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马》与《兄弟行》
郑小秋(郑小秋简历)
和拍摄《劫后桃花》的同时,“明星”公司还拍摄了其他两部影片,即由徐欣夫导演的《翡翠马》和程步高导演的《兄弟行》。
《翡翠马》是中国第一部有声侦探片,编导徐欣夫,摄影董克毅。编导徐欣夫曾在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工作过,对于侦探的生涯比较了解,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其时政府正在推行禁烟运动,所以《翡翠马》的拍摄也可以说比较结合现实,在剧本选材上另辟蹊径。
故事内容是这样的:富翁李仲义的外侄董良,协助李经管家庭经济,董良与其女慧珊相爱。董良是一位正直的青年,在禁烟运动中表现积极,并提出惩治制毒贩毒的严厉办法。慧珊深受董良影响,愿助一臂之力。董良的行动也获得李翁的赞许。讵料拒毒运动刚推行之际,董良竟遭人暗杀。
巡捕房派出侦探长王铁民进行侦察,发现凶手弃物与售毒有关,根据线索,破获贩毒一处,继而侦查出董良曾与交际花唐芸相识。并发现唐之母密友汤明住处有制毒品商标锌板,从而断定汤明与谋杀案有关。汤明返家,知行状败露,急遁向贩毒总部报告,并主张先发制人。王铁民会同警察也相继赶到,于是警察与贩毒者双方展开激烈的枪战。原来贩毒机关的毒枭竟是赞许拒毒运动的李仲义,是他指使助手汤明将外侄董良杀死的。
《翡翠马》上映很受观众欢迎,因为“翡”片取材于现实生活,情节虽然曲折,但合乎情理,又能抓住观众心理,不同于以往那种迹近荒诞的侦探片,给人以面目一新的感觉。
《兄弟行》是根据徐卓呆的电影剧本《行不得也弟弟》,由郑正秋重行修改的。但尚未完成,郑即病重逝世,由程步高接着修改完成,并由郑小秋担任副导演。少女白慧玉(胡蝶饰)获老父允准到上海上大学,巧遇小学老师林馥贞(舒绣文饰),并经林介绍认识医学院应届毕业生钟企之,两人一见钟情,过从甚密。不久,慧玉怀孕,只得告之馥贞,馥贞乃劝俩人先行结婚,然后敬告双方父母,不料,企之一再推托,使慧玉痛苦万分。
原来企之已由父母作主与表妹志芳(朱秋痕)订有婚约,其时志芳已抵沪,并催企之早日完婚。企之进退维谷,又为馥贞催迫,乃于教堂与慧玉草草完成婚礼。婚后,企之常常借故不归。在表妹志芳面前则又精神惚,终为志芳侦破内情。原来志芳也与企之、慧玉就读于同一大学。志芳依仗自己是父母之命所订婚约,对慧玉百般侮辱,并迫企之回乡完婚。企之回乡后来函告慧玉自谋出路,断绝关系。慧玉读信后,痛不欲生,独往荒野投水自尽,幸为一杨姓老妇人救起,后住杨家,产下一子。慧玉老父获讯,赶来探视,见此情境,心中凄然。仍留慧玉子(取名祥麟)在杨家哺养,携慧玉返乡与富绅严立人结婚,又生一子取名德麟。
数年后,立人因脑病迁至黄山休养。未几,德麟也染重病,请新从上海来黄山的德国医学博士诊治。不料,这位医学博士竟是钟企之。慧玉此时已不愿旧事重提,只是为了德麟的病不得不求助于企之。企之以结婚不久志芳即去世,要求重修旧好,慧玉严词拒绝。
德麟病愈,与邻童祥麟嬉戏海滨,不幸被海浪淹没。祥麟为救德麟惨遭没顶,慧玉抚尸痛哭,并向立人坦诉祥麟即己与企之所生之子,要求异父兄弟共葬,不料立人竟绝情而去。慧玉于兄弟新坟前,痛哭失声。仆人送来电报,其父突然逝世,慧玉阅后刺激太大,当场晕厥,只闻祥麟兄弟歌声飘渺,夹着慧王唤叫爱子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自己很喜爱这部电影,虽然过去几十年了,对这部电影还记忆犹新。这种手足情深的天性表现在德麟、祥麟身上,感人至深。
饰演兄弟的两个童星是沈骏和梁开元,都是张石川发掘的新演员。沈骏先在《劫后桃花>饰演祝瑞芬的弟弟祝世杰,很获好评,所以在《兄弟行》中就让他饰演主线人物祥麟。梁开元是沈骏的同学,沈骏在拍《劫后桃花》时常来摄影棚观看,张石川见其俊秀活泼,就邀他在《兄弟行》一片中饰演德麟一角,演得相当不错,不知当年的银幕两兄弟今在何方,颇为罣念。
《女儿经》与《女权》
《女儿经》的拍摄很有意思。一九三四年,在“明星”的一次编剧会议上,郑正秋提议拍一部由“明星”全体编导,主要演员参加的电影。这个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就由郑正秋、洪深、阿英、郑伯奇、沈西苓等各写出一段故事,由夏衍汇总,完成这部别出心裁的集锦片。各个故事有自己的人物、可以独立,但又和其他故事相联,从各个不同的方面反映当时形形色色的妇女生活。而每段故事的主角仍采用演员本人的姓作为主角的姓,并适合每个人的戏路,所以演出相当成功。而且因为多数镜头是实地拍摄,所以耗资低。这部电影不囿于其他影片的手法,所以一上映,即获得观众好评,卖座极佳。
我饰演第一个故事的女主角胡瑛与丈夫高国杰(高占非饰)举行宴会,请了她以前的女同学欢聚一堂。大家分别叙述自己十年来的生活。由年龄最大的宣淑(宣景琳饰)开始,她谈到自己年老色衰为丈夫(王献斋饰)遗弃,回娘家又为嫂嫂欺凌。大家听后怒形于色。年轻的阔太太严素(严月娴饰)认为宜淑太儒弱了,就讲了自己如何控制丈夫(龚稼农饰)。严素刚谈完,妇女运动家高华(高倩萃饰)匆匆赶到,寒暄几句后却又匆匆离去,大家不明所以,这时有人揭露高华的虚伪面目,一面搞妇女运动,一面又过着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这时做过女店员的朱雯(朱秋痕饰)谈到她由于拒绝股东少爷(王吉亭饰)的侮辱而被解雇的悲剧。朱雯的故事刚结束,交际花徐莉(徐来饰)翩然而至,与此同时仆人送上一封信,是同学徐玲(徐琴芳饰)的丈夫写来的,报告徐玲去世的消息,由在座的当年这些女学生的校长口述了徐玲夫妇沉面赌博以致家破人亡的经过。这段悲惨的故事勾起了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夏云(夏佩珍饰)的伤心事,夏云是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一家全靠她生活,丈夫(赵丹饰)身患肺病,又兼失业,悲观绝望。一天大雨滂沱,他疯狂地奔出去,倒在泥泞的路边,待夏云赶到,他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孩子……”就咽气了。夏云回到家里,爱子突然失踪,双重刺激,使她精神失常…。徐莉不耐烦地听完夏云的故事就告辞了,由女主人胡瑛叙述了徐莉奢侈豪华的生活与争风吃醋的故事。影片最后一个故事是女主人胡瑛叙述她自己在北伐战争中的一段经历。
这部电影是分组同时拍摄,所以进展很快,我最大的感受是演员要是能演适合自己戏路的戏,就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演来挥洒自如。
《女权》由洪深编剧,张石川导演,董克毅摄影。这是根据洪深自己的剧本《爱情的逃亡者》改编的。由我饰演女主人公宋嘉玉,宋嘉玉受过相当教育,不甘心埋没于茶叶巨商的富家家庭生活中,幻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于是离家出走,但她又没有一定的奋斗目标,先后做过银行职员、中学教师和女工,经历了五年的浮沉生活,颇感前途渺茫,于是做了一位律师的大太,重新回到家庭。影片最后,宋嘉玉第二次出走。洪深此剧颇受“娜拉出走”的影响。不过妇女解放运动,是至今即使是在西方国家也仍然未完全解决的问题。编剧者用心是好的,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妇女的无权地位以及她们的苦闷与挣扎。说来也有些讽刺意味,拍完这部影片,我也结束了与“明星”的合约,准备结婚,虽然外子潘有声并未不赞成我再继续拍电影,但我那时还是打算结婚后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家庭主妇呢。
与潘有声的婚事
我和有声认识了六年方始结婚,前四年我和他从未两人单独出去过,作为一个演员,也许读者觉得我未免太古板些了。
我和林雪怀由订婚到解除婚约,闹得满城风雨,一些小报更是无中生有,添油加醋,还请了律师承办此案,最后由法庭宣判,方始解除婚约。这件事曾在一段时间内在我心理上留下不愉快的阴影,也痛感到作为一个电影演员一定要洁身自爱,否则这个社会舆论,有的出于爱护,有的出于中伤,有的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轻则使人颓丧,重则使人沉沦轻生。玲玉临终前留下“人言可畏”四字,就是她对社会有些舆论不公的控诉。我自己曾被误为“九一八”前夕与张学良共舞,以致张学良蒙受了“不爱江山爱美人”之冤,而我则成了红粉祸水。好在我长期受母亲的薰陶,对任何事情都还能比较冷静处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一切自会水落石出,雨过天晴。
我和有声的相识也是很偶然的,是阮玲玉、胡珊等在一次朋友的私人茶舞会上认识他。那时有声在礼和洋行工作,他是个干事业的人,做事情扎扎实实,待人诚恳,讲信用,肯动脑筋,肯钻研,譬如他做茶叶生意,对茶叶就很有研究。他只要稍一品茗,就可说出茶叶的产地、品级等等。我认识他,倒还是通过胡珊呢,是胡珊带他到我们家,于是相识,互相钦慕,恋爱到结婚经过了六个年头。这期间,有客观的因素也有主观的原因。在我,拍电影的银色生涯正处在知识、经验都有一定水平的阶段,需要更进一步去追求。而在有声,也用他的话说,需要有更雄厚的事业基础才来成立我们的新家庭。这些都是我们婚姻一再延迟的因素。
有声先在礼和洋行,后来到德兴洋行任总经理。他的经营以纸为大宗,也经营其他货物。他善做生意,也长于交际,比如前良友总经理伍联德,中华日报总经理林柏生等,都和有声做过纸的交易,同时也是有声的好友。明星公司如有用纸的地方,也和有声交易。郑正秋很赏识他,郑正秋曾说过:“潘有声虽会做生意,而神气完全是个大学生。”
有声原籍福建莆田,父母早逝,兄弟四人均极友爱,长兄有年,三兄弟们对长兄很尊敬。有声的婚事由长兄主持,其他一切准备工作也仰仗兄弟们出力。
原来打算从欧洲回来就结婚的,可是因为拍摄了几部电影就—拖再拖,连我母亲那么有涵养的人都着急了,因为我父亲那时已患上癌症。我母亲说:“趁你父亲在世,由他带你入教堂,将你交给有声,他就放心了。”
吉期是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廿三日,女傧相有袁美云、顾兰君,男傧相有周余愚、李祖冰,花童有黎铿和陈娟娟。上午先在九江路圣三一堂由牧师证婚,晚七时在大东酒楼喜宴,亲友及电影界的同行到的人不少,热闹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却已是晃眼五十年前的旧事了。
婚后我们回福建去补度蜜月,也是去探望乡亲父老,但因路途不靖,未能到莆田,而只在福州市会见了诸亲好友。
我原籍广东,生在上海,后来到北方,会说好几种方言,可就是未学会说福州话。这次来福州就像到了外国,一句话都不懂,时时得由有声作传译,而且人的心理也很奇怪,越是听不懂,就越好奇,也越以为别人在评论自己。我就跟有声学说福州话,现在我这口福州话已是几可乱真,碰到福州人,一交谈,他们就会认我做乡亲呢!
福州市的风光,鼓山的浪涛,在我心灵的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而那里的名胜古迹游览之地,沿海的沙滩,不仅留下了我们昔年的踪迹,也留下了我们年轻时绮丽的梦,往事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消逝反倒更加清晰。有声的骨灰已迁葬在温哥华,我也将终老异国,只是对故国的山山水水,故国的亲人好友,思念之情,无时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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