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齐洲等：《穆天子传》提要-米儿火

姚振宗《汉书艺文志拾补》诸子略拾补第二小说家者流著录“《穆天子传》六卷”，注曰：“汲冢竹书荀勖本。”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史部起居注类也著录有“《穆天子传》六卷”，注为“汲冢书，郭璞注”。

明范钦天一阁刻本《穆天子传》

“汲冢书”即“汲冢竹书”。关于“汲冢竹书”，西晋荀勖《〈穆天子传〉序》云：“古文《穆天子传》者，太康二年汲县民不凖盗发古冢所得书也，皆竹简素丝编。以臣前所考定古尺度其简，长二尺四寸。以墨书，一简四十字。汲者，战国时魏地也。案所得《纪年》，盖魏惠成王子今王之冢也。于《世本》，盖襄王也。……其书言周穆王游行之事……汲郡收书不谨，多毁落残缺。虽其言不典，皆是古书，颇可观览。谨以二尺黄纸写上。请事平以本简书及所新写并付秘书缮写，藏之中经，副在三阁。”

“汲冢竹书”发出之年，实有三说，见《周王游行记》提要。这些竹书经荀勖、和峤等人校缀次第，寻考指归，以隶书写之，藏于秘府。后又经卫恒、束皙等人修订校正，并“随疑分释”。

据唐修《晋书·束皙传》曰：“《穆天子传》五篇，言周穆王游行四海，见帝台、西王母。”

然而，自《隋书·经籍志》著录“《穆天子传》六卷，汲冢书，郭璞注”以来，各书目著录多作《穆天子传》六卷。

民国间影印黄荛圃手校《穆天子传》

考汲冢所出《杂书十九篇》中有题为《周穆王美人盛姬死事》者为所传《穆天子传》第六卷，疑郭璞以之属穆王时事，故将其并入《穆天子传》中，而原出土《穆天子传》竹书实止五卷。由于郭璞注颇有影响，故六卷本《穆天子传》成为最通行版本。

今本《穆天子传》六卷。

第一卷，记穆王北征绝漳水西至河宗之邦、阳纡之山，举行祭祀，披图视典，做好西征出发准备。

第二卷，记穆王以河宗伯夭为向导，北升舂山，至于西王母之邦，沿途接见各部族首领事。

第三卷，记穆王觞西王母于瑶池，后北至于旷原之野、飞鸟之所解其羽处。

第四卷，记穆王西征还国，里西土之数。

第五卷，记穆王在周边封国，及畿内巡游之事。

第六卷，乃述穆王妃盛姬死事。

清道光间石渠阁刻本《穆天子传注疏》

书中所记甚详，文颇淳古。卷三所载穆王驾八骏西见王母事广为流传，成为后来画家之经典题材，有好事者作《八骏图》、《瑶池宴图》记其事。

书中有《黄泽谣》（又称《宫乐谣》）、《白云谣》、《穆天子答辞》、《西王母吟》、《黄竹诗》等歌谣，备受文人推崇，后世仿作颇多。有关《穆天子传》中的物典、事典，亦被历代文人广泛援引。

此书或为周穆王随行史官之记录。因此之故，《隋书·经籍志》、《日本国见在书目录》、《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通志·艺文略》、《直斋书录解题》、《文献通考》、《国史经籍志》、《传是楼书目》等均入史部起居注类。

明万历程荣刻汉魏丛书本《穆天子传》

又有不全信其事为实者，或入之史部杂传类，如《遂初堂书目》；或入之史部别史类，如《宋史·艺文志》、《山西通志》；或入之史部杂史类，如《澹生堂藏书目》、《钱遵王述古堂藏书目》。

然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目其第六卷为小说之滥觞，他在论第六卷“淑人盛姬葬哭事”时云：“兹篇独寡脱简，而文极赡缛，有法可观，三代前叙事之详无若此者，然颇为小说滥觞矣。”

四库馆臣认为其“体近乎起居注”，“实则恍惚无征”，故归入《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小说家类。

此后，大多数目录学家和藏书家将《穆天子传》归于子部小说家类。总之，对《穆天子传》归类自其面世以来各执一词，众说纷纭。

《穆天子传汇校集释》

因对《穆天子传》归类不同，直接影响对其成书时代及作者判定，各家所得结论又各有异。归纳起来，大致有四说：

其一，西周史官实录说，始于《隋书·经籍志》，今人顾实、岑仲勉、常征、孙致中、卫挺生附和之；

其二，书成于春秋末战国初，今人王范之主之，但未言及作者为谁；

其三，书成于战国说，其作者则又有中山人、赵人、魏人等说，清王谟以为战国时人因《列子·周穆王篇》而附会之，近人卫聚贤以为是战国时中山人所作，顾颉刚以为出自战国赵人之手，钱伯泉云战国时魏人所为；

其四，汉以后人伪作说，代表者为清人姚际恒。

《穆天子传》文学价值曾得到明代文学复古派推崇，在清代又因考据学兴起而受到古文字学家重视。

《〈穆天子传〉研究文献辑刊》

民国以来，受西方学科分类思想影响，学术分科日益专门化，中国传统四部之学逐渐分化成文科类下专门之学，如文学、历史学、地理学等。而《穆天子传》又因其存有古代历史地理学宝贵资料而被历史学、地理学等学科所重视，人们往往从不同学科或个人视角来认识《穆天子传》价值。

一部分学者从史学与地理学角度考察《穆天子传》，或认为其是自然地理书，如张公量；或认为是周代早期史料，如顾颉刚、赵俪生、缪文远、孙致中；或认为是方士神仙家书，如常金仓。

亦有部分学者认为是文学作品，至于是何种文学作品，则意见不一。或认为是神话，如日人白川静和国人茅盾、何农、王贞珉、冯天瑜、文怒、龚维英；或以为是散文，如王庸、俄人李福清；或说是历史小说，如日人小川环树和国人殷孟伦、李剑国、郑杰文；或断为传奇小说，如阿•马斯佩罗；马振方则统而概之曰叙事文学作品。

《日本藏山海经穆天子传珍本汇刊》

一百多年来，研究者争论重心在书之性质、成书时间、真伪、所涉之部族地名等四个方面。代表性成果有：

清人檀萃《注疏》、郝懿行《注补》、陈逢衡《注补正》、丁谦《地理考证》及日人小川琢治《考》，近人刘师培《补释》、顾实《西征讲疏》、岑仲勉《西征地理概测》、顾颉刚《及其著作时代》、于省吾《新证》、卫聚贤《研究》、张公量《穆传山经合证》，以及卫挺生《今考》、王范之《所记古代地名与部族》、常征《是伪书吗》、缪文远《是一部什么样的书》、钱伯泉《先秦时期的“丝绸之路”——的研究》、王贞珉《简论》、李崇新《成书年代考》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