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的悲歌已经远去。800多年后,我们只有透过“国破山河在”“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这样的词句去感受一如清末列强入侵带给我们的切肤之痛。
弱国无外交!南宋半壁江山飘摇临安,1163年,春寒料峭,一位文人受命于国家危亡之际,拖着一袭长袍,不远数千里前往异族金国。他坚定一个信念“土疆实利不可与”,无所畏惧,决不行陪臣礼,微微颔首,谦谦风范,尽卑微之力努力维护国家尊严。遗憾的是,他手中的筹码实在是太少了,那是一幕不对等的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对话,他被野蛮地锁在使馆,不给饮食,三日后遣返。回望江南,“国家行在武林”,他还惦记着倾毕生之力创作的《夷坚志》,他在酝酿《容斋随笔》,墨水是精神食粮,以此画饼充饥。
这位大儒,就是“乱世文宗”——洪迈(1123年-1202年),鄱阳人,南宋著名文学家,字景卢,号容斋,官至翰林院学士、副丞相。《宋史》如是评价:“迈兄弟皆以文章取盛名,跻贵显,迈尤以博洽受知孝宗,谓其文备众体。”
身处乱世,在阳光与苦难的边缘行走,他的爱国爱家乡情怀显得更为深沉。虽遭诬陷弹劾依然默默承受,被贬福建、浙江、江西等地,他留下一路佳话。无论泉州、吉州、建宁、婺州、绍兴,乃至京城,如今在各类志书里,都有浓墨重彩的记载——大兴水利,大办教育,便利人民,有力地推动了当地农业生产的发展,造福一方。
一位为民办事、为政清廉的官员会永远被人们以各种方式纪念,横亘在赣州贡江上的浮桥就是明证,飘荡着千年回声。
其实,身为文人士大夫,他深知“文章千古事”,安身立命之所不仅仅是政声,还有精神,那就是积累学识日省其身孜孜为文。他辞官后回归故里营建的私人别墅取名野处园,于此终老。野,为何意?子曰“质胜文则野”,自古风雅之士多喜自称“野人”,野处园,恰恰彰显了他追求高洁的反“俗”心结。
如今,只要有机会回鄱阳,我都尽可能去芝山走走,山下曾有洪迈的家园野处园,而今已荡然无存。登高望远,指点洪氏家族在滨洲、盘洲的升腾。在喧嚣的闹市包围下,我仍然能清晰地分辨出山下学校传来的朗朗书声,他们已不再念四书五经,但他们求知的欲望与洪迈《饶州风俗》描述的情形一脉相承。去芝山,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树木繁茂,灵秀兼备,而更为满足内心的需要,用心灵去靠近那些我崇敬的人,其中一定少不了洪迈。似乎这样做了,心便安宁了。
洪迈一生博览群书,治学严谨,著作等身,尤以《容斋随笔》著称文坛。《容斋随笔》洋洋洒洒,笔笔灵动,纵横古今,捭阖千载,堪称他的代表作,不但在中国文学史上有其显赫之位,在中国史学界也是翘楚之典籍。因《容斋随笔》的笔笔生辉,让人们一字一句牢牢地记住了他。因著有《夷坚志》,他还被推为中国怪诞小说之鼻祖。
开国领袖毛泽东非常青睐《容斋随笔》,革命生涯几十年,随行书籍里一定有之,临终前仍然爱不释手。在韶山毛泽东遗物馆,透过玻璃橱窗,我看到毛主席1959年南巡时交代秘书逄先知要带的书籍目录里就有《容斋随笔》。据逄先知回忆,主席最后阅读的一部书是《容斋随笔》,在医生抢救的情况下还读了7分钟。捧读《容斋随笔》,我会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并会思考这是一部怎样的书籍,这部书的魅力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令共和国主席披阅一生?为什么会被封建帝王当作枕边书?有研究者指出,毛泽东著作里面有些篇章、论点或闪耀着《容斋随笔》思想的火花。比如“造反有理”与“容斋”里的《民不畏死》就有着血缘关系。
当然,说到洪迈,不得不提到“鄱阳四洪”,即洪迈的父亲洪皓和两个哥哥洪适、洪遵,都是朝廷命官、著作等身之巨擘,个个鸿儒,其父洪皓使金流放15年“虽苏武不能过”,洪迈子循父辙令人尊敬,洪氏家族的兴旺扩张符合中国历史上许多望族发展的规律,其轨迹就是由农耕到家商并举进而官绅化的过程,即先农再商后入仕。
回望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鄱阳湖文明绝对不会缺席,是鄱阳湖的浪涛洗礼了洪迈,是鄱阳湖的烟雨孕育出了鸿篇巨制《容斋随笔》。
回望南宋的天空,因为有了洪迈等一批鸿儒而显得更为高远,虽然硝烟下处处被动,然而,洪迈、文学、《容斋随笔》……宛若一缕缕光芒,穿透云翳,照亮整个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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