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家具研习社|

金属配件究竟从何时开始在家具制作中占有一席之地？

古代家具（古代家具名称及图片）

中国古典家具的材料来源十分广泛，仅王世襄先生《明式家具研究》中摘录的有明确古代文献记载的木材，就有十二种之多。

除此之外，专研工巧艺术的工匠往往还会在制作家具时别出心裁，引入石材、竹藤、螺钿、金银等等材料，它们或自成一件家具，或在木构家具的某一部分焕发光彩。今天我们要说的，便是这后一种——中国古典家具中使用的五金配件。

明黄花梨木官皮箱故宫博物院藏

可能大多数人认为，即便同为配角，金属配件与云石、螺钿等材料充当的角色也是不一样的，因为现在我们常见的古代家具中，金属配件在家具上更多的是作为连接木材的工具使用的，而非装饰。

究竟如何，还是得从历史的源头中寻找答案。

家具上使用五金配件的历史，最早或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但那时通用的家具多为青铜制作的俎、禁等，故而五金配件的使用并不稀奇。比如有名的悬铃俎，上面的小铃铛便纯为装饰品。

商末周初饕餮纹板足悬铃俎锦州博物馆藏

到了西周时期，我们已经可以明确看到当时部分出土器物上已经有了包镶、铆合等工艺的痕迹。以木为胎，以漆成皮，以铜包镶，这是一种将当时比较成熟的两种工艺——青铜工艺与漆器工艺完美结合的创举。

春秋战国时，在家具品种不断丰富和青铜工艺进一步改进的基础上，比较成熟的金银错、鎏金等装饰工艺在器物制作中得到了应用。

战国青铜错金银龙凤方案河北平山战国中山国墓出土

而原本就有着一定基础的漆木家具，更是进入了一个繁盛时期，其中楚国漆木家具更是以瑰丽奇绝夺魁，成为我国漆木家具体系的主要源头。

如河南信阳楚墓中出土的一件漆案，左右两边各有两个铺首，四角还有曲尺状饰件，足部亦用铜制，还特意做成兽足样，无不体现了春秋战国先民对于家具上金属配件艺术性的重视。

战国时期金银彩绘漆案绘图河南信阳楚墓出土

战国时期西戎贵族墓葬马车甘肃马家塬出土

在这些家具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明显的金、银、青铜等金属配件，例如家具边沿和腿足上包裹的金属件，用于封锁加固的青铜扣......

虽然我们如今常见的使用五金配件的家具多为庋具，但在橱柜等经典庋具刚刚萌发的汉代，五金配件更多的被用在漆案等承具上，充满工巧艺术的金银铜件为漆器增辉不少。

河北满城汉墓（中山靖王墓）仅1号墓就出土了漆案5件，据复原图可知其案角带铜鎏金包角，四矮足也是铜制，不仅如此，还能看出包角和矮足都有着精美的造型与雕花，此等匠心与工艺颇为不凡。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汉墓中的漆床等也有着铜制腿足和装饰铜片发现。

河北满城汉墓漆案复原示意图

而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考古发掘实物中，已经可以明确看到漆箱上出现了金属饰件的身影。如三国吴时期的朱然墓中出土的一件宫闱宴乐图漆案，它的边缘高起，包镶了鎏金铜叶。

而且，朱然墓中还有一件值得一说的“皮胎犀皮漆鎏金铜扣耳杯”，虽为漆器，却在杯口和耳部添加了鎏金铜扣。

三国吴皮胎犀皮漆鎏金铜扣耳杯安徽马鞍山朱然墓出土

而到了金银器最为繁盛的唐代，家具中的金银饰件自然也不少。其中有一种盝顶、带盖、箱状的庋具：它的箱盖与箱身在看面大致以子母口方式嵌合，背面则以钩环连接，正面带锁与钮头，两侧带提手。

钩环在后代又发展成了专门的活页，用于连接两块木料，固定它们的相对位置。可见其重要意义。

《重屏会棋图》中还有两件十分别致的箱子，一个有梅花形的金属包角和蝴蝶形的锁扣，一个则似乎在箱身上嵌带孔铜件，使得提绳能沿着孔洞在顶部回合聚拢，这或许是一个为了方便提携的独特设计，不过比起后代的提梁盒等，稍微显得有些笨重了。

五代周文矩《重屏会棋图》（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宋代家具已经拥有了不俗的韵味，目前发现的一些宋代家具甚至与明清家具相差无几。

苏州虎丘云岩寺塔中曾出土过一件宋代经箱，箱子的边角与接缝处都包镶上了银鎏金花边，看面还有錾花鎏金锁扣，已经可以看出明清时期庋具的大致模样。

明代沈周《虎丘十二景图册》中的虎丘塔

虎丘塔出土宋代经箱的正面与背面

据学者对比研究，宋代还有一种长方形的多层带盖箱，带金属拉手和提环，应是为出游而设计的一种行李箱。

到了家具最为鼎盛的明清时期，家具上的五金配件更是不会敷衍，甚至自成一门艺术。它往往兼具实用价值与艺术价值，成为明清家具上独具一格的一抹亮色。

清黄花梨满工佛八宝两撞大提盒研习社珍藏

目前可见的明清家具中，金属饰件的用材中铜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金银等材料则更多地是被金工工艺加工成丝、薄片、金箔、金漆等等为家具增添光彩。

当然，铜也不是纯粹的铜，据现今科技分析，明代家具上主要使用的是耐蚀性和强度都十分不错的白铜。这种白铜是一种由铜、镍、锌三种金属合成的合金，因为比例不同而呈现出或亮白或金黄的色泽。

但即便白铜已经颇为“能打”，随着年逾日久，白铜表面还是会因氧化变色而变得更为深沉，不过“因祸得福”，和明清家具常用木料本身偏浓郁的木色搭配起来，这种深色反而更为和谐，更增古雅气韵。

而若是镍含量很低，而铜含量占据80%，锌含量占据20%，也便会形成天然的深黄色，这种铜的应用不少，故而又被称为黄铜。

明黄花梨木雕夔龙纹肩舆故宫博物院藏

除了精心冶炼的白铜，还有比较粗粝的自然铜，这种粗铜往往呈红褐色，硬度不高，延展性强，故而能任工匠精心造型，然后在小型家具上充当配件。

而清代硬木家具则似乎更为偏爱铁质饰件，尤其是在家具材料的接缝处，为榫卯保驾护航。

有人会觉得这一工艺稍显鸡肋，其实这一类似的工艺在修补断镯时也会用到，堪称工艺美术界的接骨神功，至于在家具上效果如何，也端看个人审美评说。

铁不如金银亮眼，却有着不俗的强度、耐蚀性、延展性等天然适于制作家具的特性。为了兼得二者的优越性，清代工匠有一招——在铁件表面錾花嵌金银丝。

而明清家具上的铜件种类也已经相当成熟，用于组成转轴结构的活页；用于封锁开合的面叶、钮头、闩杆、吊牌；装在侧面或顶部便于提携的提手、拉环；用于保护木材少受磨损的护眼钱、包角包边等等，都是在这一时期定型，各就各位。

在结构尤为复杂精巧的一些家具如交椅中，处处可见的铜件还发挥着更大的作用。

因为交椅主要运用的是折叠结构，其扶手前端一般落于后腿弯曲前伸处，弯曲细长的木材受力有限，榫卯也不能保万无一失，故而转角处常常安装金属饰件固定，榫卯相接处还用铜件包裹。

交椅腿部的交叉结构也常常依靠金属饰件作轴，而在实际使用中容易被磨损的脚踏上往往也有金属饰件来帮忙提高耐久。

除了实用性的拓宽，这一时期五金配件的造型也十分丰富，基础的几何形状如方形、圆形、菱形、海棠形、委角方形、方胜形等，亦有更为精美的蝶形、古币形、如意云头形等等。

清黄花梨螭龙纹交椅研习社珍藏

而因为工艺进步，饰件上还可以进一步增加纹饰——鱼纹、蝉纹、鸟纹、如意纹、绳纹、螭龙纹、夔龙纹等都是这一时期金属饰件上的常见纹样。

它们各司其职，在明清家具上扮演着难以替代的功能配件，又焕发着独属于自己的金属光泽，历久或许不会弥新，却因历史价值而愈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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