,坚决反对:“当年霍去病豪言,匈奴未灭,无用家为。现在国贼曹操比匈奴还凶,我们不能就这样贪图享乐。益州的百姓因为战乱背井离乡,我们应该把这些田宅物归原主,使其安居乐业。这样才能得到他们拥护,才有足够的人力、财力去对抗曹军啊!”

客观地说一句,赵云这番话一句都没毛病。刘备听从了吗?没有。史载,“备于是起馆舍,筑亭障,从成都至白水关,四百余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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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三国》中的赵云。

刘备变了,老刘已经不是当年的老刘了,小赵却永远都是那个小赵。刘备在胜利的狂欢和失败的苦恼中渐渐迷失时,赵云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蜀汉章武元年(221年),刘备以为关羽报仇为名,倾全国之力东征孙吴。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去肯定扑街。

众臣苦谏无果,作为老干部的赵云还是站出来了:“现在要重点对付的是国贼曹魏,不是孙吴。把曹家灭了,孙家自然会来归顺。更何况,曹操的儿子曹丕刚刚篡汉自立,我们顺应民心,北伐曹魏,自有义士响应。东征孙吴,这一仗打了就没法收手,吃力不讨好啊。”

刘备还是不听,而且还不带赵云玩,让其留在大后方观战,镇守江州(今重庆市)。

赵云两次直言规劝,刘备都当成耳旁风,刚愎自用是要付出代价的,东征孙吴,结果碰上陆逊一把大火,惨败而归,郁郁而死,不知其临终之际是否后悔不听子龙之言呢?

赵云最后一次出征,是于蜀汉建兴六年(228年),随诸葛亮北伐曹魏。这一次北伐因马谡失街亭,大好开局,功亏一篑。赵云率军在箕谷作疑兵,亲自断后,阻击曹军,“军资什物,略无所弃”,人员损失也不大。此次北伐,赵云无过,仍减俸贬职。

诸葛亮因用人不当,得此大败,回来见赵云掩护大军撤退,井然有序,心中有几分欣慰,让他将余下的军资,分赐手下将士。

赵云推辞不受,称:“军事无利,何为有赐?”将物资全部封存进仓库,待下次赏赐。

遗憾的是,赵云等不到下次了,小赵早已长成了老赵,也到了古稀之年。蜀汉建兴七年(229年),赵云病故,戎马一生,所幸寿终正寝。

赵云在刘禅年幼时先后救过他两次,刘阿斗显然没有忘记当年的救命之恩,追谥其为顺平侯。

按照谥法,柔贤慈惠曰顺,执事有班曰平,克定祸乱曰平。赵云的谥号不够威武霸气,却正符合他的性格。关云长刚而自矜,张益德暴而无恩,唯有赵子龙,既有将才又兼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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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见龙卸甲》里的老年赵子龙。

有人说,刘备不识人才,赵云不得重用。单从官职来看,赵云的确长期不得志。

建安十四年(209年)刘备取荆州,赵云已是“偏将军”,关羽为荡寇将军,张飞为征虏将军,黄忠不过为“假行裨将军”,魏延则尚无将军称号。

到了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刘备自称汉中王,拜关羽为前将军,假节;张飞为右将军,假节;马超为左将军,假节;黄忠为后将军。而此时赵云不过是翊军将军,原封不动,仍是杂号将军,也没有政治优待,作为和关、张几乎同等资历的老干部,多少有些委屈。

从另一个方面看,赵云在蜀汉官职虽不高,却长期兼任禁卫军司令,乃至刘备的内务总管,身在中枢,有一定话语权。

从其几次敢言直谏的经历来看,刘备商讨机要时,身为武将的赵云是在场的,这样的身份比之关羽、张飞等出任封疆大吏又有另一种优势,可赵云却从没借用这个身份媚上欺下,反而兢兢业业,为人谦恭。

三国中,蜀汉的史料是最匮乏的。陈寿自个儿在《三国志》是说,蜀汉没有设置史官,很多事件都没有记载,诸葛孔明虽然治国有方,可唯独在这件事上犯糊涂了呀。

另一说是,蜀汉史书曾被大量销毁。

可是,赵云在史书的寥寥数语中有着独特的闪光点,他的才能、地位不及关、张,性格、品德却胜之。也许,有朝一日,我们会有机会借由全新史料去进一步探寻赵云以及蜀汉君臣的前世传奇。

一如1984年在安徽马鞍山发掘的朱然墓,1996年在湖南长沙出土的走马楼简牍,2009年在河南安阳发掘的曹操高陵……这些考古发现都进一步地揭开三国历史的神秘面纱,甚至颠覆我们的传统认识。

还是要感谢罗贯中,利用有限的史料给我们一个脱胎于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调的常山赵子龙。在西方孩子们开始迷恋超人和蝙蝠侠的数百年前,我们已经有了有血有肉的超级英雄,而且,他真实存在过。

全文完,感谢您的耐心阅读,顺手点个在看让我知道您在看~

参考文献:

[晋]陈寿:《三国志》,中华书局,2006年版

沈伯俊:《论赵云》,《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2期

方北辰:《三国名将:一个历史学家的排行榜》,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

何兹全:《三国史》,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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