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编撰的《列女传》具有重要的史学价值和文学意义。在古代,已不少文人为之训解、作注、写序,其研究主要集中在对该书的编者与版本问题的探讨。新时期以来,学术界对《列女传》的研究,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本文从版本的角度出发,以时代发展为序对《列女传》的版本源流进行浅探。
一、汉代版本
最早的版本为刘向校订,钱穆将《列女传》成书时间系于永始元年(前16),学界多从其说。刘向序次《列女传》本意旨在劝喻帝王,故该书问世初的阅读群体和影响范围自当有限。然而,早年发现的敦煌汉简中已出现“口口口分列女传书”内容的残简,武梁祠中也存有本于《列女传》“梁节姑姊”等的九幅图像及题字。连云港尹湾6号汉墓所出《君兄缯方缇中物疏》木牍记录有“列女传一卷”(一三正)。此墓年代上限为汉成帝元延三年(前10),距刘向整理的时间已很接近。由此可以推断,刘向在编著《列女传》前后,此一类书籍在民间已颇有流传,并拥有相当的社会影响。[①]
东汉时期班昭为全书作注,并将七篇分为上下,合成十四篇,另有一篇颂,共十五篇,曾十分盛行。宋人王回所作序更明确提到“然世所行班氏注向书,乃分传每篇上下,并颂为十五卷”。东汉以降,虽注释、续补《列女传》者很多,但北宋初所编《崇文总目》只记录有“《列女传》十五卷,曹大家注”一种。刘静贞认为当时“刘向原本的八卷《列女传》似乎已经失传了”,并在注中更谨慎讲,“故至少就官方收藏来看,宋初只存有十九卷本而不见原八卷本”。按北宋王回《古列女传序》、曾巩《列女传目录序》也称世所行是“班氏注向书”。[②]
二、魏晋南北朝及隋唐版本
流传比较广泛的是《列女传》十五卷本,魏晋时期赵母和綦毋邃曾撰注《列女传》。《隋书》卷三三《经籍志》载“《列女传》七卷(赵母注)”。《新唐书》卷五八《艺文志》作“赵母《列女传》七卷”根据《世说新语·贤媛》“赵母嫁女”条,注引《列女传》“赵姬者,桐乡令东郡庚韪妻,颖川赵氏女也……作《列女传解》,号《赵母注》,賦数十万言。赤乌六年卒”。可知赵母为孙吴桐乡令虞韪之妻,其主要对《列女传》作了注释,注本正式名称为《列女传解》,俗称赵母注《列女传》。所见,赵母所做更多为注解而非续补性质的撰写。又,綦毋邃,晋代江左人,曾为邵阳太守。《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均提到其撰《列女传》七卷。按《太平御览》卷三四七引《列女传》“晋弓工妻”有綦毋邃注:繁人,官名;扎,铠扎也;燕角善,楚筋细,何胶粘也;同书卷七七一引《列女传》“赵津女娟”故事,綦毋邃曰:河水激扬,济之不易。此二则小传皆出刘向《列女传》卷六《辩通传》,文字略有出人,则綦毋逮主要也是为刘向《列女传》作注。其与赵母的注本均为七卷,与刘向书七篇《传》是对应的。
三、宋代版本
北宋对《列女传》进行整理者主要有苏颂、王回与曾巩。苏颂、曾巩主要在宫廷校理藏书,王回则主要在民间进行。苏颂将《列女传》重定为八篇,但后人续补之作如“陈婴母”等仍分存各篇目下。曾巩在苏颂之后再次整理,《列女传目录序》谈到“今校雠其八篇及十五篇者已定,可缮写”,说明其对曹大家本和苏颂重定本均做了校订。《古列女传序》言“余读向书,每爱其文,嘉其志,而惜其所序散亡脱缪于千岁之间,幸存而完者,此一书耳,复为他手窜,疑于其真”,故他的整理主要是为恢复旧书原貌。王回将刘向原作定为《古列女传》八篇(传七篇,颂一篇);剔出续作而成《续列女传》一篇,与前者合计九篇,实与苏颂、
曾巩整理本有别。“号《古列女传》”始自王回,“盖凡以“列女”名书者,皆祖之刘氏,故云”,更解释了加“古"字之由。从序末题“嘉祐八年九月二十八日长乐王回序并撰”看,其完成在苏颂之后,曾巩之前。其友苏颂、曾巩、王安石文集中颇有涉及王回者,但均未及其编定《古列女传》一事,可见当时此工作受到的关注不多。然此本传布后,之前十五卷本反而渐不行于世,这与当时整个社会知识分子阶层慕古的文化背景有着一定联系。苏颂、曾巩编校本反而淹没于内阁又未见流传。由此,王回本成为此后社会上流传的主要本子。
南宋嘉定七年(1214),武夷蔡骥将所见王回本做了小的调整。王回本颂义原为单独一卷,含大序、小序及颂。蔡骥则“将颂义大序列于目录前,小序七篇散见目录中间,颂见个人传后”。故虽书名仍旧,但实际已变为《古列女传》七卷,《续列女传》一卷。著名的建安余氏本就是以蔡骥这个调整本为基础进行刊印的。南宋建安余氏勒有堂刊刻本最早,错讹最少,内容最足,此本现已亡佚。现在看到的是用此本影刻的《文选楼丛书》本和据此本重刊的顾氏小读书堆本。
宋人在观念上是从刘向原作的角度来接受八卷本的,因此王回在改编中对《古列女传》、《续列女传》的命名深得人心,此后八卷本对此均加以继承。所以,八卷本版本虽未固定,但已经在目录书的著录及普通读者接受两个层面流行开来。[③]
建安余氏本的出现反映了出版商对书籍版本的影响愈来愈大,更求在版本形式上整齐美观,而实质上这些改编本距离刘向《列女传》原貌反而愈来愈远。建安余氏作为书坊商人,为求得利润,迎合读者的趣味,完全采用了形式上最为整齐的蔡骥改编本作为雕刻的依据,同时加以插图,直接署名“晋大司马参军顾恺之图画”,形式上更为美观,更易为消费者所接受。这种态度全然不同于王回对于江南流行的四卷《列女图》是否为刘向旧本的审问。
宋人在历时一百五六十年的时间里,把十五卷本改编为不同的八卷本,其改编的最高原则从追求历史的还原与真实,到追求书籍的形式美感,这反映了时代观念的演变,反映了新兴书籍生产方式对书籍本身的影响。十五卷本向趋于形式整齐、新颖美观的八卷本的演变,是书籍印刷业受经济利益的驱动,其影响力超过了文化导向的结果。而无论是一味追求回复刘向旧本的改编心态,还是追求书籍的形式美感,在十五卷本向八卷本的改编中,班昭注被作为多余的部分被剔除了,导致东汉以来流传至宋的班注失传,班昭注连同十五卷本一同消失了。十五卷本于《列女颂》作者署名为刘歆的真实记录,随着蔡骥“散颂入传”八卷本的流行,也一同被淹没了《列女传》在两宋流通过程中发生的变化,作为书籍版本变化的个案,显现了书籍版本演变中受诸多因素影响的复杂性。
四、明清版本
作为教化之书的《列女传》成为明代官、私刊行的重要对象。明代官方刊行《列女传》是作为皇权强化统治的手段,《列女传》在民间私坊的广泛刻行则表明《列女传》所代表的对女性品德的规范在民间逐渐深入人心。
学者刘赛以时间为序对有明一代官、私刊刻情况作了梳理,大致分为六种不同版本:[④]明正德刊六卷本刘向《古列女传》、《古今书刻》、嘉靖三十一年(1552)黄鲁曾私刻本、万历年间行人司官刻《列女传》、万历年间私坊所刻《列女传》、崇祯年间张溥刊本。万历年间汪氏增辑的《列女传》十六卷、永乐元年御敕解缙等撰《古今列女传》和万历十五年茅坤增补唐富春刊《新镌增补全像评林古今列女传》三种增补本在后世各有影响,永乐御敕本因为是官方推行,后被收入《四库全书》,汪氏增辑本因其插图精美而被推重于后世,茅坤增补本后世未见重刊,影响较小。这三种改编本客观上也扩大了刘向《列女传》的影响,同样起到流通传播、辅助教化的作用,故在此略加说明,以全面认识明代刊刻《列女传》的成果。
刘向《列女传》流传至清,出现过《四库全书》本、小读书堆本、三家校注本等几个重要版本,学者孙闻博就明清以来《列女传》的几个重要版本作了以下梳理,[⑤]有如《刘向古列女传》七卷、《续列女传》一卷(明万历黄嘉育刊本、明崇祯张溥刊本、清乾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文津阁四库全书本等)、《新镌增补全像评林古今列女传》(明万历金陵唐富春刊本)等。
从这些版本向上对比追溯,明清《列女传》版本系统可初步分为元建安余氏本、明黄鲁曾本和明黄嘉育本三个系统。黄嘉育本与黄鲁曾本同,而与建安余氏本异,黄鲁曾本、黄嘉育本所据底本当来自一个系统,且后者以前者为基础进行整理,并删去赞文而重新配图刊刻的可能性较大。而黄鲁曾本、黄嘉育本属校订重刊本,所以其底本与建安余氏本为何种关系较难判断。黄鲁曾本、黄嘉育本所据底本为建安余氏本的可能仍然很大,明清诸种版本可能均由建安余氏本这一个系统发展而来。
注释:
[①]武艳艳.《列女传》版本述略[J].山东女子学院学报2011(4). P55
[②]孙闻博. 刘向《列女传》流传及版本考[J].北大史学(15). P42
[③]陈丽. 两宋《列女传》版本的“还原”与“新变”[J].齐鲁学刊2012(3). P115
[④]刘赛. 明代官、私刊行刘向《列女传》考述[J].明清小说研究2008(4). P194
[⑤]孙闻博. 刘向《列女传》流传及版本考[J].北大史学(15). P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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