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本草》书影（内篇卷之二·黄精）。

乍看书名，笔者不禁一愣：这作者好有气魄，敢向本草发出“质问”。随后，笔者在图书数据库中翻阅了《质问本草》，又搜到一些相关资料，才知道它是一部成书过程复杂、颇有故事、用汉字写成的琉球地产药书。

笔者非常钦敬《质问本草》编纂者吴继志勤勉、谦逊、求实的治学态度，同时也生出几分与此书相见恨晚的遗憾。

《质问本草》的成书过程

《质问本草》编纂者吴继志，字子善，琉球王国中山人，生卒年不详。位于琉球群岛的琉球王国，在明清时期与中国交往密切。

琉球王国经常选派青少年到中国求学。吴继志于清代乾隆中期来中国游学，因其父业医，少年时代就对中医药产生浓厚的兴趣。来中国游学之后，他对辨识药物的重要性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蕉布以衣，螺壳以炊，不能无疾病；苟有疾病，不可无药种；纵令有药材，不辨其真伪，辄毒其肺腑，使人死非命，可畏之甚者也。”他决心通过自己的努力，全面摸清琉球当地的药用植物资源。

鉴于琉球当地缺少本草文献和有经验的医师，吴继志采集琉球岛和周边岛屿所产山草野本，在厚纸上彩笔绘图，同时取其花、苗、枝、叶、根晾干后制成标本贴于图旁，再用文字注明该植物的生境特点（野生、泽生、岩生、树生）和萌发、开花、落叶时间等，制成册页。每年七八十种或百数种不等，他委托到中国交流的使团人员或赴北京、福建等地的游学者，将册页、少量盆栽和亲笔信带至中国，请“钜儒大医先生”对药材进行辨识和鉴定。

吴继志在亲笔信中言辞恳切地陈述自己求辨药用植物的初衷，请求辨识鉴定者在册页上列出求辨植物在中国本草典籍或其他书中的相关文字，并附注辨识鉴定者的籍贯、姓名。吴继志在《质问本草例言》中列出药材辨识鉴定者总计45人，既有清宫太医院的太医、懂医药的候选官员，又有北京同仁堂的药师、药铺的坐堂医师、走方郎中等，他们来自北京、福建、浙江、江南、江西、广东、山西等地。辨识鉴定药材的参与者，细心观察吴继志所绘之图和附贴标本，然后“搜之图经，访之贾肆”，既与《本草纲目》等药书所载相互比照，又找药农、药工等进行辨认，有时还组织多人研究讨论。他们对那些拿得准、说得清的药材逐条诠注，写出药物的俗名、别名、生长特点、入药部位、主治病症等。

乾隆末年，吴继志选择经过多轮、多人辨识和鉴定的160种植物药材，每药一图，编纂完成了《质问本草》。因为他将自己写给药材辨识鉴定者的亲笔信称之为“质问帖书牍”，因而将这部书命名为《质问本草》。

《质问本草》的特色和价值

《质问本草》颇有特色。首先，以“质问帖书牍及题跋”为名的内篇卷之一，其收载文件可以清晰地呈现成书过程；其中，吴继志所撰“例言”专门列出药材辨识鉴定者的省籍、姓名。其次，各种药材的说明文字，在段落的最后标注了干支纪年和该段文字提供者即药材辨识鉴定者的姓名。例如，内篇卷之二第一种药材为黄精，在第二、第三、第四段文字后面依次用小字所做的标注是“癸卯，潘贞蔚、石家辰”“甲辰，陆澍”“癸卯，陈文锦”。癸卯即清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甲辰为1784年。

当年，为琉球药材提供辨识鉴定意见的人，绝没有想到自己的姓名会多次出现在琉球药书上。吴继志不仅在“例言”中开列药材辨识鉴定者的名单，而且在书中为他们提供署名权，借用当下的说法，这是知识产权意识的显现。《质问本草》是集体智慧的产物，是中国与琉球医药文化交流的结晶。中国方面的药材辨识鉴定者“实名制”参与吴继志的无报酬征答活动，敢担责任、不计名利，体现了他们对琉球人民的友好情谊。吴继志作为这部药书编撰工作的组织者，功不可没。他为素昧平生的药材辨识鉴定者反复署名，体现了实事求是、真诚老实、尊重他人劳动成果的学者品质。

《质问本草》一药一图，绘图精美，间有细部描画，便于观者掌握药材的外观特征。该书虽然收载药材数量偏少，但多为《本草纲目》等大部头药书所未载。中国东南沿海岛屿与琉球的自然地理条件相似，《质问本草》可为研究这些地区的药用植物提供宝贵的参考资料。该书保存了成书时未能确认药用价值甚或未能识别的少数植物图谱，经过现代人的研究大多有了新的认知，例如列入外篇卷之二的石刁柏。

《质问本草》这部药书受到日本植物学界、药学界的重视。1890年，日本药学家下山顺一郎（1853-1912）编著日本第一部《生药学》时，曾以《质问本草》作为日本药用植物的资料来源。

1908年，中国留学生赵燏黄（1883-1960）在东京求学时，主讲生药学的下山顺一郎经常带着《质问本草》一书来上课。下山顺一郎对这本书的厚爱，引起赵燏黄的极大兴趣。赵燏黄经常到东京的几家旧书店搜求此书，但一直没有碰到。返回中国后，他从友人手中借到日本天保年间木刻本《质问本草》，誊抄临摹了一本。他受下山顺一郎启发，将传统本草学与来自国外的生药学结合起来，在中国开辟了本草生药学的研究方向。（王续琨 大连理工大学公共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