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癸丑，天子大朝于燕□之山，河水之阿。

乃命井利、梁固，聿將六師。

天子命吉日戊午。

天子大服：冕褘、帗帶、搢曶、夾佩，

奉璧南面立于寒下。

曾祝佐之，官人陳牲，全五□具。

古籍图文

涵芬楼影印《道藏》本。

中华书局影印本。

《四部丛刊》本。

《龙谿精舍丛书》本。

《四库全书》本。

翟云升本。

癸丑

丁谦《干支表》：“距前(戊寅)三十五日，在阳纡又停月余者，殆祭品未备故耶。是日大朝于燕然之山。”

顾实:“穆王十三年三月十六日”，距前“戊申”五日。

高永旺:“穆王十三年三月初九。距前‘戊寅’三十五日。”

大朝

郭璞：“蓋朝會郡官，告將禮河也。”

陈建敏:“郡，檀本、翟本作‘群’，卢校‘郡疑群’。”

陈逢衡：“此穆王因征战西戎而行巡狩会同之事，谓合西方五等诸侯而黜陟之，故曰‘大朝’，非会郡官也。檀本作‘群官’更误，若止会随行之官属，焉得云‘大朝’？郭又谓:‘告將禮河’，义亦小，非觐肆之义，祀河特因巡狩而及之。”

郭侃:“此‘郡’不当释为地方行政区划，郭注是对“大朝”作解，应指穆王召集所有西巡随行大臣，诏告将要祭河，体现穆王对祭河重视程度很高以及祭河行为的重要性。”

□

陈建敏:□，唐琳、檀萃、翟云升皆补“然”字。

洪颐煊：“□，疑‘然’字。”

翟云升：“诸本皆作‘□’，檀本据上文拟补作‘然’，今从之。”

王贻樑:“唐、檀、张、翟、洪、卢校皆作‘然’，是，但皆自改，故仍作‘□’。”

燕然之山，河水之阿

卫挺生：“此乃在今包头市之西山嘴附近之平野大朝也。”

顾实:“揆其地望，当在穆尼乌拉山之南，乌喇特后旗之东，三虎河之西乎？”

王贻樑:“顾、卫说大体位置近之，而确切尚难断定。”

井利

郭璞：“井利，穆王之嬖臣。”

檀萃：“嬖，亲狎也。《内传》称嬖大夫非嬖倖之嬖，盖爵名也。井利，《纪年》作‘共公利’，盖‘井’字之讹耳。”

陈逢衡：“晋有嬖大夫，周初无此官制，郭谓嬖臣大约谓亲近耳。《广韵》四十‘静’:井氏，姜子牙之后，周有井利、井伯。”

顾实：“郭注不以穆王征巡为然，故谓井利为穆王之嬖臣。实则井利、梁固共将六师而西征，正是大将才，岂嬖臣之流耶？”

于省吾云：“‘井利’即‘邢利’，金文‘邢国’之‘邢’均作‘井’。”

王贻樑：“《穆传》‘井利’与‘邢侯’有别甚明，与金文、典籍完全相合。……南郑为井氏家族住地，据金文，该族在穆王至孝王四朝显赫一时，历居高位。可知《穆传》确有西周史料保存。‘井利’，李学勤《穆公簋盖在青铜器分期上的意义》说即《穆公簋》与《师遽方彝》的‘宰利’，以卷六井利操持盛姬丧事即为宰官之职事，其说可参。”

王天海 :“人名，周穆王时大夫。今本《竹书纪年》作‘井公利’。”

梁固

郭璞:“梁門，大夫。”

陈建敏:“门，翟本作‘固’，吕本作‘国’。”

檀萃：“注‘门’字误，当是‘固’。”

翟云升:“注‘固’字，诸本皆误作‘门’，今改正。”

洪颐煊：“注‘门’字疑是‘固’字之讹，下似又脱一周’字。”

檀萃 :“郭以梁门大夫然此，有案其从师时，井利、梁固俱称公，则井、梁皆为所封之国也。”

陈逢衡 :“井、梁俱是姓，不是封国。”

卫挺生 :“统观全书，‘梁固’当即‘逢公固’，正如范武子士会又称‘随会’，而荀林父为‘中行氏’又称‘中行桓子’之例皆是也。”

常征 :“将兵随周穆王征巡之军帅有‘逢公固’，《穆天子传》又称之曰‘梁固’。按此逢公固为逢国之君，逢伯陵后裔，姜姓，其作国之地在今开封稍西，以临逢池（亦名制泽），故称‘逢国’。逢国原名梁，因又得称‘梁国’，其君因得谓‘梁固’。”

王贻樑 :“由郭璞于卷二‘逢固’下亦有注‘周大夫’看，则可知郭璞并不以‘梁固’与‘逢固’为同一人，否则卷二就无需再作注。撇开郭《注》不论，以《穆传》全书前后文考察，则又感到他们为同一人的可能性确是很大的，但问题是缺乏有力的证据。常、卫之说同样显得不足……若‘梁固’与‘逢固’果为一人，则只能 是‘梁’、‘逢’中必有一误或另有其他原因，目前尚难确知。”

高永旺:“故‘梁门大夫’当作‘梁固，周大夫。’今本《纪年》作‘逢公固’。”

聿将六师(yù)

郭璞：“聿，猶曰也。”

陈逢衡：“聿与遹同，发语词。”“燕然山在边徼，所会皆蛮夷镇蕃之国，恐有奸宄，补课仅以七萃之士守王闲，故大陈六师，特命二大夫将之。”

王天海：“句首语助词，无义。‘曰’亦句首语助词。”

高永旺:“语气助词，用在句首或句中，无实义。”

吉日戊午

郭璞：“《诗》曰：‘吉日庚午’。”

檀萃：“用刚日。……凡书吉日者，朔日也。”

陈逢衡：“巡狩外事也，故用刚日。”

郑杰文：“吉日：大吉之日。《汉书·翼奉传》曰：‘西方之情，喜也；喜行宽大，巳酉主之。二阳并行，是以王者吉午酉也’。”

郭侃:“《礼记·曲礼上》：‘外事以刚日，内事以柔日。’孔《疏》：‘外事，郊外之事也。刚，奇日也，十日有五奇五偶。甲、丙、戊、庚、壬五奇为刚也。外事刚义故用刚日也’。此时穆王所作祭河之事即《礼记》所言之‘刚日’。”

丁谦《干支表》：“距前(癸丑)五日，祭于河宗。”

顾实:“穆王十三年三月二十一日”，亦距前(癸丑)五日。

高永旺:“穆王十三年三月十四日。距前‘癸丑’五日。”

冕袆(huī)

郭璞：“冕，冠；褘，衣。盖王后之上服，今帝服之，所未詳。褘，音暉。”

郑杰文：“冕，此指毳冕。《周礼·春官·内司服》：‘王之吉服：……祀四望山川之毳冕。’毳冕，即毳衣而冕。毳衣，上衣下裳，以五彩绘绣虎蜼、藻、粉米、黼、黻之屬為飾。因用毛布制成（一曰因所绘虎蜼毛浅），故称毳衣。”

檀萃：“副袆，后服，盖画翟也，然九章华虫鷩冕则亦鶤翟也。”

陈逢衡：“《太平御览》六百九十引‘吉日戊午，天子大服冕袆，授河宗璧。’”

孙诒让：“此冕袆于《周礼·司服》当祀四望山川之毳冕，《内司服》先郑《注》云：‘袆衣，画衣也。’王冕服皆衣画而裳绣，故亦通谓之袆。后六服有禒衣，《士丧礼》及《杂记》名男子玄端服之连衣裳者，亦曰禒衣，是男女服不嫌同名之例。”

郑杰文：“袆，此指蔽膝。《方言》：‘蔽膝，江淮间谓之袆。’（卷四）又，朱骏声曰：‘袆，蔽膝也……按：祭服曰韍、曰韠，戎服曰韐，通名曰褘。’（《说文通训·定声·履部》）蔽膝，即护膝的围裙，跪拜時用。”

王贻樑：“此冕袆即金文赏赐物中习见之‘冕、衣’也。冕即冠，袆即袆衣（画衣），孙说是。”

毳冕

帗带(fú)

郭璞：“帗，韠也，天子赤帗。音弗。”

陈建敏:帗，翟本作“韍”。

洪颐煊：“《说文》云：‘巿，韠也。篆文作韍。’‘帗，一幅巾也，从巾，犮声，读若拨。’今借作‘韍’字。注‘韠’本讹作‘韗’，今改正。”

翟云升：“韍，诸本皆讹作‘帗’。”“韠，诸本皆讹作‘韗’，惟《太平御览》六百九十三作‘韠’，《说文》七下‘巿，韠也。篆文巿，從韋，從犮’，五下‘韠，韍也’。帗、韗非此义也。”

陈逢衡：“帗带当是以五彩细毛组织为绅带也。……韠是蔽膝，虽《说文》‘巿’字有‘从巾，象连带之形’云云，然究与带字不贯。”

顾实：“帗借为巿，巿、韍同字，亦通作紱、芾、紼。郭注:‘帗，韠，天子赤帗’，是也。今本注作‘韗’，则当借为‘㡓’，㡓、褌同字，今之裲裆裤也。”

王贻樑：“‘帗、带’即赏赐金文习见之‘巿、黄’。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载《考古学报》一九五六年三期）于《趞曹鼎》下考明：‘巿’，又名韠、韍、帗、芾、袚、紼、茀、褘、衻、襜、大巾、巨巾、蔽膝，甚是。案：‘巿’为象形本字，正是系于腰间、垂于膝前之形。其他皆形声与意称。其起源于原始時期的膝前遮蔽物。天子用巿之色，文献或云‘赤’，或云‘朱’，金文未见，尚难辨其孰是。‘带’，金文作‘黄’、‘[巾黄] ’，皆读为横，橫系巿也。作‘带’者，后起。此亦《穆传》晚于西周之一证。”

王天海：“天子所用红色蔽膝，用熟牛皮做成，称‘帗’。带，即腰系绅带。”

帗与带丨图源来自网络

搢曶(jìn hù)

郭璞：“曶長三尺，杼上椎頭，一名‘珽’，亦謂之‘大圭’。搢，猶帶也。曶，音忽。”

檀萃：“曶，今本作‘笏’，《考工记》：‘大圭长三尺，杼上终葵首，天子服之。’《玉藻》：‘天子搢珽方正于天下也。’”

洪颐煊：“曶，《太平御览》六百九十二引作‘笏’。曶，古‘笏’字。”

陈逢衡：“《说文》：‘搢，插也。’”

郑杰文： “《北堂书钞》卷一百二十八、《太平御览》卷六百九十二引作‘笏’。”

王贻樑：“‘搢’，文献皆训‘插。‘曶’，金文有之，文献多作‘笏’，或作‘珽’，即大珪也。其制文献所载不一，考古发掘实物中可断为笏者至今未见，故尚难确言。搢曶，即《仪礼·士丧礼》、《乡射礼》注文所云‘插笏于带之右旁’者。《宋书·礼志五》云：‘古者贵贱皆执笏，其有事则搢之于腰带。所搢绅士者，搢曶而垂绅带也。绅垂三尺，笏者有事则书之。’所说甚详。”

曶(笏)板。丨图源来自网络

夹佩

郭璞：“左右兩佩。”

陈逢衡：“疑是佩玉。”“《太平御览》六百九十二引‘天子大服：冕褘、帗帶、搢曶、夾佩’。”

狰猶:“穆王行祭河之祀，不能是左右单个玉佩，应该是玉组佩，以显身份和重视。”

玉组佩|图源来自网络

玉组佩。丨图源来自网络。

奉璧

陈逢衡：“奉璧者，执璧秉圭之义，所以致敬也。”

寒下

郭璞：“受河宗也。寒下，未詳。”

洪颐煊：“《太平御览》六百九十二引此句讹入注文。注‘受河宗也’四字本脱，从《御览》引补。”

陈逢衡:“《御览》此下尚有‘受河策也’四字，洪本作郭注作‘策’作‘宗’。”

檀萃云：“寒下，盖地名。”

陈逢衡云：“《淮南子》：‘北方北极之山曰寒门。’《史记·封禅书》：‘所谓寒门者，谷口也。’又见《汉·郊祀志》颜师古曰：‘谷口，仲山之谷口也。汉时为县，今呼之治谷是也，以仲山之北寒凉，故谓此谷为寒门也。’案：此立于寒下露处也。谓上无屋宇可蔽风雪，非地名。”

顾实云：“寒者，河宗之神也。昭四年《左氏传》曰‘以享司寒’，杜注云：‘司寒，玄冥水神也。’此古谓水神曰寒之证。水神即河神也。天子立于寒下者，殆将受命而立于河神之前，神在上，故曰‘寒下’也。”

杨云成：“夫‘宀’为交覆深屋，而‘寒’即从宀，又从茻，自上下为覆之义，则寒之名有关于宫室可知。……知西北本是寒方，故室之西北隅曰寒。《穆传》‘寒’字之义，殆如是欤？”

王贻樑：“寒下者，或如陈说，或言在河之北（寒有北意），终未能定。杨云成说穿凿勉强，未可置信。顾实亦不妥，河本有神（即河伯无夷），水神无缘在此。”

狰猶:“陈逢衡之说当为是，寒下，即露天。”

曾祝

郭璞:“曾，重也。《傳》曰:‘曾臣偃’。”

陈逢衡:“曾臣彪，官臣偃，见左氏《襄公十八年传》，注:‘曾臣犹末臣，此曾臣偃当是曾臣彪之误。’《尔雅·释亲》注:‘曾犹重也’，《诗·维天之命》笺:‘曾犹重也’。”

刘师培：“曾祝，盖职位崇高之祝，即太祝也。《卷六》曾祝亦然。”

顾实：“曾，层古字通用，谓二重也。……则曾祝者，或训太祝，或训陪祝，义皆可也。”

王贻樑:“曾祝，其他文献未见。从文意视，可能即大祝。”

王天海：“《周礼·春官》有太祝一职，掌祭祀、主颂祝辞。”

官人

王鸣盛：“官人，管人也，与馆同。古文‘館’作‘官’，见《仪礼》注。”

陈逢衡：“官人即《仪礼》之‘館人’。”

顾实：“官人者，《荀子·荣辱篇》所谓‘三代虽亡，治法犹存，是官人百吏之所以取禄秩也’。郑玄注《礼记·王制篇》以为‘周官府史之属’。孙诒让传《官人义篇》(在《籀廎述林》中)，因谓‘《穆传》合于礼古经’，良不虚也。”

郑杰文：“孙诒让《籀廎述林·官人义》曰：‘官人即庶人在官者。’‘无专官，无专职， 故凡布幕、具沐浴、汲水、陈牲、膳鹿诸劳辱事无不役之也。’”

王贻樑：“胡培翚《仪礼正义·聘人》‘管人布幕于寢门外’下亦释《穆传》之‘官人’为‘馆人’，甚是。”

高永旺:“《左传》昭公元年：“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杜预注：“馆人，守舍人也。”

牲

郭璞：“牛羊之品曰牲。”

王贻樑:“郭注:‘牛羊之品曰牲’中‘牲’字，《道藏》本、吴本、程本、李本、周本及黄校所见九行本等俱作‘生’；范本、赵本、檀本、洪本、翟本、陈本、郝本皆作‘牲’。”

顾实：“牲全即牲牷，《尚书·微子篇》作牺牷。《周官》牧人及《左氏传》皆作牲牷。”

全

郭璞:“体完曰全牲。或曰:‘全，色纯也’。《傳》曰：‘牲全肥腯。’”

王贻樑:“郭注:‘体完曰全牲’中‘牲’字，檀本、翟本、陈本无‘牲’字。翟云升谓:“诸本‘体完曰全’下皆有‘牲’字，檀本无，今从之。” 陈逢衡云：“洪本‘全’下有‘牲’字，案:‘牲’字疑衍。”

顾实：“郭注:‘牲全肥腯’，见桓六年《左氏传》，今本‘全’作‘牷’。”

陈逢衡：“‘全’与‘牷’通。《周礼·牧人》：‘以供祭祀之牲牷。’《犬人》：‘用牷物’，郑司农注皆云：‘牷，纯也。’《礼记·表记》：‘牲牷礼乐齐盛。’注：‘牷，犹纯也。’《释文》：‘牷，纯色也。’郭引《传》见桓六年，杜注：‘牷，纯色完全也。’《书·微子》：‘今殷民乃攘窃神祗之牺牷牲。’孔《传》：‘体完曰牷。’郑注：‘牷，体完具。’又见《周礼·牧人》注。又郭注《西山经》亦云：‘牷，谓体全具也。’案：当以‘体全具’为正解。”

王贻樑：“全，甲文如此作，牷为后起专字。其义有二，争讼既久而终未能决。于甲文察之，似以色纯之说略占上风。”

郭侃:“‘牷’释作‘肢体齐全’更妥。”

□

陈建敏:“□，檀萃填‘牲’字。”

王天海:“‘五’下阙文‘□’檀本填作“牲”，此说可从。全五牲具，指用完整的牛、马、猪、羊、犬做祭祀的供品。”

译文

(公元前964年)，穆王十三年三月九日，是癸丑日，穆天子在燕然山下，黄河岸边举行大型朝觐之会，召集所有西巡随行大臣，诏告将要祭河。

于是命井利、梁固两位大臣来统率随行六师。

穆天子选定祭河吉日为穆王三月十四日，日干为戊午。

戊午这一天，穆天子穿戴盛装：头戴王冠，身穿毳冕袆衣，腰系皮质蔽膝和绅带，绅带上插着笏版，绅带左右两边挂着玉佩。

穆天子双手捧着玉璧，露天站在黄河北边，面朝南对着黄河，站在河神的牌位之下。

太祝辅佐穆王来准备祭河仪式(曾祝主持祭祀)，干杂活的馆人来陈列摆放祭祀用的牛羊等牺牲供品，祭祀用肢体完整，单一毛色(毛色纯)的牛、马、猪、羊、犬这五牲要齐备。

说明

在这一篇，主要讲了穆天子大朝祭河一事。

井利、梁固整顿六师，选定日干戊午的日子作为吉日，穆天子身穿冕袆，腰带上插着三尺笏板。穆王双手捧璧，位在黄河之北，站在河伯神位之下，而且五牲齐备，可见穆天子对祭祀重视。

穆天子的祭祀地点依原文&卫挺生&顾实之说，当在内蒙古阴山山脉西段的乌拉山西山咀南的平野之地。

红圈为前文燕然山，蓝圈即为穆王祭祀之处。

乌拉山与黄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