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草堂笔记》2篇

《阅微草堂笔记》是清朝翰林院庶吉士纪昀以笔记形式编写的文言短篇志怪小说。它有意模仿宋代笔记小说质朴简淡的文风，曾在历史上一时享有同《红楼梦》、《聊斋志异》并行海内的盛誉。

290.河中石兽 纪昀

沧州南一寺临河干gān，山门圮pǐ于河，二石兽并沉焉。阅十余岁，僧募金重修，求二石兽于水中，竟不可得，以为顺流下矣。棹zhào数小舟，曳铁钯，寻十余里无迹。

一讲学家设帐寺中，闻之笑曰：“尔辈不能究物理。是非木杮，岂能为暴涨携之去？乃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湮yān于沙上，渐沉渐深耳。沿河求之，不亦颠乎？”众服为确论。

一老河兵闻之，又笑曰：“凡河中失石，当求之于上流。盖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水不能冲石，其反激之力，必于石下迎水处啮niè沙为坎穴，渐激渐深，至石之半，石必倒掷zhì坎穴中。如是再啮，石又再转。转转不已，遂反溯sù流逆上矣。求之下流，固颠；求之地中，不更颠乎？”如其言，果得于数里外。然则天下之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多矣，可据理臆（yì）断欤yú？ 《阅微草堂笔记.姑妄听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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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沧州南有一座寺庙临近河岸，庙门倒塌落入河里，门前的两只石兽也一并沉没。过了十多年，僧侣募集金钱重修寺庙，寻找河中的石兽，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僧人们一致认为石兽漂移到下游了。于是划着数条小船，拖着铁钯寻找了十多里，没有石兽的踪迹。

一位讲学家在寺庙中设帐讲学，听闻此事后笑着说：“你们这些人不能格物致知。这不是木片，怎么能被暴涨的洪水带走呢？石头的特点坚硬沉重，泥沙的特点松软浮动，石兽埋没在沙里，越沉越深罢了。顺着河流寻找石兽，不是很荒唐吗？”大家都以为是正确的推论。

一位常年巡河的兵丁听到讲学家的观点，又笑着说：“凡是落入河中的石头，都应当在上游寻找。正因为石性坚硬沉重，沙性松软轻浮，水流一定不会冲走石头，它反冲的力量，必定在石头下面迎水的地方侵蚀成坑洞，越激越深，当坑洞延伸到石头底部一半时，石头必定倾倒在坑洞中。像这样再冲刷再转动，不停转动，反而逆流转到上游去了。到下游寻找石兽，本来就很荒唐；在石兽沉没地寻找，不是更荒唐吗？”照他的话去做，果然在上游几里外找到了石兽。那么天下的事，只知道表面现象，不知道根本道理的情况有很多，难道可以根据某个道理就主观判断吗？

【简析】石兽沉入河底，只有三种结果；一种是原地不动；一种是漂移下游；还有一种可能是向上游移动。究竟谁的判断是正确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山僧凭着常理，认定顺流而下，寻无结果。讲学家纸上谈兵，主观臆断，“石性坚重，沙性松浮”，在原地“渐沉渐深”。巡河的兵丁认为“溯流逆上”，并嗤笑上面两种说法。他的分析有科学道理：因为石兽沉重，水流与石兽形成反冲，石兽下面的砂石被逐渐淘空，过半时石兽向前倒伏，“转转不已”向上游移动。兵丁常年巡河，识水，识河，熟知水流环境，实践出真知，所以才有科学精准的判断。“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凡事要勇于实践，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善于总结失败的经验教训。阅历是人生宝贵的财富，生产实践、工作实践，科学实验是创造财富的直接动能。

291.王碧伯妻丧 纪昀

表叔王碧伯妻丧，术者言某日子刻回煞。全家皆避出。有盗伪为煞神，逾垣入，方开箧，攫簪zān珥ěr；适一盗又伪为煞神来，鬼声呜呜渐近。前盗遑huáng遽jù避出，相遇于庭，彼此以为真煞神，皆悸而失魂，对仆于地。黎明，家人哭入，突见之，大骇；谛dì视之，乃知为盗。以姜汤灌苏，即以鬼装缚送官，沿路聚观，莫不绝倒。《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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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表叔王碧伯的妻子死了，阴阳家推算出某日夜里11点到1点，他妻子的鬼魂要回归。这个时刻家人必须出门躲避。到了子刻，一名盗贼伪装成煞神的样子，翻墙溜进屋里，刚把小箱子打开，摸到簪子耳环首饰；恰巧另一名盗贼也装扮成煞神来到同室，鬼叫声呜呜，渐渐接近。先入的盗贼惊惧不安，慌慌张张逃了出来，两人在庭院里遭遇，彼此把对方当成真煞神。面目诡异、衣饰荒诞，张牙舞爪，把对方吓得魂魄出窍。顿时，面对面昏倒在地。天亮以后，一家人呜呜咽咽回转家门，猛地看到庭院里昏睡两人，十分惊异；再仔细察看，才推断这两个人都是盗贼。于是灌下姜汤才使他们慢慢苏醒，随即原封原样，将扮成煞神的两个盗贼捆绑起来，押送官府。一路上，许多人聚拢过来观看，见到盗贼这般滑稽样，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简析】此篇是不怕鬼不信邪的生动教材。鬼是人们幻化出来吓唬自己的怪物，魑魅魍魉是鬼的家族。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叫门。鬼又成了权衡人们良心的标尺。鬼，见不得光明，专门出没于风高月黑夜，作祟作奸作恶，是人间正道的死敌。鬼，看不见，摸不着，想象却各有不同，画家笔下的鬼充满无限幻想。钟馗打鬼，宋定伯捉鬼，鬼，空有吓人的躯壳，而无正人君子的魂魄。人们常把生活中卑微琐屑、背地里做事的人称作阴人，类似于鬼。有人借着煞神的阴森恐怖，做着盗窃谋财的勾当。他们不愿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做人，却甘愿在死人身上发财发横，装鬼被鬼吓，夜来哪有家？人是阳气凝，鬼是太阴盛；人鬼情未了，极昼风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